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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集
○胎息
東坡云:養生之方,以胎息為本。此固不刊之語,更無可議。但以氣若不閉,任其出入,則渺綿滉漭,無卓然近效,待其兀然自住,恐終無此期。若閉而留之,不過三五十息,奔突而出,雖有微暖養下丹田,此一於迂,決非延世之術。近日沉思,似有所得,蓋因看孫真人養生門中《調氣》第五篇,反復尋究,恐是如此,其略曰:「和神之道,當得密室閉戶,安床暖席,枕高二寸半,正身偃臥,瞑目閉氣於胸膈間,以鴻毛著鼻上而不動,經三百息,耳無所聞,目無所見,心無所思,則寒暑不能侵,蜂蠆不能毒,壽三百六十歲,此鄰於真人也。」此一段要訣,且靜心細意,字字研究看。既雲閉氣於胸膈中,令鼻端鴻毛不動,初學之人,安能持三百息之久哉?恐是元不閉鼻中氣,隻以意堅守此氣於胸膈中,令出入息似動不動,氤氳縹緲,如香爐蓋上煙,湯瓶嘴上氣,自在出入,無呼吸之重煩,則鴻毛可以不動,若心不起念,雖過三百息可也。仍須一切依此本訣,臥而為之。仍須真以鴻毛粘著鼻端,以意守氣於胸中,遇欲吸時,不免微吸,及其呼時,不免微呼。但任其氣氤氳縹緲,微微自出,出盡氣平,則又吸入。如此出入元不斷而鴻毛自不動,動亦極微。覺其極微動,則又加意,則勒之以不動為度。雖云則勒,然終不閉,至數百息。出者多則內守充盛,血脈流通,上下相灌輸,而生理備矣。予悟此元意,甚以為奇。
又記張安道《養生訣》雲;此法比之服藥,其力百倍,非言語所能形容。其訣大略具於左:
每日以子時後(三更三四點至五更以采),披衣坐(床上擁被坐亦可),面東或南,盤足坐,叩齒三十六通,握固(兩姆指掐第三指手文,或以四指都握姆指,兩手拄腰腹間可也),閉息(閉息最是道家要妙,先須閉目靜慮,除滅妄想,使心源湛然,諸念不起,自覺出入調勻、細微,即閉口,並鼻不令出氣,方是工夫),內視五髒,肺白、肝青、脾黃、心赤、腎黑(當先求五髒圖,或煙蘿子之類,常掛於壁上,使日常熟識五髒六腑之形狀也),次想心為炎火,光明洞徹,入下丹田中(丹田在臍下三寸是),待腹滿氣極,則徐徐出氣(不得令耳聞聲)。候出息勻調,即以舌攪唇齒內外,漱煉津液(若有鼻涕,亦須漱煉,不可嫌其威。漱煉良久,自然甘美,此即真氣也),未得咽下,復用前法閉息內觀,納心丹田,調息漱津,皆依前法。如此者三,津液滿口,即低頭咽下,以氣送下丹田中。須用意精猛,令津與氣穀穀然有聲,徑入丹田中。又依前法為之,凡九閉息、三咽津而止。然後以左右手熱摩兩腳心(此湧泉穴,上徹頂門,氣訣之妙),及臍下腰脊間,皆令熱徹(徐徐摩之,微汗出不妨,不可喘)。次以兩手摩熨眼麵耳項,皆令極熱,仍按捏鼻梁左右五七次,梳頭百餘梳,散發而臥,熟寢至明。
右其法至簡易,惟在長久不廢,即有深功,且試行二十日,精神便自不同,覺臍下實熱,腰腳輕快,面目有光。久之不已,去仙不遠。但當存閉息,使漸能持久,以脈候之,五至為一息。某近來漸閉得漸久,每一閉一百二十至而開,蓋已閉得二十餘息也。又不可強閉多時,使氣錯亂,或奔突而出,則反為害也。慎之!慎之!又須常節晚食,令腹中寬虛,氣得回轉。晝日無事,亦時時閉目內觀,漱煉津液咽之,摩熨耳麵以助真氣。但清淨專一,即易見功矣。神仙至術,有不可學者三:一忿躁、二陰險、三貪欲。道家胎息之法,以元牝為鼻,鼻者,氣之所由出入以為息也。佛藏中有《安盤守意經》云:「其法始於調身簡息,以謂凡出入鼻中而有聲者,風也;雖無聲而結滯不通者,喘也;雖無聲,亦不結滯,而猶粗悍不細者,氣也。去是三者,乃謂之息。然後自鼻端至臍下,一二數之,至於十,周而復始,則有所係而趨於定。則又數以心隨息,聽其出入,如是反覆調和一定,而不可亂,則生滅道斷,一切三昧無不見前。」道士陳彥真常教人令常寄其心,納之臍中;想心火烈烈,然下注丹田。如是坐臥起居不廢,行之既久,覺臍腹間如火,則舊疾盡去矣。
○陳聖觀夢
咸淳甲戌秋,餘為豐儲倉。時陳聖觀過予,為言邊報日急,餘以鄉曲通家故,因間扣之,聖觀蹙然引入小室曰:「時事將不可為矣。某春首常夢至一大宮殿,若常日朝參處,殿上皆垂簾,寂無人聲。既而稍近簾窺之,見禦榻上一異物踞之(或龍或虎之類,陳不詳言)。其傍則有小兒,服斬衰之衣,餘遂驚寤。今嗣君尚幼,方居先帝之喪,此小兒衰服之驗,其不祥莫甚焉,天下事去矣。」餘意其夢事不足信,然是歲之冬,果有透渡之事(透渡即宋之北狩也)。
○改春州為縣
春州瘴毒可畏,凡竄逐黥配者必死。盧多遜貶朱崖,知開封府李符言朱崖雖在海外,水土無他惡;春州在內地,而至者必死,望改之。後月餘,符坐事,上怒甚,遂以符知春州。至州,月餘死。熙寧六年,王安石居相位,遂改春州為陽春縣,隸南恩州。既改為縣,自此獲罪者遂不至其地,此仁人之用心也。
○吳興園圃
吳興山水清遠,升平日,士大夫多居之。其後,秀安僖王府第在焉,尤為盛觀。城中二溪水橫貫,此天下之所無,故好事者多園池之勝。倪文節《經鉏堂雜志》嘗紀當時園圃之盛,餘生晚,不及盡見。而所見者亦有出於文節之後,今摭城之內外常所經遊者列於後,亦可想像昨夢也。
○南沈尚書園
沈德和尚書園,依南城,近百餘畝,果樹甚多,林檎尤盛。內有聚芝堂藏書室,堂前鑿大池幾十畝,中有小山,謂之蓬萊。池南豎太湖三大石,各高數丈,秀潤奇峭,有名於時。其後賈師憲欲得之,募力夫數百人,以大木構大架,懸巨縆,縋城而出,載以連舫,涉溪絕江,致之越第,凡損數夫。其後賈敗,官斥賣其家諸物,獨此石臥泥沙中,適王子才好奇,請買於官,募工移植,其費不貲。未幾,有指為盜賣者,省府追逮幾半歲,所費十倍於石,遂復舁還之,可謂石妖矣。
北沈尚書園沈賓王尚書園,正依城北奉勝門外,號北村,葉水心作記。園中鑿五池,三面皆水,極有野意。後又名之曰自足。有靈壽書院、怡老堂、溪山亭、對湖台,盡見太湖諸山。水心嘗評天下山水之美,而吳興特為第一,誠非過許也。
章參政嘉林園外祖文莊公居城南,後依南城,有地數十畝,元有潛溪閣,昔沈晦岩清臣故園也。有嘉林堂、懷蘇書院,相傳坡翁作守,多遊於此。城之外別業可二頃,桑林、果樹甚盛,濠濮橫截,車馬至者數返。復有城南書院,然其地本《郡志》之南園,後廢,出售於民,與李寶謨者各得其半,李氏者後歸牟存齋。
牟端明園本《郡志》南園,後歸李寶謨,其後又歸牟存齋。園中有碩果軒(大梨一株)、元祐學堂、芳菲二亭、萬鶴亭(茶蘼)、雙杏亭、桴舫齋、岷峨一畝宮,宅前枕大溪,曰南漪小隱。
趙府北園舊為安僖故物,後歸趙德勤觀文,其子春穀、文曜葺而居之。有東蒲書院,桃花流水、薰風池閣、東風第一梅等亭,正依臨湖門之內,後依城,城上一眺,盡見具區之勝。
丁氏園丁總領園,在奉勝門內,後依城,前臨溪,蓋萬元亨之南園,楊氏之水雲鄉,合二園而為一。後有假山及砌台,春時縱郡人遊樂。郡守每歲勸農還,必於此艤舟宴焉。
蓮花莊在月河之西,四面皆水,荷花盛開時,錦雲百頃,亦城中之所無。昔為莫氏產,今為趙氏。
趙氏菊坡園新安郡王之園也,昔為趙氏蓮莊,分其半為之。前麵大溪,為修堤、畫橋,蓉柳夾岸,數百株照影水中,如鋪錦繡。其中亭宇甚多,中島植菊至百種,為菊坡、中甫二卿自命也。相望一水,則其宅在焉。舊為曾氏極目亭,最得觀覽之勝,人稱曰八面曾家,今名天開圖畫。
