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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芸小説
作者:殷芸 南北朝

巻一 秦漢魏晉宋諸帝

齊鬲城東有蒲臺,秦始皇所頓處。時始皇在臺下縈蒲繫馬,至今蒲生猶縈,俗謂之始皇蒲。始皇作石橋,欲過海觀日出處。時有神人能驅石下海,石去不速,神人輒鞭之,皆流血,至今悉赤。陽城十一山石盡起東傾,如相隨狀,至今猶爾。秦皇於海中作石橋,或云:非人功所建,海神為之豎柱。始皇感其惠,乃通敬於神,求與相見。神云:「我形醜,約莫圖我形,當與帝會。」始皇乃從石橋入海三十里,與神人相見。左右巧者潛以腳畫神形。神怒曰:「速去。」即轉馬,前腳猶立,後腳隨崩,僅得登岸。

秦始皇時,長人十二,見於臨洮,皆夷服,於是鑄銅為十二枚以寫之。蓋漢十二帝之瑞也。

滎陽板渚津南原上有厄井,父老云:漢高祖曾避項羽於此井,為雙鳩所救。故俗語云:「漢祖避時難,隱身厄井間。雙鳩集其上,誰知下有人?」漢朝每正旦輒放雙鳩,起於此。

漢高祖手敕太子云:「吾遭亂世,生不讀書,當秦禁學問,又自喜,謂讀書無所益。洎踐阼以來,時方省書,乃使人知作者之意,追思昔所行多不是。」又云:「堯舜不以天下與子,而與他人,此非為不惜天下,但子不中立耳。人有好牛馬尚惜,況天下邪?吾以汝是元子,早有立意,兼群臣咸稱汝友四皓,吾所不能致,而為汝來,為可任大事也。今定汝為嗣。」又云:「吾生不學書,但讀書問字而遂知耳,以此故不大工,然亦足自解。今視汝書,猶不如吾,汝可勤學習。每上疏,宜自書,勿使吏人也。」又云:「汝見蕭、曹、張、陳諸公侯,吾同時人,年倍於汝者,皆拜,並語汝諸弟。」又云:「吾得疾遂困,以如意母子相累,其餘諸子皆足自立,哀此兒猶小也。」

高祖初入咸陽宮,周行府庫,金玉珍寶,不可稱言。其尤驚異者,有青玉九枝燈,高七尺五寸,下作盤龍,以口銜燈,燈燃則鱗甲皆動,爛炳若列星而盈室焉。復鑄銅人十二枚,坐皆高三尺,列於一筵上,琴瑟笙竽,各有所執,皆點綴華彩,儼若生人。筵下有二銅管,上口高數尺,出筵後,其一管空,一管有繩,大如指,使一人吹管,一人約繩,則琴瑟笙竽等皆作,與真樂不殊。有琴長六尺,安十三弦二十六徽,用七寶飾之,銘曰「璠璵之樂」。玉笛長二尺三寸,六孔,吹之,則見車馬山林,隱嶙相次;吹息,則不復見,銘曰「昭華之管」。有方鏡,廣四尺,高五尺九寸,表裡有明,人直來照之,影則倒見,以手掩心而照之,則知病之所在,見腸胃五臟,歷然無礙。又女子有邪心,則膽張心動。始皇常以照宮人,膽張心動者則殺之。高祖悉封閉以待項羽。羽並將以東,後不知所在。

晉武庫失火,漢高祖斬蛇劍穿屋而飛。

文帝自代還,有良馬九匹,皆天下之駿馬也。一名浮雲,一名赤電,一名絕群,一名逸驃,一名飛燕,一名綠螭,一名龍子,一名驎駒,一名絕塵,號為九逸。有來宣能御馬,代王號為王良。俱還代邸。

漢武帝嘗微行,造主人家。家有婢,有國色,帝悅之,因留宿,夜與主婢臥。有一書生,亦寄宿,善天文,忽見客星將掩帝星甚逼,書生大驚,連呼「咄咄」,不覺聲高。乃見一男子,持刀將欲入,聞書生聲急,謂為己故,遂蹙縮走去,客星應時而退。如是者數遍。帝聞其聲,異而召問之,書生具說所見,帝乃悟曰:「此人必婢婿,將欲肆其凶惡於朕。」乃召集期門、羽林,語主人曰:「朕天子也。」於是擒拿問之,服而誅。後,帝歎曰:「斯蓋天啟書生之心,以扶佑朕躬。」乃厚賜書生。

武帝時,長安巧工丁綬者,為恆滿燈,七龍五鳳,雜以芙蓉蓮藕之奇。又作臥褥香爐,一名被中香爐,本出房風,其法後絕,至綬始更為之,機環運轉四周,而爐體常平,可致之被褥,故以為名。又作九層博山香爐,鏤為奇禽怪獸,窮諸靈異,皆能自然轉動。又作七輪扇,輪大皆徑尺,相連續,一人運之,則滿堂皆寒戰焉。

孫氏《瑞應圖》云:「神鼎者,文質精也。知吉凶,知存亡,能輕能重,能息能行,不灼自沸,不汲自盈,中生五味。昔黃帝作鼎,象太乙;禹治水,收天下美銅,以為九鼎,象九州。王者興則出,衰則去。」《說苑》云:「孝武時,汾陰人得寶鼎,獻之甘泉宮。群臣畢賀,上壽曰:『陛下得周鼎。』侍中吾丘壽王曰:『非周鼎。』上召問之,曰:『群臣皆謂周鼎,尒獨以為非,何也?有說則生,無說則死。』壽王對曰:『臣安敢無說!臣聞周德者,始於后稷,成於文、武,顯於周公;德澤上暢於天,下漏於三泉,上天報應,鼎為周出。今漢繼周,昭德顯行,六合和同,至陛下之身而逾盛,天瑞並至。昔秦始皇親求鼎於彭城而不得,天昭有德,神寶自至。此天所以遺漢,乃漢鼎,非周鼎也。』上曰:『善!』」魏文帝《典論》亦云:「墨子曰:『昔夏后啟飛廉折金於郴山,以鑄鼎於昆吾,使翁難乙灼白若之龜。鼎成,四定而方,不灼自烹,不舉自藏,不遷自行。』」《拾遺錄》錄云:「周末大亂,九鼎飛入天池。」《末世書論》云:「入泗水。」聲轉,謬焉。