程氏園程文簡尚書園,在城東宅之後,依東城水濠,有至遊堂、鷗鷺堂、芙蓉涇。
丁氏西園丁葆光之故居,在清源門之內,前臨苕水,築山鑿池,號寒岩。一時名士洪慶善、王元渤、俞居易、芮國器、劉行簡、曾天隱諸名士皆有詩。臨苕有茅亭,或稱為丁家茅庵。
倪氏園倪文節尚書所居,月河,即其處,為園池,蓋四至傍水,易於成趣也。
趙氏南園趙府三園在南城下,與其第相連。處勢寬閑,氣象宏大,後有射圃、崇樓之類,甚壯。
葉氏園石林右丞相族孫溥號克齋者所創,在城之東,多竹石之勝。
李氏南園李鳳山參政本蜀人,後居霄,因創此為遊翔之地。中有傑閣曰懷岷,穆陵御書也。
王氏園王子壽使君家,於月河之間,規模雖小,然曲折可喜。有南山堂,臨流有三角亭,苕、霅二水之所彙,苕清霅濁,水行其間,略不相混,物理有不可曉者。
趙氏園端肅和王之家,後臨顏魯公池,依城曲折,亂植拒霜,號芙蓉城,有善慶堂最勝。
趙氏清華園新安郡王之家,後依北城,有秫田二頃。有清華堂,前有大池,靜深可愛。
俞氏園俞子清侍郎臨湖門所居為之。俞氏自退翁四世皆未及年告老,各享高壽,晚年有園池之樂,蓋吾鄉衣冠之盛事也。假山之奇,甲於天下,詳見後(已上皆城中園)。
趙氏瑤阜蘭坡都承旨之別業,去城既近,景物頗幽,後有石洞,常萃其家法書,刊石為瑤阜帖。
趙氏蘭澤園亦近世所葺,頗宏大,其間規為葬地,作大寺,牡丹特盛。未幾,寺為有力者撤去。
趙氏繡穀園舊為秀邸,今屬趙忠惠家,一堂據山椒,曰霅川圖畫,盡見一城之景,亦奇觀也。
趙氏小隱園在北山法華寺後,有流杯亭,引澗泉為之,有古意,梅竹殊勝。趙氏蜃洞亦趙忠惠所有,一洞窅然而深不可測,聞昔有蜃居焉。
趙氏蘇灣園菊坡所創,去南關三里而近碧浪湖,浮玉山在其前,景物殊勝。山椒有雄跨亭,盡見太湖諸山。
畢氏園畢最遇承宣所葺,正依迎禧門城,三面皆溪,其南則邱山在焉。亦歸之趙忠惠家。
倪氏玉湖園倪文節別墅,在峴山之傍,取浮玉山、碧浪湖合而為名。中有藏書樓,極有野趣。章氏水竹塢章農卿北山別業也,有水竹之勝。
韓氏園距南關無二里,昔屬平原群從,後歸餘家,名之曰南郭隱。城南讀書堂、萬鬆關,太湖三峰各高數十尺,當韓氏全盛時,役千百壯夫移置於此。
葉氏石林左丞葉少蘊之故居,在卞山之陽,萬石環之,故名,且以自號。正堂曰兼山,傍曰石林精舍,有承詔、求誌、從好等堂,及淨樂庵、愛日軒、躋雲軒、碧琳池,又有岩居、真意、知止等亭。其鄰有朱氏怡雲庵、函空橋、玉澗,故公復以玉澗名書。大抵北山一徑,產楊梅,盛夏之際,十餘里間,朱實離離,不減閩中荔枝也。此園在霅最古,今皆沒於蔓草,影響不復存矣。
黃龍洞與卞山佑聖宮相鄰,一穴幽深,真蜿蜒之所宅。居人於雲氣中,每見頭角,但歲旱禱之輒應。真宗朝金字牌在焉。在唐謂之金井洞,亦名山福地之一也。
玲瓏山在卞山之陰,嵌空奇峻,略如錢塘之南屏及靈隱、薌林,皆奇石也。有洞曰歸雲,有張謙中篆書於石上。有石梁,闊三尺許,橫繞兩石間,名定心石。傍有唐杜牧題名云:「前湖州刺史杜牧大中五年八月八日來」。及紹興癸卯,葛魯卿、林彥政、劉無言、莫彥平、葉少蘊題名,章文莊公有詩云:「短鍤長镵出萬峰,鑿開混沌作玲瓏。市朝可是無戲峻,更向山林巧用工。」
賽玲瓏去玲瓏山近三里許,近歲沈氏抉剔為之。大率此山十餘里,中間皆奇石也。今亦皆蕪沒於空山矣。劉氏園在北山,德本村富民劉思忠所葺,後亦歸之趙忠惠。
錢氏園在毗山,去城五里,因山為之。岩洞秀奇,亦可喜,下瞰太湖,手可攬也。錢氏所居在焉,有堂曰石居。
程氏園文簡公別業也,去城數里,曰河口。藏書數萬卷,作樓貯之。
盂氏園在河口。孟無庵第二子既為趙忠惠婿,居霅,遂創別業於此。有極高明樓亭宇,凡十餘所。○假山
前世疊石為山,未見顯著者。至宣和,艮嶽始興大役,連艫輦致,不遺餘力。其大峰特秀者,不特侯封,或賜金帶,且各圖為譜。然工人特出於吳興,謂之山匠,或亦朱勔之遺風。蓋吳興北連洞庭,多產花石,而卞山所出,類亦奇秀,故四方之為山者,皆於此中取之。浙右假山最大者,莫如衛清叔吳中之園,一山連亙二十畝,位置四十餘亭,其大可知矣。然餘平生所見秀拔有趣者,皆莫如俞子清侍郎家為奇絕。蓋子清胸中自有邱壑,又善畫,故能出心匠之巧。峰之大小凡百餘,高者至二三丈,皆不事短訂,而犀株玉樹,森列旁午,儼如群玉之圃,奇奇怪怪,不可名狀。大率如昌黎《南山》詩中,特未知視牛奇章為何如耳?乃於眾峰之間,縈以曲澗,梵以五色小石,旁引清流,激石高下,使之有聲,淙淙然下注大石潭。上蔭巨竹、壽藤,蒼寒茂密,不見天日。旁植名藥,奇草,薜荔、女蘿、菟絲,花紅葉碧。潭旁橫石作杠,下為石渠,潭水溢,自此出焉。潭中多文龜、斑魚,夜月下照,光景零亂,如窮山絕穀間也。今皆為有力者負去,荒田野草,淒然動陵谷之感焉。
○艮嶽
艮嶽之取石也,其大而穿透者,致遠必有損折之慮。近聞汴京父老云:「其法乃先以膠泥實填眾竅,其外復以麻筋、雜泥固濟之,令圓混。日曬,極堅實,始用大木為車,致放舟中。直俟抵京,然後浸之水中,旋去泥土,則省人力而無他慮。」此法奇甚,前所未聞也。又云:「萬歲山大洞數十,其洞中皆築以雄黃及盧甘石。雄黃則辟蛇虺,盧甘石則天陰能致雲霧,翁鬱如深山窮穀。後因經官拆賣,有回回者知之,因請買之,凡得雄黃數千斤,盧甘石數萬斤。」
○炮禍
趙南仲丞相溧陽私第常作圈,豢四虎於火藥庫之側。一日,焙藥火作,眾炮倏發,聲如震霆,地動屋傾,四虎悉斃,時盛傳以為駭異。至元庚辰歲,維揚炮庫之變為尤酷。蓋初焉,製造皆南人,囊橐為奸,遂盡易北人,而不諳藥性。碾硫之際,光焰倏起,既而延燎,火槍奮起,迅如驚蛇,方玩以為笑。未幾,透入炮房,諸炮並發,大聲如山崩海嘯,傾城駭恐,以為急兵至矣,倉皇莫知所為。遠至百里外,屋瓦皆震,號火四舉,諸軍皆戒嚴,紛擾凡一晝夜。事定按視,則守兵百人皆糜碎無餘,楹棟悉寸裂,或為炮風扇至十餘里外。平地皆成坑穀,至深丈餘,四比居民二百餘家,悉罹奇禍,此亦非常之變也。
○牛女
七夕牛女渡河之事,古今之說多不同,非惟不同,而二星之名莫能定。《荊楚歲時記》云:「黃姑織女時相見。」太白詩云:「黃姑與織女,相去不盈尺。」是皆以牽牛為黃姑。然李後主詩云:「迢迢牽牛星,杳在河之陽。粲粲黃姑女,耿耿遙相望。」若此則又以織女為黃姑,何耶?然以《星曆》考之:牽牛去織女隔銀河七十二度,古詩所謂「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又安得如太白「相去不盈尺」之說。又《歲時記》則又以黃姑即河鼓,《爾雅》則以河鼓為牽牛。又《焦林大鬥記》云:「天河之西,有星煌煌,與參俱出,謂之牽牛;天河之東,有星微微,在氐之下,謂之織女。」《晉天文志》云:「河鼓三星,即天鼓也。牽牛六星,天之關梁,又謂之星紀。」又云:「織女三星,在天紀東端,天女也。」《漢天文志》又謂織女天之貞女。其說皆不一。至於渡河之說,則洪景廬辨析最為精當,蓋渡河乞巧之事,多出於詩人及世俗不根之論,何可盡據。然亦似有可怪者,楊纘繼翁大卿倅湖日,七夕夜,其侍姬田氏及使令數人,露坐至夜半,忽有一鶴西來,繼而有鶴千百從之,皆有仙人坐其背,如畫圖所繪者。彩霞絢粲,數刻乃沒。楊卿時已寢,姬急報,起而視之,尚見雲氣紛鬱之狀。然則流俗之說,亦有時而可信耶!
○蕈毒
菌蕈類皆幽隱蒸濕之氣,或蛇虺之毒,生食之,皆能害人。而好奇者每輕千金之軀,以嘗試之,殊不可曉。《夷堅志》所載簡坊大蕈,及金溪田仆食簟,一家嘔血隕命六人,邱岑幸以痛飲而免,蓋酒能解毒故耳。又靈隱寺僧得異蕈,甚大而可愛,獻之楊郡王。王以其異,遂進之上方,既而復賜靈隱,適貯蕈之器有餘瀝,一犬過而舐之,跳躍而死,方知其異而棄之。此事關涉尤大。近得耳目所接者兩事,並著為口腹之戒。嘉定乙亥歲,楊和王墳上感慈庵僧德明,遊山得奇菌,歸作糜供眾。毒發,僧行死者十餘人,德明亟嘗糞獲免。有日本僧定心者,寧死不汙,至膚理拆裂而死。至今楊氏庵中,尚藏日本度牒,其年有久安、保安、治象等號,僧銜有法勢大和尚、威儀、從儀、少屬、少錄等稱。是歲,其國度僧萬人,定心姓平氏,日本國京東路相州行香縣上守鄉光勝寺僧也。咸淳壬申,臨安鮑生薑巷民家,因出郊得佳蕈,作羹恣食。是夜,鄰人聞其家撞突有聲,久乃寂然,疑有他故,遂率眾排闥而入。則其夫婦一女皆嘔血殞越,倚壁抱柱而死矣。案間尚餘杯羹,以俟其子,適出未還,幸免於毒。嗚呼!殆哉!
○呼名怖鬼
劉胡麵黝黑,似胡蠻,人畏之,小兒啼,語云:「劉胡來!便止。楊大眼威聲甚振,淮、泗、荊、沔之間,童兒啼者,呼云:「楊大眼至!即止。將軍麻秋有威名,兒啼輒呼:「麻秋來!」即止。檀道濟雄名大振,魏甚憚之,圖以禳鬼。江南人畏桓康,以其名怖小兒,且圖其形於寺中,病瘧者寫其形帖床壁,無不立愈。
○閩鄞二廟
嘉熙庚子歲,先子為閩漕幹官時,方公大琮為計使,特加禮敬,一台之事悉委之。先是郡中有富沙太尉祠,頗為鄉民所信,至是投牒乞保奏丐封額。時方久旱,先子遂書牒云:「本路正茲閔雨,神能三日內為霖,當與保奏。」方公笑語吏魁曰:「汝可以運幹所擬,白之於神。」吏敬錄其語,往祠所焚之。次日大雨,連雨晝夜,境內沾足。遂從其請,竟獲封侯。而里人以周公能通神明,作歌美之,且刻梓書其事,鬻於市焉。乙卯歲,先子守鄞江,以貢士院敝甚,遂一新之。院內舊有土神七姑廟在焉。先子素剛介,並欲撤去,且命鑿二井以便汲。既而得泉,皆汙濁不堪用。監修判官周頡及吏魁賴良者白曰:「土神廟貌已久,州人賴之,今既與院中無所妨,欲姑存之。」先人謾答云:「神若能令二井清泠,則可。」官吏因往白太守語。次日落成,吏欣然走告曰:「井水已可食矣。」試命汲之,清泠佳泉也。於是並為葺其祠焉。此二事餘所目擊。
○健啖
趙溫叔丞相形體魁梧,進趨甚偉,阜陵素喜之。且聞其飲啖數倍常人。會史忠惠進玉海,可容酒三升。一日,召對便殿,從容問之曰:「聞卿健啖,朕欲作小點心相請,如何?」趙悚然起謝。遂命中貴人捧玉海賜酒,至六、七,皆飲醑,繼以金柈捧籠炊百枚,遂食其半。上笑曰:「卿可盡之。」於是復盡其餘,上為之一笑。其後均役南,暇日欲求一客伴食,不可得。偶有以本州兵馬監押某人為薦者,遂召之燕飲,自早達暮,賓主各飲酒三斗,豬、羊肉各五斤,蒸糊五十事。趙公已醉飽摩腹,而監押者屹不為動。公云:「君能尚飲否?」對曰:「領鈞旨。」於是再進數勺,復問之,其對如初。凡又飲鬥餘乃罷。臨別,忽聞其人腰腹間砉然有聲,公驚曰:「是必過飽,腹腸進裂無疑。吾本善意,乃以飲食殺人。」終夕不自安。黎明,亟遣鈴下老兵往問,而典客已持謁白曰:「某監押見留客次謝筵。」公愕然延之,扣以夜來所聞。蹐起對曰:「某不幸抱饑疾,小官俸簿,終歲未嘗得一飽,未免以革帶束之腹間。昨蒙宴賜,不覺果然,革條為之迸絕,故有聲耳。」
○科舉論
淳熙間,趙溫叔丞相常力薦郭明復、劉光祖、楊輔之,謂皆省殿試前列,且云:「大好士人」。壽皇宣諭云:「朝廷用人以才,安論科第?科第不過入仕一途耳。」溫叔唯唯而退。越日,御製《科舉論》,其略謂:近世取士,莫若科場,及至用人,豈當拘此?詩賦、經義,學者皆能為之,又何足分輕重乎!夫科場之弊,於文格高下,但以分數取之,真幸與不幸耳。至於廷試,未嘗有黜落者,盡以官貲命之,才與不才者混矣,是科場取士之弊也。夫用之弊在乎人君擇相之不審,至於懷奸私,壞綱紀,亂法度,及敗而逐之,不治之事,已不勝言矣。宰相不能擇人;每差一官,則曰此人中高第,真佳士也,然不考其才行如何。孔聖之門猶分四科,人才兼全者自古為難。今則不然,以高科虛名之士,謂處之無不宜者,何嘗問才之長短乎。夫監司、郡守,係民之休戚,今以資格付之,丞相雖擇其一二,又未能皆得其人。及至陛對,既無過人之善,粗無凡猥之容,則又未能極精其選。國朝以來,過於忠厚,宰相而誤國者,大將而覆軍者,皆未嘗誅戮之。雖三代得天下以仁,而啟誓六卿曰:「不用命,戮於社。」羲和廢厥職,猶懲之曰:「以幹先王之誅。」況掌邦邑軍師之大事乎!要在人君,必審擇相,相為官擇人,不失其所長,懋賞立乎前,嚴誅設於後,人才不出,吾不信也。朕延一二柄臣,皆能精白一心盡忠無隱,宜勉乎此,更勤夙夜,以懋庶績,豈不休哉!初宣示,溫叔色變,上曰: 「不謂卿等。」趙奏曰:「迅雷風烈,雖不為孔子,而孔子色變者,畏天怒也。」異日,上復宣諭曰:「朕所著《科舉論》,或以為過,或以為是。以為過者,史浩也;以為是者,閻蒼舒也。浩極長者,故不欲朕用威刑;閻蒼舒趨事赴功之人也,故讚朕以為是。劉子宣邇言亦云:『場屋之文,朝廷假以取士,與學優則仕異矣。士大夫以此高下人物,更相矜傲,更相景慕,亦可悲矣!』善乎文節公之言,曰:『不為俗學所累者,可與言理道焉。』」
○薦楊誠齋