漢武帝過李夫人,就取玉簪搔頭。自此後宮人搔頭皆用玉,玉價倍貴焉。又以象牙為篦,賜李夫人。

武帝為七寶床、雜寶案、廁寶屏風、列寶帳,設於桂宮,時人謂之四寶宮。

成帝設雲帳、雲幄、雲幕於甘泉宮紫殿,世謂之三雲殿。

漢成帝好蹙鞠,群臣以蹙鞠勞體,非尊者所宜。帝曰:「朕好之,可擇似此而不勞者奏之。」劉向奏彈棋以獻。帝大悅,賜之青羔裘、紫絲履,服以朝覲。

或言始於魏文帝宮人妝奩之戲,帝為之特妙,能用手巾角拂之。有人自言能,令試之,以葛巾低頭拂之,更妙於帝。

漢帝及侯王送死,皆用珠襦玉匣。

魏武少時,嘗與袁紹好為遊俠。觀人新婚,因潛入主人園中,夜叫呼云:「有偷兒至。」青廬中人皆出觀,魏武乃入,抽刃劫新婦。與紹還出,失道,墜枳棘中。紹不能動。帝復大呼:「偷兒今在此。」紹惶迫,自擲出,遂以俱免。魏武又嘗云:「人欲危己,己輒心動。」因語所親小人云:「汝懷刃密來我側,我心必動,便戮汝,汝但勿言,當厚相報。」侍者信焉,不以為懼,遂斬之。此人至死不知也。左右以為實,謀逆者挫氣矣。又袁紹年少時,曾夜遣人以劍擲魏武,少下,不著。魏武揆其後來必高,因帖臥床上,劍至,果高。魏武又云:「我眠中不可妄近,近輒斫人,亦不自覺,左右宜慎之!」後乃佯凍,所幸小人竊以被覆之,因便斫殺。自爾每眠,左右莫敢近之。

魏武將見匈奴使,自以形陋,不足懷遠國,使崔季珪代當坐,自捉刀立床頭。事畢,令間諜問曰:「魏王何如?」使曰:「魏王雅望非常,然床頭捉刀人,乃英雄也!」魏武聞之,馳殺此使。

陵雲臺上,樓觀極盛。初造時,先稱眾材,俾輕重相稱,乃結構。故雖高,而隨風動搖,終不壞。魏明帝登而懼其傾側,命以大木扶之。未幾毀壞。論者謂輕重力偏故也。

晉咸康中,有士人周謂者,死而復生。言天帝召見,引升殿,仰視帝,面方一尺,問左右曰:「是古張天帝邪?」答云:「上古天帝,久已聖去,此近曹明帝也。」

晉明帝為太子時,聞元帝沐,上啟云:「臣紹言,伏蒙吉日沐頭,老壽多宜,謹拜表駕。」答云:「春正月沐頭,至今大垢臭,故力沐耳!得啟,知汝孝愛,當如今言,父子享祿長生也。」又啟云:「伏聞沐久,想勞極,不審尊體何如?」答云:「去垢甚佳,身不極勞也。」

晉成帝時,庾后臨朝,南頓王宗為禁旅官,典管鈅。諸庾數密表疏宗,宗罵言云:「是汝家門閤邪?」諸庾甚忿之,託黨蘇峻誅之。後帝問左右:「見宗室有白頭老翁何在?」答:「同蘇峻作賊已誅。」帝聞之流涕。后頗知其事,每見諸庾道「枉死」。帝嘗在后前,乃曰:「阿舅何為云人作賊,輒殺之?人忽言阿舅作賊,當復云何?」庾后以牙尺打帝頭云:「兒何以作尒形語?」帝無言,唯大張目,熟視諸庾。諸庾甚懼。

宣武問真長:「會稽王如何?」劉惔答:「欲造微。」桓曰:「何如卿?」曰:「殆無異。」桓溫乃喟然曰:「時無許郭,人人自以為稷契。」

海西時,諸公每朝,朝堂猶暗,惟會稽王來,軒軒如朝霞舉。

簡文在殿上行,右軍與孫興公在後。右軍指孫曰:「此是啖石客。」簡文聞之,顧曰:「天下自有利齒兒。」後王光祿作會稽,謝車騎出曲阿祖之。孝伯時罷秘書丞,在坐,因視孝伯曰:「王丞齒似不鈍。」王曰:「不鈍,頗有驗。」

簡文集諸談士,以致後客前客。夜坐每設白粥,唯然燈,燈暗,輒更益炷。

佛經以為袪治神明,則聖人可致。簡文曰:「不知便可登峰造極不?然陶冶之功,故不可輕。」

簡文帝為撫軍時,所坐床上,塵不令左右拂,見鼠行之跡,視以為佳。參軍見鼠白日行,以手版打殺之。撫軍意色不悅。門下起彈,辭曰:「鼠被害,尚不能忘懷;今復以鼠損人,無乃不可乎?」

簡文初不別稻。

晉孝武年十二時,冬天晝日不著複衣,但著單絹裙衫五六重,夜則累茵褥。謝公云:「聖體宜令有常,陛下晝過冷,夜過熱,恐非攝養之術。」帝曰:「晝動夜靜故也。」謝公出,歎曰:「上明理不減先帝。」

孝武未嘗見驢,謝太傅問曰:「陛下想其形,當何所似?」孝武掩口笑云:「正當似豬。」

晉孝武帝嘗於殿中北窗下清暑,忽見一人,著白袷黃練單衣,舉身沾濕,自稱是華林園中池水神,名曰淋涔君,語帝:「若能見侍,必當相祐。」帝時飲已醉,便取常佩刀擲之,刃空過無礙。神忿曰:「不能以佳士見接,乃至於此,當令知所以。」居少時,而帝暴崩。

宋國初建,參軍高纂啟云:「欲量作東西堂床六尺五寸,並用銀度釘,未敢輒專。」宋武手答云:「床不須局腳,直腳自足;釘不須銀度,鐵釘而已。」

鄭鮮之、王弘、傅亮啟宋武云:「伏承明旦朝見南蠻,明是四廢日,來月朝好,不審可從群情遷來月否?」宋武手答云:「勞第足下勤至,吾初不擇日。」帝親為答,尚在其家。

巻二 周六國前漢人

紂為糟丘酒池,一鼓而牛飲者三千人,池可運船。

介子推不出,晉文公焚林求之,終抱木而死。公撫木哀嗟,伐樹制屐。每懷割股之恩,輒潸然流涕視屐曰:「悲乎足下!」足下之言,將起於此。

王子喬墓在京茂陵,戰國時,有人盜發之,睹之無所見,唯有一劍,懸在空中。欲取之,劍便作龍鳴虎吼,遂不敢近。俄而徑飛上天。《神仙傳》云:「真人去世,多以劍代其形,五百年後,劍亦能靈化。」此其驗也。

老子始下生,乘白鹿入母胎中。老子為人:黃色美眉,長耳廣額,大目疏齒,方口厚唇,耳有三門,鼻有雙柱,足蹈五字,手把十文。

襄邑縣南八十里曰瀨鄉,有老子廟,廟中有九井。或云每汲一井,而八井水俱動。有能潔齋入祠者,須水溫,即隨意而溫。

顏淵、子路共坐於門,有鬼魅求見孔子,其目若日,其形甚偉。子路失魄口噤;顏淵乃納履拔劍而前,卷握其腰,於是化為蛇,遂斬之。孔子出觀,歎曰:「勇者不懼,智者不惑,仁者必有勇,勇者不必有仁。」

孔子嘗使子貢出,久而不返,占得鼎卦無足,弟子皆言無足不來;顏回掩口而笑。孔子曰:「回笑,是謂賜必來也。」因問回:「何以知賜來?」對曰:「無足者,蓋乘舟而來,賜且至矣。」明旦,子貢乘潮至。

宰我謂:「三年之喪,日月既周,星辰既更,衣裳既造,百鳥既變,萬物既易,黍稷既生,朽者既枯,於期可矣。」顏淵曰:「人知其一,未知其他。但知暴虎,不知馮河。鹿生三年,其角乃墮;子生三年,而離父母之懷。子雖善辯,豈能破堯舜之法,改禹湯之典,更聖人之文,除周公之禮,改三年之喪,不亦難哉!父母者,天地,天崩地壞,三年不亦宜乎!」

子路、顏回浴於洙水,見五色鳥。顏回問子路曰:「由,識此鳥否?」子路曰:「識。」回曰:「何鳥?」子路曰:「熒熒之鳥。」後日,顏回與子路又浴於泗水,更見前鳥,復問:「由,識此鳥否?」子路曰:「識。」回曰:「何鳥?」子路曰:「同同之鳥。」顏回曰:「何一鳥而二名?」子路曰:「譬如絲絹,煮之則為帛,染之則為皂,一鳥而二名,不亦宜乎?」

孔子嘗遊於山,使子路取水,逢虎於水所,與共戰,攬尾得之,內懷中;取水還,問孔子曰:「上士殺虎如之何?」子曰「上士殺虎持虎頭。」又問曰:「中士殺虎如之何?」子曰「中士殺虎持虎耳。」又問:「下士殺虎如之何?」子曰:「下士殺虎捉虎尾。」子路出尾棄之。因恚孔子曰:「夫子知水所有虎,使我取水,是欲死我。」乃懷石盤,欲中孔子。又問:「上士殺人如之何?」子曰:「上士殺人使筆端。」又問:「中士殺人如之何?」子曰;「中士殺人用舌端。」又問:「下士殺人如之何?」子曰:「下士殺人懷石盤。」子路出而棄之,於是心服。

孔子去衛適陳,途中見二女採桑。子曰:「南枝窈窕北枝長。」答曰:「夫子遊陳必絕糧。九曲明珠穿不得,著來問我採桑娘。」夫子至陳,大夫發兵圍之,令穿九曲珠,乃釋其厄。夫子不能,使回、賜返問之。其家謬言女出外,以一瓜獻二子。子貢曰:「瓜,子在內也。」女乃出,語曰:「用蜜塗蛛,絲將繫蟻,蟻將繫絲;如不肯過,用煙熏之。」孔子依其言,乃能穿之。於是絕糧七日。

有鳥九尾,孔子與子夏渡江,見而異之,人莫能名。孔子曰:「鶬也。嘗聞河上之歌曰:『鶬兮鴰兮,逆毛衰兮,一身九尾長兮。』」

周公居東,惡聞此鳥,命庭氏射之,血其一首,猶餘九首。

秦世有謠云:「秦始皇,何強梁;開吾戶,據吾床;飲吾漿,唾吾裳;餐吾飯,以為糧;張吾弓,射東墻;前至沙丘當滅亡。」始皇既焚書坑儒,乃發孔子墓,欲取經傳。墓既啟,遂見此謠文刊在塚壁,始皇甚惡之。及東遊,乃遠沙丘而循別路,忽見群小兒攢沙為阜,問之:「何為?」答云:「此為沙丘也。」從此得病而亡。或云:「孔子將死,遺書曰:『不知何男子,自謂秦始皇,上我之堂,據我之床,顛倒我衣裳,至沙丘而亡。』」

安吉縣西有孔子井,吳東校書郎施彥先後居井側。先云:「仲尼聘楚,為令尹子西所譖,欲如吳未定,逍遙此境,復居井側,因以名焉。」

鬼谷先生與蘇秦、張儀書云:「二君足下:功名赫赫,但春華到秋,不得久茂;日數將冬,時訖將老。子獨不見河邊之樹乎?僕御折其枝,波浪蕩其根,上無徑寸之陰,下被數千之痕,此木非與天下人有仇怨,蓋所居者然。子不見嵩、岱之松柏,華、霍之檀桐乎?上枝干青雲,下根通三泉,上有猿狖,下有赤豹麒麟,千秋萬歲,不逢斧斤之患,此木非與天下之人有骨肉,亦所居者然。今二子好朝露之榮,棄長久之功,輕喬松之永延,貴一旦之浮爵。夫女愛不極席,男歡不畢輪,痛夫痛夫!二君二君!」蘇秦、張儀答書云:「伏以先生秉德含和之中,遊心青雲之上,飢必啖芝草,渴必飲玉漿,德與神靈齊,明與三光同,不忘將書,誡以行事。儀以不敏,名問不昭,入秦匡霸,欲翼時君,刺以河邊,喻以深山,雖復素闇,誠銜斯旨。」

張子房與四皓書云:「良白:仰惟先生,秉超世之殊操,身在六合之間,志淩造化之表。但自大漢受命,禎靈顯集,神母告符,足以宅兆民之心。先生當此時,輝神爽乎雲霄,濯鳳翼於天漢,使九門之外,有非常之客,北闕之下,有神氣之賓,而淵遊山隱,竊為先生不取也。良以頑薄,承乏忝官,所謂絕景不御,而駕服駑駘。方今元首欽明文思,百揆之佐,立則延企,坐則引領,日仄而方丈不御,夜寢而閶闔不閉。蓋皇極須日月以揚光,后土待嶽瀆以導滯;而當聖世,鸞鳳林棲,不翔乎太清;騏驥嶽遁,不步於郊莽,非所以寧八荒而慰六合也。不及省侍,展布腹心,略寫至言,想料翻然不猜其意。張良白。」四皓答書曰:「竄蟄幽藪,深谷是室,豈悟雲雨之使,奄然萃止。方今三章之命,邈殷湯之曠澤,禮隆樂和,四海克諧,六律及於絲竹,和聲應於金石,飛鳥翔於紫闕,百獸出於九門。頑夫固陋,守彼巖穴,足未嘗踐閶闔,目未曾見廊廟,野食於豐草之中,避暑於林木之下;望月晦然後知三旬之終,睹霜雪然後知四時之變,問射夫然後知弓弩之須,訊伐木然後知斧柯之用。當秦項之艱難,力不能負干戈,攜手逃走,避役山草,倚朽若立,循水似濟。遂使青蠅盜聲於晨雞,魚目竊價於隨珠。公侯應靈挺特,神父授策,蓋無幽而不明也。豈有烹鼎和味,而願令菽麥廁方丈之御;被龍服袞,而欲使女蘿上紺綾之緒?恐汩泥以濁白水,飄塵以亂清風;是以承命傾筐,聞寵若驚。謹因飛龍之使,以寫鳴蟬之音,乞守兔鹿之志,終其寄生之命也。」