紹興庚戌十月,倪文節公思為中書舍人,楊文節萬里自大蓬除直龍圖閣,將漕江東,朝論惜其去,公留錄黃欲繳奏。或以語楊,楊亟作簡止之,倪公答云: 「賢者去國,公論以為不然,既辱寵喻,不敢復繳,卻當別作商量也。」楊公即以所答簡餘紙復止之,云:「死無良醫,幸公哀我,得並別作商量之說免之。尤荷公孫黑辭職,既而又使子為卿,子產惡之。至懇至叩,不勝激切。」至以恩府呼之,其欲去之意可見也。然倪公竟入劄留之,云:「臣聞孔子曰:『吾未見剛者。』又曰:『不得中行而與之,必也狂狷乎。』」剛與狂狷,皆非中道,然孔子有取焉。為其挺特之操,可與有為,賢於柔懦委靡,患得患失者遠矣。若朝廷之上得如此三數輩,可以逆折奸萌,矯厲具臣,為益非淺。竊見秘書監楊萬里,學問文采,固已絕人,乃若剛毅狷介之守,尤為難得。夫其遇事輒發,無所顧忌,雖未盡合中道,原其初心,思有補於國家,至惓惓也。向來勸講東宮,已蒙陛下嘉獎,陛下踐祚,首賜收召晉登冊府,士類咸以為當。今甫逾年,遽爾丐外,朝廷以職名漕節處之,不為不優。然而公論以為如萬里者不宜遂使去國。錄黃之下,臣始欲繳論,為又念朝廷此命本是優賢,雖已書行,而於臣愚見,猶欲陛下改命留之。蓋萬里再入修門,未為甚久,儻朝廷以貪賢為意,喻之小留,萬里感荷君恩,豈能復以私計為辭云云。」蓋二公相知極深也。後二十年,楊公已亡,倪公得其當時手簡,不忍棄之,遂自錄所上之劄,及往來之書,裝潢成卷,親敘其事於後。攻愧樓公嘗跋之云:「東坡賦屈原廟,云『雖不適中,要以為賢兮。』誠齊有焉。昌黎留孔戣,事雖不行,陳義甚高,誠齋有焉。」尤為確論。亦可概想前輩去就之道,交情之誼也。
○王小官人
建康緝捕使臣湯某者,於儕輩中著能聲,蓋群盜巨擘也。一日,有少年衣裳楚楚,背負小笈,扣湯所居。湯遣詢誰何,則自通為鄯沙王小官人,趨前致拜。湯亦素知其名,因使小憩,辭云:「觀察在此,不敢留。隻今往和州,擬假一力,負至東陽鎮問渡。」湯疑有他,遂擇其徒駔黠者偕往,俾偵伺之。自離城,遇肆輒飲,已而大吐,幾不能步。同行者左負笈,右扶醉人,殊綣甚恚,曰:「湯觀察以其為好手,不過一酒徒耳。」凡七十里抵鎮邸,大吐投床,終夕索水喧呶不少休。黎明,有騎馬扣門者,乃湯也。密扣同行,知夕來酒醉伏枕,亟造臥所,少年聞湯來,則亦扶頭強衣,扣所以至。湯謾以他語答之,客笑曰:「得非疑某沿途有作過否?」因指同行為證,且曰:「雖然或有他故,願效區區。」湯囁嚅久之,曰:「不敢相疑,實以夜來總所有大酒樓失銀器數百兩,總所移文製司,立限構捕嚴甚,少違則身受重譴矣。束手無措,用是冒急求策耳。」少年微笑曰:「若然,則關係甚大,恐妖異所為,非人力能措手,惟有祈哀所事香火,或可徼神物之庇耳。」湯哂其醉中語荒誕,不復詰,力邀同還。抵家謾用其說,禱之聖堂,則所失器物皆粲然橫陳供床下矣。湯始大驚,以為神,方欲出謝之,則其人已去矣。盜亦有道,其是之謂乎!
○化蝶
楊昊字明之,娶江氏少艾,連歲得子。明之客死之明日,有蝴蝶大如掌,徊翔於江氏傍,竟日乃去。及聞訃,聚族而哭,其蝶復來繞江氏,飲食起居不置也。蓋明之未能割戀於少妻稚子,故化蝶以歸爾。李商嘗作詩記之曰:「碧梧翠竹名家兒,今作栩栩蝴蝶飛。山川阻深網羅密,君從何處化飛歸。」李鐸諫議知鳳翔,既卒,有蝴蝶萬數自殯所以至府宇,蔽映無下足處。官府吊奠,接武不相辨,揮之不開,踐踏成泥。其大者如扇,逾月方散。楊大芳娶謝氏,謝亡未殮,有蝶大如扇,其色紫褐,翩翩自帳中徘徊,飛集窗戶間,終日乃去。始信明之之事不誣。余嘗作詩悼之云:「帳中蝶化真成夢,鏡裏鸞孤枉斷腸。吹徹玉簫人不見,世間難覓返魂香。」亦紀實也。
○玉環
楊太真小字玉環,故今古詩人多以阿環稱之。按李義山云:「十八年來墮世間,瑤池歸夢碧桃閑。如何漢殿穿針夜,又向窗中覷阿環。」荊公詩云:「瑤池淼漫阿環家。」又云:「且當呼阿環,乘興弄溟渤。」則是以西王母為阿環也。按西王母降漢庭,遣使女與上元夫人,答云:「阿環再拜上問起居。」然則上元夫人亦名阿環耳。
○[A085]書亟書
隆州跨鼇李先生,老儒也。嘗著書名之曰《[A085]書》,張行成跋云:「《方言》曰:『[A085],倦也』。丁度謂字或作[A085],故司馬相如雲:『窮極倦[A085]。』釋云:『倦[A085],疲憊也。』蓋樂其倦遊,不希時用也。」樓攻愧云:「嘗考之《集韻》二十陌,有[A085] 字,與劇同音。《方言》:『倦也。』然則此書之名,音從劇,義則倦耳。然《說文解字》無[A085],《集韻》:「<穀丸>,胡官反,<穀曼><穀丸>,亭名,在上穀,<穀丸>,謨官切』。《說文解字》:「[D145],其虐切,相踦 [D145]也』。二字若不類,俗書足以相亂,<穀丸>從山谷之穀,彈丸之丸。則欽宗兼名三十六號,止是亭名,別無義可取。[D145]從穀,亦其虐切,口上阿也,從口,上象其理,郤綌皆從穀,俗書與山谷之穀無別。[C076],居逆切,持也,象手也。《集韻》云:『隸變為丸、執、孰等丸,恐、築之幾,皆從[C076],俗書與丸、幾無別。』相如《上林賦》曰:『徼[A085]受詘。』曰:『窮極倦[A085]。』俱音劇,倦憊疲。而《說文》[D145]字,徐鍇《通釋》亦引《上林賦》『徼[A085]受屈』,謂以力相畸角,徼[A085]而受屈也。[A085],渴極切;[D145],其虐切,聲亦相近,疑即[D145]。跨鼇之書,不應取踦[D145]之意義,正用《方言》、《上林賦》倦[A085]之意耳。區區雖若辭費,詳考及此,因並及之」。又餘橦自著書以擬《太元潛虛》,命名《亟書》,以八起數,亟字之義,亦未易曉。攻愧嘗為考云:「《說文解字》二字部,亟,敏疾也,從人、從口、從又、從二,二,天地也,去吏反。徐鍇《釋》曰:『承天之時,因地之利,口謀之,手執之,時不可失,疾也。會意,氣至切』。《集韻》於去聲七誌正引上文,而又入聲二十四職出此字,亟{艸局},亟注亦引上文,而雲或作{艸局}極。橦蓋以此字備三才,故用之,亦務奇,故又加艸,第未知{艸亟}字止用《集韻》為據,惟復別見他書,復其下又加木,則未之見也。當考。去吏乃本音也,要當從去聲為正。」餘異二公名書之僻,嘉前輩考訂之精,故並書之,以俟問奇字者。
○乘槎
乘槎之事,自唐諸詩人以來,皆以為張騫,雖老杜用事不苟,亦不免有「乘槎消息近,無處問張騫」之句。按騫本傳止曰「漢使窮河源」而已。張華《博物志》云:舊說天河與海通,有人齎糧乘槎而去,十餘月至一處,有織女及丈夫飲牛於渚,因問此是何處?答曰:「君還至蜀,問嚴君平則知之。」還問君平,曰: 「某年月日,有客星犯牽牛宿。」然亦未嘗指為張騫也。及梁宗懍作《荊楚歲時記》乃言武帝使張騫,使大夏,尋河源,乘槎見所謂織女牽牛,不知懍何所據而雲。又王子年《拾遺記》云堯時有巨槎浮於西海,槎上有光若星月,槎浮四海,十二月周天,名貫月槎、掛星槎,羽仙棲息其上,然則自堯時已有此槎矣。
○遊月宮