晉簡文志:「漢世人物,當推子房為標的,神明之功,玄勝之要,莫之與二。接俗而不虧其道,應世而事不嬰□。玄識遠情,超然獨邁。」

樊將軍噲問於陸賈曰:「自古人君,皆云受命於天,云有瑞應,豈有是乎?」陸賈應之曰;「有。夫目瞬,得酒食;燈火花,得錢財;乾鵲噪而行人至,蜘蛛集而百事喜。小既有徵,大亦宜然。故曰:『目瞬,則咒之;燈火花,則拜之;乾鵲噪,則餵之;蜘蛛集,則放之。』況天下之大寶,人君重位,非天命何以得之哉?瑞,寶信也,天以寶為信,應人之德,故曰瑞應。天命無信,不可以力取也。」

湘州有南寺,東有賈誼宅。宅有井,小而深,上斂下大,狀似壺,即誼所穿。井旁局腳食床,容一人坐,即誼所坐也。

誼宅今為陶侃廟,誼時種甘,猶有存者。

漢董仲舒嘗夢蛟龍入懷中,乃作《春秋繁露》。

漢文翁當起田,砍柴為陂,夜有百十野豬,鼻載土著柴中。比曉,塘成,稻常收。嘗欲斷一大樹,欲斷處去地一丈八尺。翁先咒曰:「吾得二千石,斧掌著此處。」因擲之,正砍所欲。後果為蜀郡守。

漢武帝見畫伯夷、叔齊形象,問東方朔:「是何人?」朔曰:「古之愚夫。』帝曰:「夫伯夷、叔齊,天下廉士,何謂愚耶?」朔對曰:「臣聞賢者居世,與時推移,不凝滯於物。彼何不升其堂,飲其漿,泛泛如水中之鳧,與彼俱遊?天子轂下,可以隱居,何自苦於首陽乎?」上喟然而歎。

漢武遊上林,見一好樹,問東方朔,朔曰:「名善哉。」帝陰使人落其樹。後數歲,復問朔,朔曰:「名為瞿所。」帝曰:「朔欺久矣,名與前不同,何也?」朔曰:「夫大為馬,小為駒;長為雞,小為雛;大為牛,小為犢;人生為兒,長為老;且昔為『善哉』,今為『瞿所』,長少死生,萬物敗成,豈有定哉?」帝乃大笑。

武帝幸甘泉宮,馳道中有蟲,赤色,頭目牙齒耳鼻悉盡具,觀者莫識。帝乃使朔視之,還對曰:「此『怪哉』也。昔秦時拘繫無辜,眾庶愁怨,咸仰首歎曰:『怪哉怪哉!』蓋感動上天,憤所生也,故名『怪哉』。此地必秦之獄處。」即按地圖,果秦故獄。又問:「何以去蟲?」朔曰:「凡憂者得酒而解,以酒灌之當消。」於是使人取蟲置酒中,須臾,果糜散矣。

揚雄謂:「長卿賦不似人間來。」歎服不已。其友盛覽問:「賦何如其佳?」雄曰:「合纂組以成文,列錦繡以成質。」雄遂著《合組》之歌,《列錦》之賦。

揚雄著《太玄經》,夢吐白鳳凰,集於《玄》上。

巻三 後漢人

俞益期,豫章人,與韓康伯道至交州,聞馬援故事云:交州在合浦徐聞縣西南,窮日南壽靈縣界。傳云:「伏波開道,篙工鑿石,猶有故跡。」又云:「此道廢久壅塞,戴桓溝之,乃得伏波時故船。昔立兩銅柱於林邑岸,岸北有遺兵十餘家,居壽靈之南,悉姓馬,自相婚姻,今二百戶,以其流寓,號曰馬流。言語猶與中華同。」

漢袁安父亡,母使安以雞酒詣卜工問葬地。道逢三書生,問安何之,具以告。書生曰:「吾知好葬地。」安以雞酒禮之,畢,告安地處云:「當葬此地,四世為貴公。」便與別。行數步,顧視皆不見。安疑是神人,因葬其地,後果位至司徒,子孫昌盛,四世三公焉。

袁安為陰平長,有惠化。縣先有雹淵,冬夏未嘗消釋,歲中輒出,飛布十數里,大為民害。安乃推誠潔齋,引愆貶己,至誠感神,雹遂為之沈淪,伏而不起,乃無苦雨淒風焉。

崔駰有文才,其縣令往造之。駰子瑗年九歲,書門曰;「人雖干木,君非文侯,何為光光,入我里閭?」令見之,問駰,駰曰:「必瑗所書。」召瑗,將詰所書,乃曰:「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

胡廣本姓黃,以五月五日生,俗謂惡月,父母惡之,藏之葫蘆,棄之河流岸側。居人收養之。及長,有盛名,父母欲取之,廣以為背其所生則害義,背其所養則忘恩,兩無所歸;以其托葫蘆而生也,乃姓胡,名廣。後登三司,有中庸之號。廣後不治本親服,世以為譏。