明皇遊月宮一事,所出亦數處。《異聞錄》云:「開元中,明皇與申天師、洪都客夜遊月中,見所謂廣寒清虛之府,下視玉城嵯峨,若萬頃琉璃田,翠色冷光,相射炫目,素娥十餘舞於廣庭,音樂清麗,遂歸製《霓裳羽衣》之曲。」唐《逸史》則以為羅公遠,而有擲杖化銀橋之事。《集異記》則以為葉法善,而有過潞州城,奏玉笛、投金錢之事。《幽怪錄》則以為遊廣陵,非潞州事。要之皆荒唐之說,不足問也。
○鄭仙姑
瑞州高安縣旌義鄉鄭千里者,有女定二娘。己酉秋,千里抱疾危甚,女到股和藥,疾遂瘥。至次年,女出汲水之次,忽雲湧於地,不覺乘空而去。人有見若紫雲接引而升者,於是鄉保轉聞之縣,縣聞之州,乞奏於朝,立廟旌表以勸孝焉。久之未報,然鄉里為立仙姑祠,禱祈輒應,遠近翕然,<走多>之作會,幾數千人。明年苦旱,裏士復申前請。時洪起畏義立為宰,頗疑其有他,因閱故牒,密遣縣胥廉其事。適新建縣有闕氏者雇一婢,來曆不明,且又旌義人,因呼牙儈訊,即所謂鄭仙姑也。蓋此女初已定姻,而與人有奸而孕,其父醜之,遂宛轉售之傍邑,乃設為仙事以掩之,利其施享之入,以為此耳。昌黎《謝自然》、《華山女》詩,蓋說可見,然則世俗所謂仙姑者,豈皆此類也耶?
○寡欲
《孟子》曰:「養心莫善於寡欲。」《老子》曰:「不見可欲,使心不亂。」聖賢拳拳然以欲為害道,可不慎乎!劉元城南遷日,嘗求教於涑水翁,曰: 「聞南地多瘴,設有疾以貽親憂,奈何?」翁以絕欲少疾之語告之。元城時盛年,乃毅然持戒惟謹。趙清獻、張乖崖,至撫劍自誓,甚至以父母影像設之帳中者。蓋其初未始不出於勉強,久乃相忘於自然。甚矣,欲之難遣也如此。坡翁云:「服氣養生,難在去欲。」蘇子卿齧雪啖氈,蹈背出血,無一語少屈,可謂了生死之際,然不免與胡婦生子於窮海之上。況洞房綺疏之下乎?乃知此事未易消除。香山翁佛地位人,晚年病風放妓,猶賦《不能忘情吟》。王處仲凶悖小人,知體蔽於色,乃能一旦感悟,開閣放妓。蓋天下事勇決為之,乃可進道。餘少年多病,間有一二執巾櫛供紉浣者,或歸咎於此。兵火破家,一切散去,近止一小獲,亦復不留,然猶未免時有霜露之疾。好事不察者,復以前說戲之,殊不知散花之室已空久矣。雖然戲之者,所以愛之也。餘行年五十,已覺四十九年之非,其視秀惠溫柔,不啻伐命之斧,鴆毒之杯;一念勇猛,頓絕斯事,以繳晚年清淨之福。閉閣焚香,澄懷觀道,自此精進不已,亦庶乎其幾於道矣。然則疾疚者安知非吾之藥石乎?
○芍藥
韓昌黎詩:「兩廂鋪<毛瞿>毯,五鼎烹芍藥。」注引《上林賦》注云:「芍藥根主和五髒,辟毒氣,故合之於蘭桂五味,以助諸食,因呼五味之和為芍藥。」《七發》亦曰:「芍藥之醬。」《子虛賦》曰:「芍藥之和具,而後禦之。」《南都賦》曰:「歸雁鳴鵽,香稻鮮魚,以為芍藥。」服虔、文穎、文儼等解芍藥,或亦不過稱其美,而《本草》亦止言辟邪氣而已。獨韋昭曰:「今人食馬肝者,合芍藥而煮之,馬肝至毒,或誤食之至死。則製食之毒者,宜莫良於芍藥,故獨得藥之名耳。」此說極有理。《古今注》載牛亨問曰:「將離將別,贈以芍藥,何耶?」答曰:「芍藥一名將離,故以此贈之。」此又別一說也。江淹《別賦》云:「下有芍藥之詩」正用此義,而注之中僅引「贈之以芍藥」之語。張景陽《七命》「和兼芍藥」,乃音酌略。《廣韻》中亦有二音。
○三建湯
三建湯所用附子、川烏、天雄,而莫曉其命名之義。比見一老醫云:「川烏建上,頭目之虛風者主之;附子建中,脾胃寒者主之;天雄建下,腰腎虛憊者主之。」此說亦似有理,後因觀謝靈運《山居賦》曰:「三建異形而同出。」蓋三物皆一種類,一歲為{艸側}子,二歲為烏喙,三歲為附子,四歲為烏頭,五歲為天雄,是知古藥命名,皆有所本祖也。
○楊凝式僧淨端
楊凝式居洛日,將出遊,仆請所之,楊曰:「宜東遊廣愛寺。」仆曰:「不若西遊石壁寺。」凝式舉鞭曰:「姑遊廣愛寺。」仆又以石壁為請,凝式乃曰: 「姑遊石壁。」聞者為之撫掌。吳山僧淨端,道解深妙,所謂「端獅子」,章申公極愛之。乞食四方,登舟,旋問何風,風所向即從之,所至人皆樂施。蓋楊出無心,端出委順,跡不同而意則同也。
○迎曙
李方叔《師友談》記及《延漏錄》、《鐵圍山錄》載仁宗晚年不豫,漸復康平。忽一日命宮嬪、妃主遊後苑,乘小輦向東,欲登城堞,遙見小亭榜曰「迎曙」,帝不悅,即時回輦。翊日上仙,而英宗登極,蓋曙字乃英宗御名也。又寇忠湣《雜說》載哲宗朝常創一堂,退繹萬幾,學士進名皆不可意,乃自製曰「迎端」,意謂迎事端而治之。未幾,徽宗由端邸即大位。又晁無咎《雜說》言,仁宗時作亭名曰「迎曙」,已乃悟為英宗名,改之曰「迎旭」,又以為未安,復改曰「迎恩」,皆符英宗御名也。已上數說,未知孰是。
○白帽
管寧白帽之說尚矣。雖杜詩亦云:「白帽應須似管寧。」然《幼安本傳》止云:「常著皂帽。」又云:「著絮帽布衣而已。」初無白帽之事。獨杜佑《通典》帽門載管寧在家常著帛帽,豈以帛為白乎?然宋、齊之間,天子燕私多著白高帽,或以白紗,今所畫梁武帝像亦然。蓋當時國子生亦服白紗巾,晉人著白接,謝萬著白綸巾,南齊桓崇祖白紗帽,南史和帝時,百姓皆著下簷白紗帽,《唐六典》天子服有白紗帽。他如白、白舀之類,通為慶吊之服。古樂府《白紵歌》云:「質如輕雲色如銀,製以為袍餘作巾。」杜詩:「光明白氎巾,當念著白帽,采薇青雲端。」白樂天詩云:「青筇竹杖白紗巾。」然則古之所以不忌白者,蓋喪服皆用麻,重而斬齊,輕而功緦,皆麻也,惟以升數多寡精粗為異耳。自麻之外,繒縞固不待言,苧葛雖布屬,亦皆吉服。縞帶、紵衣,昔人猶以為贈,則亦何忌之有。漢高帝為義帝發喪,兵皆縞素,行師權制,固不備禮。後世人多忌諱,喪服往往求殺,今之薄俗,蓋有以縞紵為緦功者矣。宜乎巾帽之不以白也。
○送刺
節序交賀之禮,不能親至者,每以束刺僉名於上,使一仆遍投之,俗以為常。餘表舅吳四丈性滑稽,適節日無仆可出,徘徊門首,恰友人沈子公仆送刺至,漫取視之,類皆親故,於是酌之以酒,陰以己刺盡易之。沈仆不悟,因往遍投之,悉吳刺也。異日合並,因出沈刺大束,相與一笑,鄉曲相傳以為笑談。然《類說》載陶穀易刺之事,正與此相類,恐吳效之為戲耳。又《雜說》載司馬公自在台閣時,不送門狀,曰:「不誠之事,不可為之。」榮陽呂公亦言送門狀習以成風,既勞作偽,且疏拙露見可笑。則知此事由來久矣!
今時風俗轉薄之甚。昔日投門狀,有大狀,小狀,大狀則全紙,小狀則半紙。今時之刺,大不盈掌,足見禮之薄矣。○簡槧
簡槧古無有也,陸務觀謂始於王荊公,其後盛行。淳熙末,始用竹紙,高數寸,闊尺餘者,簡版幾廢。自丞相史彌遠當國,台諫皆其私人,每有所劾薦,必先呈副,封以越簿紙書,用簡版繳達。合則緘還,否則別以紙言某人有雅故,朝廷正賴其用,於是旋易之以應課,習以為常。端平之初,猶循故態。陳和仲因對首言之,有云:「稿會稽之竹,囊括蒼之簡。」正謂此也。又其後括蒼為軒樣紙,小而多,其層數至十餘疊者。凡所言要切則用之,貴其卷還,以泯其跡。然既入貴人達官家,則竟留不遣,或別以他槧答之。往者禦批至政府從官皆用蠲紙,自理宗朝亦用黃封簡版,或以象牙為之,而近臣密奏亦或用之,謂之禦槧,蓋亦古所無也。
○人妖
趙忠惠帥維揚日,幕僚趙參議有婢慧黠,盡得同輩之歡。趙昵之,堅拒不從,疑有異,強即之,則男子也。聞於有司,蓋身具二形,前後奸狀不一,遂置之極刑。近李安民嘗於福州得徐氏處子,年十五、六,交際一再,漸具男形,蓋天真未破,則彼亦不自知。然小說中有池州李氏女及婢添喜事,正相類。而此外絕未見於古今傳記等書,豈以穢汙筆墨,不復記載乎?嘗考之佛書,所謂博叉半擇迦者,謂半月能男,半月不能男。又《遺像經》有五種不男,曰生、劇、妒、變、半,變、半者二形,人中惡趣也,《晉五行志》謂之人痾。惠帝時京洛有人兼男女二體,亦能兩用人道,而性尤淫亂,此亂氣所生也。《玉曆通政經》云男女二體主國淫亂。而二十八宿真形圖所載心、房二星皆兩形,與丈夫婦人更為雌雄,此又何耶?《異物志》云:「靈狸一體,自為陰陽,故能媚人。」《褚氏遺書》云:「非男非女之身,精血散分。」又云:「感以婦人則男脈應胗,動以男子則女脈順指,皆天地不正之氣也。」
○四韓
或云韓信為呂氏所殺,韓通為杜後所殺,韓侂胄為楊後所殺,韓震為謝後所殺,四人皆將相,皆死於婦人之手,亦異矣。○韓彥古
韓彥古字子師,詭譎任數,處性不常。尹京日,範仲西叔為諫議大夫,阜陵眷之厚,大用有日矣。範素惡韓,將奏黜之,語頗泄,韓窘甚,思所以中之。範門清峻,無間可入,乃以白玉小合滿貯大北珠,緘封於大合中。厚賂鈐下老兵,使因間通之。範大怒,叱使持去。所愛亦在傍,怪其奩大而輕,曰:「此何物也!試啟觀之,則見玉合,益怪之,方復取視,玉滑而珠圓,分進四出,失手墮地。合既破碎,益不可收拾。範見而益怒,自起捽妾之冠,而氣中仆地竟不起。其無狀至此。李仁甫亦惡其為人,弗與交,請謁嘗瞰其亡。一日知其出,往見之,則實未嘗出也。既見,韓延入書屋而請曰:「平日欲一攀屈而不能,今幸見臨,姑解衣盤礴可也。」仁甫辭再三,不獲,遂為強留。室有二廚,貯書,牙簽黃袱,扃護甚嚴。仁甫問:「此為何書?」答曰:「先人在軍中日,得於北方。蓋本朝野史,編年成書者。」是時仁甫方修《長編》,既成,有詔臨安給筆劄,就其家繕錄以進。而卷帙浩博,未見端緒,彥古常欲略觀不可得。仁甫聞其言窘甚,亟欲得見之。則曰: 「家所秘藏,將即進呈,不可他示也。」李益窘,再四致禱。乃曰:「且為某飲酒,續當以呈。」李於是為盡量,每杯行輒請。至酒罷,笑謂仁甫曰:「前言戲之耳,此即公所著《長編》也。已為用佳紙作副本裝治,就以奉納,便可進禦矣。」李視之,信然。蓋陰戒書吏傳錄,每一板酬千錢。吏畏其威,利其賞。輒先錄送韓所,故李未成帙而韓已得全書矣。仁甫雖憤愧不平,而亦幸蒙其成,竟用以進。其怙富玩世,狡獪每若此《今之官吏亦有過此者)。
○鬆五粒
凡鬆葉皆雙股,故世以為鬆釵。獨栝鬆每穗三須,而高麗所產每穗乃五鬛焉,今所謂華山鬆是也。李賀有《五粒小鬆歌》,陸龜蒙詩「鬆齋一夜懷貞白,霜外空聞五粒風」。李義山詩「鬆暄翠粒新」。劉夢得詩「翠粒點晴露」。皆以粒言鬆也。《酉陽雜俎》云:五粒者當言鬛,自有一種名五鬛,皮無鱗甲而結實多,新羅所種雲然,則所謂粒者,鬛也。
○唐重浮屠
唐世士大夫重浮屠,見之碑銘,多自稱弟子,此已可笑。柳子厚《道州文宣廟記》云:「春秋師晉陵蔣堅,易師沙門凝辯。」安有先聖之宮,而可使桑門橫經於講筵哉!此尤可笑者。然《樊川集》亦有《燉煌郡僧正除州學博士僧慧苑除臨壇大德製》,則知當時此事不以為異也。
○葖
今成都麵店中呼蘿蔔為葖子,雖曰市井語,然亦有謂。按《爾雅》曰:「葖,蘆菔也。」郭璞以萉為菔,俗呼雹葖,先北反。或作卜,釋曰:「紫花鬆也,一名葖,蓋其性能消食,解麵毒。」《談苑》云:江東居民歲課藝,初年種芋三十畝,計省米三十斛;次年種蘿菔三十畝,計益米三十斛,可見其能消食。昔有波羅門僧東來,見人食麵,駭云:「此有大熱,何以食之!」及見蘿菔,曰:「賴有此耳。」《洞微志》載齊州人有《病狂歌》曰:「五靈葉蓋晚玲瓏,天府由來汝府中。惆悵此情言不盡,一丸蘿菔火吾宮。」後遇道士作法治之,云:「此犯天麥毒,按醫經蘆菔治麵毒。」即以藥並蘿菔食之,遂愈,以其能解麵毒故耳。
○乞食歌姬院
韓熙載相江南,後主即位,頗疑北人,有鴆死者。熙載懼禍,因肆情坦率,不遵禮法,破其家財,售妓樂數百人,荒淫為樂,無所不至。所受月俸,至不能給,遂敝衣破履作瞽者,持弦琴,俾門生舒雅執板挽之,隨房乞丐,以足日膳。後人因畫《夜宴圖》以譏之,然其情亦可哀矣。唐裴休晚年亦披毳衲於歌姬院,持缽乞食,不為俗情所染,可以說法為人。乃知熙載之前,已有此例。雖裴公逃禪,熙載避禍,餘謂熙載是世法,裴公是心法,心跡不同也。
○袁彥純客詩
袁彥純同知始以史同叔同里之雅,薦以登朝,尹京。既以才猷自結上知,遂繇文昌躋宥府,浸浸乎柄用矣。適誕辰,客有獻詩為壽,云:「見說黃麻姓字香,且將公論是平章。十年舊學資猶淺,二紀中書老欲僵。刑鼎豈堪金鎖印,仙翁已在白雲鄉。太平宰相今誰是,惟有當年召伯棠。」刑鼎指薛,蓋以金科賜第。仙翁指葛,時已七十。舊學則鄭安晚也。此詩既傳,史聞惡之,旋即斥去。
○長沙茶具
長沙茶具,精妙甲天下。每副用白金三百星或五百星,凡茶之具悉備,外則以大縷銀合貯之。趙南仲丞相帥潭日,嘗以黃金千兩為之,以進上方,穆陵大喜,蓋內院之工所不能為也。因記司馬公與範蜀公遊嵩山,各攜茶以往。溫公以紙為貼,蜀公盛以小黑合。溫公見之,曰:「景仁乃有茶具耶?」蜀公聞之,因留合與寺僧而歸。向使二公見此,當驚倒矣。
○真西山入朝詩