馬融歷二縣兩郡,政務無為,事從其約。在武都七年,在南郡四年,未嘗按論刑殺一人。性好音樂,善鼓琴吹笛。笛聲一發,感得蜻蛚出吟,有如相和。

郭林宗來遊京師,當還鄉里,送車千許乘,李膺亦在焉。眾人皆詣大槐客捨而別,唯膺與林宗共載,乘薄笨車,上大槐阪,觀者數千人,引領望之,眇若松喬之在霄漢。

李元禮謖謖如勁松下風。

膺居陽城時,門生在門下者恆有四五百人。膺每作一文出手,門下共爭之,不得,墮地。陳仲弓初令大兒元方來見,膺與言語訖,遣廚中食。元方喜,以為合意,當復得見焉。

膺同縣聶季寶,小家子,不敢見膺。杜周甫知季寶,不能定名,以語膺,呼見,坐置砌下牛衣上,一與言,即決曰:「此人當作國士。」卒如其言。

膺為侍御史。青州凡六郡,唯陳仲舉為樂安視事,其餘皆病,七十縣並棄官而去。其威風如此。

李膺嘗以疾不迎賓客,二十日乃一通客;唯陳仲弓來,輒乘轝出門迎之。

陳仲舉雅重徐孺子,為豫章太守,至,便欲先詣之。主簿白:「群情欲令府君先入拜。」陳曰:「武王式商容之閭,席不暇暖,吾之禮賢,有何不可?」

徐稚亡,海內群英論其清風高致,乃比夷齊,或參許由。夏侯豫章追美名德,立亭於稚墓首,號曰思賢亭。

何顒妙有知人之鑒。初,同郡張仲景總角造顒,顒謂之曰:「君用思精密,而韻不能高,將為良醫矣。」仲景後果有奇術。

王仲宣年十七時,過仲景。仲景謂之曰:「君體有病,宜服五石湯;若不治,年及三十,當眉落。」仲宣以其賒遠,不治。後至三十,果覺眉落,其精如此。世咸歎顒之知人。

張衡亡月,蔡邕母方娠,此二人才貌相類,時人云:「邕即衡之後身也。」

初,司徒王允數與邕會議,允詞常屈,由是銜邕。及允誅董卓,並收邕,眾人爭之,不能得。太尉馬日磾謂允曰;「伯喈忠直,素有孝行,且曠世逸才,多識漢事,當定十誌;今子殺之,海內失望矣。」允曰:「無蔡邕獨當,無十誌何損?」遂殺之。

廣漢王瑗遇鬼物,言蔡邕作仙人,飛去飛來,甚快樂也。

鄭玄葬城東,後墓壞,改遷厲阜。縣令車子義為玄起墓亭,名曰昭仁亭。

鄭玄在徐州,孔文舉時為北海相,欲其返郡,敦請懇惻,使人繼踵。又教曰:「鄭公久遊南夏,今艱難稍平,倘有歸來之思?無寓人於室,毀傷其藩垣林木,必繕治墻宇,以俟還。」及歸,融告僚屬:「昔周人尊師,謂之『尚父』,今可咸曰『鄭君』,不得稱名也。」袁紹一見玄,歎曰:「吾本謂鄭君東州名儒,今乃是天下長者。夫以布衣雄世,斯豈徒然哉!」及去,紹餞之城東,必欲玄醉。會者三百人,皆使離席行觴,自旦及暮,計玄可飲三百餘杯,而溫克之容,終日無怠。

荀巨伯遠看友人疾,值胡賊攻郡,友人語伯曰:「吾且死矣,子可去。」伯曰:「遠來視子,今有難而捨之去,豈伯行邪?」賊既至,謂伯曰:「大軍至此,一郡俱空,汝何人,獨止耶?」伯曰:「有友人疾,不忍委之,寧以己身,代友人之命。」賊聞其言異之,乃相謂曰:「我輩無義之人,而入有義之國。」乃偃而退,一郡獲全。

巻四 後漢人

謝子微見許子政虔及弟劭,曰:「平輿之淵,有雙龍出矣。」

汝南中正周斐表稱許劭:高節遺風,與郭林宗、李元禮、盧子幹、陳仲弓齊名,劭特有知人之鑒。自漢中葉以來,其狀人取士,援引扶持,進導招致,則有郭林宗;若其看形色,目童齔,斷冤滯,擿虛名,誠未有如劭之懿也。常以簡別清濁為務,有一士失其所,便謂投之潢汙,雖負薪抱關之類,吐一善言,未嘗不尋究欣然。兄子政常抵掌擊節,自以為不及遠矣。劭幼時,謝子微便雲:「此賢當持汝南管籥。」樊子昭幘責之子,年十五六,為縣小吏,劭一見便云:「汝南第三士也,此可保之。」後果有令名。

有客詣陳太丘,談鋒甚敏,太丘乃令元方季方炊飯以延客。二子委甑,竊聽客語,炊忘箸箅,飯落釜,成糜而進。客去,太丘將責之,具言其故,且誦客語無遺。太丘曰:「如此,但糜自可,何必飯耶?」

漢末陳太丘寔與友人期行,期日中,過期不至,太丘捨去。去後乃至。其子元方時年七歲,在門外戲。客問元方:「尊君在否?」答曰:「待君久不至,已去。」友人便怒曰:「非人哉!與人期行,相委而去!」元方曰:「君與家君期日中時,過中不來,則是無信;對子罵父,則是無禮。」友人慚,下車引之。元方遂入門不顧。

蔡邕刻《曹娥碑》傍曰:「黃絹幼婦,外孫齏臼。」魏武見而不能曉,以問群僚,莫有知者。有婦人浣於江渚,曰:「第四車中人解。」即禰正平也。禰便以離合意解云:「絕妙好辭。」或謂此婦人即娥靈也。

禰正平年少與孔文舉作爾汝交。時衡年未滿二十,而融已五十餘矣。

孔文舉中夜暴疾,命門人鑽火,其夜陰暝,不得火,催之急,門人忿然曰:「君責人太不以道,今暗若漆,何不把火照我,當得鑽火具,然後得火。」文舉聞之曰:「責人當以其方。」

曹公與楊太尉書論刑楊修云:「操白:足下不遺賢子見輔,今軍征事大,吾制鐘鼓之音,主簿應掌,而賢子恃豪父之勢,每不與吾同懷。念卿父息之情,同此悼楚。謹贈足下錦裘二領,八節銀角桃枝一枚,官絹五百匹,錢六十萬,四望通幰七香車一乘,青牸牛二頭,八百里驊騮一匹,戎裝金鞍轡十副,鈴苞一具,驅使二人侍衛之。並遺足下貴室錯彩羅縠裘一領,織成靴一量有心,青衣二人奉左右。所奉雖薄,以表吾意,足下便當慨然承納,不致往返。」楊太尉答書云:「彪白:小兒頑鹵,常慮當致傾敗,足下恩矜,延罪迄今;聞問之日,心腸酷裂!省覽眾賜,益以悲懼。」曹公卞夫人與太尉夫人袁書:「卞頓首頓首:貴門不遺賢郎輔佐,方今戎馬興動,主簿股肱近臣,征伐之計,事須敬諮。官立金鼓之節,而聞命違制,明公性急,輒行軍法。伏念悼痛酷楚,情不自勝。夫人多容,即見垂恕。故送衣服一籠,文絹一百匹,房子官綿百斤,私所乘香車一乘,牛一頭。誠知微細,以達往意,望為承納。」楊太尉夫人袁氏答書:「袁頓首頓首:路歧雖近,不展淹久,歎想之情,抱勞山積。小兒疏細,果自招罪戾,念之痛楚!明公所賜已多,又加重賚禮,頗非宜荷受,輒付往信。」

司馬德操初見龐士元,稱之曰:「此人當為南州冠冕。」時士元尚少,及長,果如徽言。

司馬徽居荊州,以劉表不明,度必有變,思退縮以自全;人每與語,但言「佳」。其妻責其無別。徽曰:「如汝所言,亦復甚佳。」終免於難。

潁川太守朱府君,以正月初見諸縣史燕,問功曹鄭劭公曰:「昔在京師,聞公卿百僚歎述貴郡前賢後哲,英雄瑰瑋,然未睹其奇行異操,請聞遺訓。」對曰:「鄙潁川,本韓之分野,豫之淵藪。其於天官,上當角亢之宿,下稟嵩少之靈,受嶽瀆之精,托晉楚之際,處陳鄭之末。少陽之氣,太清所挺。是以賢聖龍蟠,俊彥鳳舉。昔許由、巢父出於陽城,樊仲甫又出陽城,留侯張良又出於陽城,胡元安出於許縣,灌彪義山出於昆陽,審尋初出於定陵,杜安伯夷又出於定陵,祭遵出於潁陽。」府君曰:「太原周伯況、汝南周彥祖皆辭徵禮之寵,恐貴郡未有如此者也。」劭公對曰:「昔許由恥受堯位,洗耳河漘;樊仲甫者,飲牛河路,恥臨濁流,回車旋牛。二周公但讓公卿之榮,以此推之,天地謂之咫尺,不亦遠乎?」

巻五 魏世人

劉楨以失敬罷。文帝曰:「卿何以不謹文憲?」答曰:「臣誠庸短,亦緣陛下綱目不疏。」文帝出遊,楨見石人,曰:「問彼石人,彼服何粗?何時去衛,來遊此都?」

魏王北征蹋頓,升嶺眺矚,見一岡,不生百草。王粲曰:「此必古塚。其人在世服生礜石,熱蒸出外,故草木焦滅。」遽令鑿看,果是大墓,礜石滿塋。一說:粲在荊州,從劉表登障山而見此異。魏武之平烏桓,粲猶在江南,以此言為譎。

魏國初建,潘勖字元茂,為策命文。自漢武以來未有此制,勖乃依商、周憲章,唐、虞辭義,溫雅與典誥同風,於時朝士皆莫能措一字。勖亡後,王仲宣擅名於當時,時人見此策美,或疑是仲宣所為,論者紛紛。及晉王為太傅,臘日大會賓客,勖子蒲時亦在焉。宣王謂之曰:「尊君作封魏君策,高妙信不可及,吾曾聞仲宣亦以為不如。」朝廷之士乃知勖作也。

孫邕醇粹有素。魏武帝初置侍中,舉者不中選,遂下令曰:「吾侍中欲得渾沌,渾沌氏,古之賢人也。」於是臣下方悟,遂舉邕,帝大悅。

管寧避難遼東,還遭風,船垂傾沒,乃思其愆過,曰:「吾曾一朝科頭,三晨晏起。今天怒猥集,過必在此。」風乃息。

魏管輅嘗夜見一小物,狀如獸,手持火,向口吹之,將爇舍宇。輅命門生舉刀奮擊,斷腰。視之,狐也。自上里中無火災。

王朗中年以識度推華歆,歆蠟日嘗與子侄宴飲,王亦學之。有人向張茂先稱此事,張曰:「王之學華,蓋是形骸之外,去之所以更遠。」

華歆遇子弟甚整雅,閑室之內,儼若朝典。陳元方兄弟,恣柔愛之道,而二門之中,兩不失其雍熙之軌度焉。

中華佛法,雖始於漢明帝,然經偈故是胡音。陳思王登漁山,臨東阿,聞巖岫有誦經聲,清婉遒亮,遠谷流響,肅然有靈氣,不覺斂襟祗敬,便有終焉之志。諸曹解音,以為妙唱之極,即善則之,今梵唄皆植依擬所造也。植亡,乃葬此土。

傅巽有知人之鑒,在荊州,目龐統為半英雄。後統附劉備,見待次諸葛亮,如其言。

平原人有善治傴者,自云:「不善,人百一人耳。」有人曲度八尺,直度六尺,乃厚貨求治。曰:「君且伏。」欲上背踏之。傴者曰:「將殺我!」曰:「趣令君直,焉知死事?」

俗說:有貧人止能辦隻甕之資,夜宿甕中,心計曰:「此甕賣之若干,其息已倍矣。我得倍息,遂可販二甕,自二甕而為四,所得倍息,其利無窮。」遂喜而舞,不覺甕破。

董昭為魏武重臣,後失勢。文、明之世,下為衛尉。昭乃厚加意於侏儒。正朝大會,侏儒作董衛尉啼面,言昔太祖時事,舉坐大笑。明帝悵然不怡。月中遷為司徒。

魏淩雲臺至高,韋誕書榜,即日皓首。榜有未正,募工整之。有鈴下卒,著履登緣,如履平地;疑其有術,問之,云:「無術,但兩腋各有肉翅,長數寸許。」

晉撫軍云:「何平叔巧累於理,嵇叔夜雋傷其道。」

王輔嗣註《易》,笑鄭玄云:「老奴甚無意。」於時夜分,忽聞外閣有著屐聲,須臾即入,自雲是鄭玄,責之曰:「君年少,何以穿鑿文句,而妄譏誚老子邪?」極有怒色,言竟便退。輔嗣心生畏惡,經少時,乃暴疾而卒。

景王欲誅夏侯玄,意未決間,問安平王孚云:「己才足以制之否?」孚云:「昔趙儼葬兒,汝來,半坐迎之;太初後至,一坐悉起。以此方之,恐汝不如。」乃殺之。

鍾毓、鍾會少有令譽。年十三,魏文帝聞之,語其父繇曰:「令卿二子來。」於是敕見。毓面有汗,帝問曰:「卿面何以汗?」毓對曰:「戰戰惶惶,汗出甘漿。」復周會:「卿何以不汗出?」會對曰:「戰戰慄慄,汗不得出。」又值其父晝寢,因共偷服散酒。其父時覺,且假寐以觀之。毓拜而後飲,會飲而不拜。既而問毓:「何以拜?」毓曰:「酒以成禮,不敢不拜。」又問會:「何以不拜?」會曰:「偷本非禮,所以不拜。」