真文忠負一時重望,端平更化。人徯其來,若元祐之涑水翁也。是時楮輕物貴,民生頗艱,意謂真儒一用,必有建明,轉移之間,立可致治。於是民間為之語曰:「若欲百物賤,直待真直院。」及童馬入朝,敷陳之際,首以尊崇道學,正心誠意為第一義,繼而復以《大學衍義》進。愚民無知,乃以其所言為不切於時務,復以俚語足前句云:「吃了西湖水,打作一鍋麵。」市井小兒,囂然誦之。士有投公書云:「先生紹道統,輔翼聖經,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愚民無知,乃欲以瑣瑣俗吏之事望公,雖然負天下之名者,必負天下之責。楮幣極壞之際,豈一儒者所可挽回哉?責望者不亦過乎!」公居文昌幾一歲,洎除政府,不及拜而薨。
○趙子固梅譜
諸王孫趙孟堅字子固,善墨戲,於水仙尤得意。晚作梅,自成一家,嘗作梅譜二詩,頗能盡其源委,云:「逃禪祖花光,得其韻度之清麗;間庵紹逃禪,得其蕭散之布置。回視玉麵而鼠須,已見工夫較精致。枝枝倒作鹿角曲,生意由來端若爾。所傳正統諒未絕,舍此的傳皆偽耳。僧定花工枝則粗,夢良意到工則未。女中卻有鮑夫人,能守師繩不輕墜。可憐聞名不識麵,雲有江西畢公濟。季衡粗醜惡拙祖,弊到雪蓬濫觴矣。所恨二王無臣法,多少東鄰擬西子。是中有趣豈不傳,要以眼力求其旨。踢須止七萼則三,點眼名椒梢鼠尾。枝分三疊墨濃淡,花有正背多般蕊。夫君固已悟筌蹄,重說偈言吾亦贅。誰家屏幛得君畫,更以吾詩跋其底。濃寫花枝淡寫梢,鱗皴老幹墨微焦。筆頭三踢攢成瓣,珠暈一圓工點椒。糝綴蜂須疑笑靨,穩拖鼠尾施長梢。盡吹花側風初急,猶帶枝頭雪半消。鬆竹襯時明掩映,水波浮處見飄飆。黃昏時候朦朧月,清淺溪山長短橋。鬧裏相挨如有意,靜中背立見無聊。筆端的明非畫,軸上縱橫不是描。頃覺坐來春盎盎,因思行過雨瀟瀟。從頭總是湯楊法,拚下工夫豈一朝。」
○筆墨
先君子善書,體兼虞、柳。餘所書似學柳不成,學歐又不成,不自知其拙,往往歸過筆墨。諺所謂不善操舟而惡河之曲也。雖然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汎觀前輩善書者,亦莫不於此留意焉。王右軍少年多用紫紙,中年用麻紙,又用張永義製紙,取其流麗便於行筆。蔡中郎非流紈豐素不妄下筆。韋涎云:「用張芝筆,左伯紙,任及墨,兼此三具,又得巨手,然後可以建經丈之字,方寸千言。」韋善書而妙於筆,故子敬稱為奇絕。漢世郡國貢兔,惟趙為勝,歐陽通用狸毛筆。皇象云:「真措毫筆,委曲宛轉,不叛散,嘗滑密沾汙,墨須多膠紺黟者,如此逸豫,餘日手調適而歡娛,正可小展試。」世惟米家父子及薛紹彭留意筆劄,元章謂筆不可意者,如朽竹篙舟,曲筋哺物,此最善喻。然則古人未嘗不留意於此,獨率更令臨書不擇筆,要是古今能事耳。
○辨章
今人呼平章為辨章,見《尚書大傳唐傳》第一曰:「辨章百姓,百姓昭明。」《史記》則又以為「便章百姓」。韓文公《袁氏先廟碑》亦用辨章二字。
○來牟
今人呼小麥麵為來牟,或曰牟粉,皆非也。《廣雅》云:「牟為大麥,來為小麥。」然則來牟自是兩物。《說文》云:「大麥,牟也,牟,大也。牟一作麰。」周之所受瑞麥來牟,即今之大麥。按小麥生於桃後二百四十日,秀之後六十日成,秋種,冬長,春秀,夏實,具四時之氣,兼有寒、溫、熱、冷。故小麥性微寒,以為曲則溫,麵則熱,麩則冷。
○父客
世稱父之友為執,則父之賓客宜何稱?按《史記·張耳傳》:外黃女「亡其夫,去抵父客。」《漢吳王濞傳》:「周亞夫問父絳侯客。」東坡贈王定國詩云:「西來故父客。」正用此耳,父客二字甚新。
○誤著祭服
餘為國局,嘗祠褙,充奉禮郎兼太祝。同行事官有老謬者,乃加中單于祭服之上,而以蔽膝係於肩背間。一時見者,掩鼻忍笑不禁,幾致失禮,竟為監察御史所劾。王明清《玉照志》載元符間有太學博士論奏云:「自來冠冕前仰後俯,此必是本官行禮之時倒戴差誤。」哲宗顧宰臣笑曰:「如此等豈可作學官?可與閑慢差遣。」遂改端王府記室。未幾,感會龍飛,遂揆序雲。
○向胡命子名
吳興向氏,欽聖後族也,家富而儉不中節,至於屋漏亦不整治,列盆盎以承之。有三子,常訪名於客,長曰渙、次日汗、曰工(古水字也),父不以為疑也。他日有連呼其名曰渙汗水,方悟為戲已。又,胡衛道三子,孟曰寬、仲曰定、季曰宕(音蕩),蓋悉從宀。其後悼亡妻,俾友人作誌,書曰:「夫人生三子,寬定宕。」讀者為之掩鼻。蓋當時不悟為語病也。寬後為京僉,宕則多收古物,其子公明悉獻之賈師憲,得一官,以贓敗。
○賈母飾終
甲戌咸淳十年三月二十日丁酉,賈似道母秦、齊兩國賢壽夫人胡氏薨。特輟視朝五日,賜水銀、龍腦各兩百兩,聲鍾五百杵,特贈秦、齊國賢壽休淑莊穆夫人。擇日車駕幸臨奠,差內侍鄧惟善主管敕葬,特賜諡柔正。遂特起復,仍舊職,任仰執政侍從詣府勸勉,就圖葬於湖山。且令帥、漕、州、司相視,展拓集芳園、仁壽寺基,營建治葬。於內藏庫支賜賻贈銀絹四千匹兩,又令戶部特賜賻贈銀絹二千匹兩,皇太后殿又支賜賻贈銀絹四千匹兩,又令帥、漕兩司應辦葬事,仍存胡夫人在日請給人從,又賜功德寺額為「賢壽慈慶」,以雍熙寺改賜,永免科役。似道皆辭之。執政侍從兩省台諫,皆乞勉留元臣。遂降詔賈似道起復太傅,平章軍國重事。似道八疏控辭,皆不允。又令兩司建造賜第於城中。初擇六月初九日安厝,以急於入覲,遂令攢前於五月九日安厝。又令有司於出殯日,特依一品例給鹵簿、鼓吹,仍屢差都司劉黻、李玨、梅應發致祭,並趣赴闕。於出殯日,特輟視朝一日,又差樞密章鑒、察官陳過前往勉諭回朝。又命浙漕及紹興府守臣辦集船隻,祗備師相回闕。又命有司照禮例候師相回朝日,百官合郊迎。又依所奏將紹興府公使庫徑行撥賜。又令內臣梁大原賜銀合香藥。又令兩司踏逐建造賜第,凡九處:楊府清隱園、李府家廟、夏府、中酒庫、十官宅、大王宮、舊秀王府、舊景獻帝府、禦廚營。又命福王諭旨趣之。至五月二十二日,始過江還湖曲私第,至六月盡百日之制,復以疾作,給朝參等假十日,展轉遲回。至七月初八日,度宗違和,求草澤赦死罪,初九日宣遺詔。十一月除王爚左丞相,章鑒右丞相。太史選用來年正月二十三日起攢,二月初三日發引,三月十三日掩攢。至十二月十四日北軍透渡,遂改十二月二十四日起攢,二十八日發引,總護使改差章右相。降製賈似道都督諸路軍馬,依舊起復太傅、平章軍國重事。凡自三月二十日至七月,度宗升遐,賈相持喪、起復、辭免,虛文汩汩,殆無虛日。如此三閱月,內外不安,而國事邊事皆置不問。至十二月十四日透渡,自此喪亂相尋,無復可為矣,悲哉!