鍾會撰《四本論》始畢,甚欲嵇公看,致之懷中。既詣宅,畏其有難,懼不敢相示,出戶遙擲而去。

鍾士季常向人道:「吾少年時一紙書,人云是阮步兵書,皆字字生義,既知是吾,不復道也。」

阮德如每欲逸走,家人常以一細繩橫繫戶前以維之。每欲逸,至繩輒返,時人以為名士狂。

阮德如嘗於廁見一鬼,長丈餘,色黑而眼大,著白單衣,平上幘,去之咫尺。德如心安氣定,徐笑而謂之曰:「人言鬼可憎,果然如是!」鬼赧而退。

巻六 呉蜀人

桓宣武征蜀,猶見諸葛亮時小吏,年百餘歲。桓問:「諸葛丞相今誰與比?」意頗欲自矜。答曰:「葛公在時,亦不覺異,自葛公歿後,正不見其比。」

武侯躬耕於南陽,南陽是襄陽墟名,非南陽郡也。

襄陽郡有諸葛孔明故宅,故宅有井,深五丈,廣五尺,曰葛井。堂前有三間屋地,基址極高,云是避水臺。宅西有山臨水,孔明常登之,鼓琴而為《梁甫吟》,因名此山為樂山。嗣有董家居此宅,衰殄滅亡,後人不敢復憩焉。

武侯與宣王治兵,將戰,宣王戎服蒞事;使人密覘武侯,乃乘素輿,葛巾,持白羽扇,指麾三軍,眾軍皆隨其進止。宣王聞而歎曰:「可謂名士矣。」

孫策年十四,在壽陽詣袁術,始至,而劉豫州到,便求去。袁曰:「豫州何關君?」答曰:「不爾,英雄忌人。」即出,下東階,而劉備從西階上,但輒顧視之行,殆不復前矣。

顧邵為豫章,崇學校,禁淫祀,風化大行。歷毀諸廟,至廬山廟,一郡悉諫,不從。夜,忽聞有排大門聲,怪之。忽有一人開閣徑前,狀若方相,自說是廬山君。邵獨對之,要進上床,鬼即入坐。邵善《左傳》,鬼遂與邵談《春秋》,彌夜不能相屈。邵歎其精辯,謂曰:「《傳》載晉景公所夢大厲者,古今同有是物也。」鬼笑曰:「今大則有之,厲則不然。」燈火盡,邵不命取,乃隨燒《左傳》以續之。鬼頻請退,邵輒留之。鬼本欲淩邵,邵神氣湛然,不可得乘。鬼反和遜,求復廟,言旨懇至。邵笑而不答。鬼發怒而退,顧謂邵曰:「今夕不能仇君,三年之內,君必衰矣,當因此時相報。」邵曰:「何事匆匆,且復留談論。」鬼乃隱而不見,視門閣悉閉如故。如期,邵果篤疾,恆夢見此鬼來擊之。並勸邵復廟。邵曰:「邪豈勝正?」終不聽。後遂卒。

豫章太守顧邵,是雍之子。邵在郡卒,雍集僚友圍棋,外啟「書信至」,而無兒書,雖神意無變,而心知有故。以爪掐掌,血流沾褥。客散,歎曰:「已無延陵之遺累,寧有喪明之深責!」於是割情散哀,顏色自若。

沈峻,珩之弟也,甚有名譽,而性儉吝。張溫使蜀,與峻別,峻入內良久,出語溫曰:「向擇一端布,欲以送卿,而無粗者。」溫嘉其能自顯其非。嘗經太湖岸上,使從者取鹽水;已而恨多,敕令還減之。尋亦自愧曰:「此吾天性也!」

沈珩守風糧盡,從姚彪貸鹽百斛。彪性峻直,得書不答,呼左右,令覆鹽百斛於江中,曰:「明吾不惜,惜所與耳!」

諸葛恪對南陽韓文晃,誤呼其父字。晃曰:「向人子前呼其父字,為是禮邪?」恪笑而答曰:「向天穿針,不見天怒者,非輕於天,意有所在耳。」

孫權時,永康有人入山,遇一大龜,即束之歸。龜便言曰:「遊不量時,為君所得。」人甚怪之,載出,欲獻吳王。夜泊越里,纜船於大桑樹。宵中,樹呼龜曰:「勞乎元緒,奚事爾耶?」龜曰:「我被拘縶,方見烹臛,雖盡南山之樵,不能潰我。」樹曰:「諸葛元遜博識,必致相苦,令求如我之徒,計從安薄?」龜曰:「子明,無多辭,禍將及爾。」樹寂而止。既至,權命煮之,焚柴萬車,語猶如故。諸葛恪曰:「燃以老桑乃熟。」獻者乃說龜樹共言。權登使伐樹,煮龜立爛。今烹龜猶多用桑薪。野人故呼龜為元緒。

新淦聶友小兒貧賤,嘗獵,見一白鹿,射中之,後見箭著梓樹。

孫皓初立,治後國,得一金像,如今之灌頂佛。未暮,皓陰痛不可堪。採女有奉法者,啟皓取像,香湯浴之,置殿上,燒香懺悔,痛即便止。

孫皓問丞相陸凱曰:「卿一門在朝幾人?」答曰:「二相五侯,將軍十餘人。」皓曰:「盛矣!」凱曰:「君賢臣忠,國之盛;父慈子孝,家之盛;今政荒民敝,覆亡是懼,臣何敢言盛也?」

有客相從,各言所志,或願為揚州刺史,或願多資財,或願騎鶴上升。其一人曰:「腰纏十萬貫,騎鶴上揚州。」欲兼三者。

巻七 晉江左人

王安豐云:山巨源初不見《老》、《易》,而意暗與之同。晉武帝講武於宣武場,欲偃武修文。山公謂不宜爾,因與諸尚書言孫、吳用兵本意。遂究論,舉坐無不咨嗟。皆曰:「山少傅乃天下名言。」後寇盜蜂合,郡國無備,不能復制,皆如公言。時以為濤不學孫、吳,而暗與理會。王夷甫亦歎其暗與道合。

衛瓘云:「吾在中山郡無事,高枕而已。」

裴令公姿容爽俊,一旦有疾至困,惠帝使王夷甫往看之。裴先向壁臥,聞王來,強回視之。夷甫出,語人曰:「雙眸爛爛如巖下電,精神挺動,故有小惡耳。」

裴令公目王安豐,眼爛爛如巖下電。

杜預書告兒:古諺:「有書借人為可嗤,借書送還亦可嗤。」

洛下有洞穴,深不可測。一婦人欲殺其夫,推墮穴中,此人顛倒良久方蘇。旁得一穴,行百餘里,覺所踐如塵,聞粳米香,啖之芬美。復遇如泥者,味似向塵。入一都郭,雖無日月,明逾三光,人皆披羽衣,奏奇樂。凡過此九處。有長人指柏下一羊,令跪捋羊鬚,得二珠,長人取之,後一珠,令啖之,甚得療飢。請問九處,答曰:「問張華可知。」其人隨穴得出,詣華問之,云:「如塵者,黃河下龍涎,泥是昆侖山下泥。九處地,仙名九館。羊為癡龍。初一珠,食之,壽等天地;次者延年;後一丸,充飢而已。」

張華有鸚鵡,每出,還,輒說僮僕善惡。一日,寂無言;華問其故,曰:「被禁在甕中,無因得知外事。」忽云:「昨夢不佳,所忌出外。」華強呼至庭,果為飛鷹所擊,僅獲見免。

張華既貴,有少時知識來候之。華與共飲九醞酒,頗為酣暢。其夜醉眠。華常飲此酒,醉眠後,輒敕左右轉側至覺,則必安泰。是夕,忘敕之。左右依常時為張公轉側,其友人無人為之。至明,友人猶不起,華咄云:「此必死矣。」使視之,酒果穿腸流,床下滂沱。

魏時,殿前鐘忽大鳴,震駭省署。華曰:「此蜀銅山崩,故鐘鳴應之也。」蜀尋上事,果云銅山崩,時日皆如華言。

中朝時,有人畜銅澡盤,晨夕恆鳴如人扣。以白張華。華曰:「此盤與洛鐘宮商相諧,宮中朝暮撞,故聲相應。可鑢令輕,則韻乖,鳴自止也。」依言,即不復鳴。

武庫內有雄雉,時人咸謂為怪。華云:「此蛇之所化也。」即使搜除庫中,果見蛇蛻之皮。

吳郡臨平岸崩,出一石鼓,打之無聲。以問華。華曰:「可取蜀中桐材,刻作魚形,扣之,則鳴矣。」即從華言,聲聞數十里。

嵩高山北有大穴空,莫測其深,百姓歲時每遊其上。晉初,嘗有一人,誤墜穴中,同輩冀其倘不死,試投食於穴;墜者得之為糧,乃緣穴而行。可十許日,忽曠然見明。又有草屋一區,中有二人,對坐圍棋,局下有一杯白飲。墜者告以飢渴,棋者曰:「可飲此。」墜者飲之,氣力十倍。棋者曰:「汝欲停此不?」墜者曰:「不願停。」棋者曰:「汝從西行數十步,有一井,其中多怪異,慎勿畏,但投身入井,當得出。若飢,即可取井中物食之。」墜者如其言。井多蛟龍,然見墜者,輒避其路。墜者緣井而行,井中有物若青泥,墜者食之,了不復飢。可半年許,乃出蜀中。因歸洛下,問張華。華曰:「此仙館;所飲者玉漿,所食者龍穴石髓也。」

羊琇驕豪,搗炭為屑,以香和之,作獸形。

羊稚琇冬月釀酒,令人抱甕暖之;須臾復易其人。酒既速成,味仍嘉美。其驕豪皆此類。

巻八 晉江左人

夏侯湛作《周詩》成,以示潘岳。岳曰:「此文非徒溫雅,乃別見孝悌之性。」岳因此作《家風詩》。

石崇與潘岳同刑東市,崇曰:「天下殺英雄,君復何為爾?」岳曰:「俊士填溝壑,餘波來及人。」

孫子荊新除婦服,作詩示王武子,武子曰:「不知文生於情,情生於文,覽之淒然,生伉儷之重。」

王武子左右人,嘗於閣中就婢取濟衣服,婢欲奸之。其人雲:「不敢。」婢雲:「若不從,我當大呼。」其人終不從,婢乃呼曰:「某甲欲奸我。」濟令殺之。其人具述前狀,武子不信。其人顧謂濟曰:「枉不可受,要當訟府君於天。」武子經年疾困。此人見形雲:「府君當去矣。」遂卒。

吾彥為交州時,林邑王範熊獻青白猿各一口。

巻九 晉江左人

裴僕射頠,時人謂言談之林藪。

士衡在座,安仁來,陸便起去。潘曰:「清風至,塵飛揚。」陸應聲答曰:「眾鳥集,鳳皇翔。」

士衡為河北都督,已遭間構,內懷憂懣,聞其鼓吹,謂司馬孫拯曰:「我今聞之,不如聞華亭鶴唳。」

蔡司徒說:在洛見陸機兄弟,住參佐廨中,三間瓦屋,士龍住東頭,士衡住西頭。

後分華亭村南為黃耳村,以犬塚為號焉。

劉道真年十五六,在門前戲弄塵,垂鼻涕至胸。洛下少年乘車從門前過,曰:「此少年甚(土回)堆。」劉隨車後,問:「此言為惡為善?」答以「為善」。劉曰:「若佳言,令你翁(土回)堆,你母亦(土回)堆。」

阮瞻素秉無鬼論,世莫能難;每自謂理足以辨正幽明。忽有一鬼,通姓名作客詣阮,寒溫畢,即談名理;客甚有才情,末及鬼神事,反覆甚苦,遂屈。乃作色曰:「鬼神古今聖賢所共傳,君何獨言無耶?僕便是鬼!」於是忽變為異形,須臾消滅。阮嘿然,意色大惡。後年餘,病死。

宋岱為青州刺史,禁淫祀,著《無鬼論》,甚精。無能屈者。鄰州咸化之。後有一書生葛巾修刺詣岱,與之談甚久,岱理未屈,辭或未暢,書生輒為申之。次及無鬼論,便苦難岱。岱理欲屈,書生乃振衣而起,曰:「君絕我輩血食二十餘年,君有青牛、髯奴,未得相困耳。今奴已叛,牛已死,今日得相制矣。」言絕,遂失書生。明日而岱亡。

孫興公常著戲頭,與逐除人共至桓宣武家,宣武覺其應對不凡,推問乃驗也。

巻十 宋齊人

昔傅亮北征,在河中流。或人問之曰:「潘安仁作《懷舊賦》曰:『前瞻太室,傍眺嵩丘。』嵩丘太室一山,何云前瞻傍眺哉?」亮對曰:「有嵩丘山,去太室七十里,此是寫書誤耳。」

齊宜都王鏗,三歲喪母,及有識,問母所在,左右告以早亡,便思慕蔬食。自悲不識母,常祈請幽冥,求一夢見。至六歲夢見一婦人,謂之曰:「我是汝之母。」鏗悲泣。旦說之,容貌衣服,事事如平生也。聞者莫不歔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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