○孝宗行三年喪
三年之喪,自天子達於庶人。自漢文短喪,其後時君皆以日易月,行之既久,無以為非者。惟孝宗皇帝行之獨斷,一旦復古,可謂孝矣。《李氏雜記》嘗書其事,甚略,今摭當時始末於此,以益國史之未備,云:「高宗之喪既易月,孝宗嘗諭大臣,不用易月之制,如晉武、魏孝文,實行三年之服,自不妨聽政。丞相周必大入奏,上服縗經,嗚咽流涕,奏及喪服指揮,上曰:『司馬光《通鑒》所載甚詳。』必大奏晉武雖有此意,後來止是宮中深衣練冠。上曰:『當時群臣不能將順其美,光所以譏之,後來武帝竟行(謂王太后之喪)』。必大奏記得亦是不能行。上曰:『自我作古,何害!』遂詔曰:『大行太上皇帝奄棄至養,朕當衰服三年,群臣自遵易月之令。』至小祥祭奠,上不變服,必大奏聖孝過哀,猶禦初祥之服,臣等不勝憂惶,乞俯從禮制。上流涕曰:『大恩難報,情所不忍,俟過大祥商量。』既而必大又奏禮官苴麻三年,恐難行於外庭,今祥禫在邇,乞付外施行。樞密施師點奏曰:『百日之制,其實不可行,正礙正月人使朝見。』上云: 『朕白所見。』必大奏陛下聖孝冠古,知漢文短喪之失,而陋晉群臣不能成武帝之美,所以銳意復古,非聖孝高明,豈易及此。上曰:『朕正欲稍救千餘載之弊。」 會敕令所刪定官沈清臣論喪服六事,凡八千言,展讀甚久,極合上意。知閣張嶷奏已展正引例隔下,清臣奏讀如初,久之,嶷又云:『簡徑奏事。』上目之,令勿卻。已而甚久,嶷前奏恐妨進膳,清臣正色曰:『言天下事,讀竟乃已。上勞之曰:『卿二十年間廢,今不枉矣。』於是上意益堅。一日奏事,上忽指示衣袂曰: 『此已易用布,不太細否?』必大奏曰:『陛下獨斷行三年之喪,均是布衣,何細也?且光堯初上仙,陛下便有此意,而群臣不能將順,致煩聖慮,所謂其臣莫及,足以垂訓萬世矣。』至,卒哭,祭迎衽太廟。內批:『朕昨降指揮,欲縗絰三年,緣群臣屢請,御殿易服,故以布素視事。內殿雖有衽廟,勉從所請之詔,然稽之經典,心實未安,行之終製,乃為近古,宜體至意,勿復有請。』於是徑行三年之服焉。」
○施行韓震
德祐元年乙亥正月,賈平章似道督府出師時,平昔愛將已有叛去者,賈聞之,氣大餒。臨行,與殿帥韓震、京尹曾淵子約曰:「或江上之師設有蹉跌,即邀車駕航海至慶元,吾當帥師至海上迎駕,庶異時可以入關,以圖興復。」且留其二子於震家,使倉卒可以隨駕。時省吏翁應龍,實知其謀。至二月二十日,督府潰師於魯港,翁應龍得罪下獄,翁謂曾尹曰:「平章出師時,分付安撫道什麼來?如今卻來罪應龍,何也?」於是淵子語塞,而震亦不自安,會似道以蠟書至韓,趣為遷避,其間有云:「但得趙家一點血,即有興復之望。」震得之,即具申狀,親攜蠟書白堂、白台,陳丞相宜中遂奏之太后,宮中為之震動。時都民、戚裏、官府往往皆欲苟安,疑惑撼搖,目之為賊。宜中本為似道所引,至是與編修官潘希聖謀,一反賈政,專以圖守為說。震不察其意,乃堅持遷避之策。三月朔日,宜中召震會議於第五府,先已差天府增級顧信等數人以擬之,及震至,門闔,即以鐵撾擊其首。韓曰:「相公不當如此。」陳答曰:「此奉聖旨。」韓猶以坐椅格之,遂折其足脛而斃之。遂自後門轝出,揭其首於朝天門。省吏劉應韶即以黃榜自窗楹中遞出張掛,慰諭一行將士,謂罪止誅其首。亟命彭之才統其軍馬,其隨行親兵,賜銀二萬兩,十八官會三十萬貫,各補兩官。殿步馬司製領將官等並諸軍官兵,共特賜十八官會一百萬貫,製領將官,各轉兩官。其日坐中惟文及翁僉書及曾淵子在焉。淵子固嘗預遷避之謀,聞變,麵無人色。繼而得免而出,自慶再生,行至通衢,復有呼召,倉忙而入,自分必死,口噤幾不能言。及至,乃處分他事耳。劉應韶以衢俯賞,顧信補承信郎,繼而潘希聖入察行,且登用。未幾,疽發於足,日見韓在左右,不數日而殞。身後以從官賞之。潘字養蒙,永嘉人。及北軍既入,宜中乃挾二王航海而去,然則賈、韓之謀,是非果何如耶?後之秉筆削者,當有以任其責乎!
後集
○理宗初潛
穆陵之誕聖前一夕,全夫人欲歸東浦母家,榮文恭王時待次。閩縣尉遣仆平某者,即平幕使之父也,贖黑神散與之同往。時天尚未曉,啟門則見甲士盈門,意謂過軍,亟驚入報。尉曰:「軍行自應由上塘,何緣至此?」遂出觀之,了無所睹。方艤小舟,欲登,忽有大黑蛇有兩小角,壓船舷而臥,船為之側,疑其有異,遂不復往。未幾誕男,即理宗也,小字烏孫,以蛇異也。其初被選也,史衛王當國,先命趙宗丞希言與權之,並選宗室子「輿」號十歲已下者,各與課算五行,於是就其中選到十人。(輿膺、輿爽、輿休、輿蔽、輿應、理宗、福王)。時侍郎王宗輿權善五星,指理宗、福王二命謂衛王曰:「二者皆帝王之命也。」於是理宗改訓輿莒,福王改訓輿芮,蓋取二國以為名也。始下大宗正司盡召十人,時入和尚師禹領宗司皆伺於王府土地祠,久之皆餒,遂就市肆呼麵。方及門而拌覆地,眾方餒甚,交責之,獨穆陵凝然略不變色,反以言慰藉之。史相聞其事,遂大異之。既而私引入書院中試,令寫字,即大書「朕聞上古」,衛王慄而起曰:「此天命也。」 於是立儲之意已定雲。
○魏子之謗
魏峻字叔高,號方泉,娶趙氏,乃穆陵親姊四郡主也(理宗第六、福王第八)。庚午歲得男,小字關孫,自幼育於紹興之甥館,實慈憲全夫人之愛甥也。慈憲每於禁中言其可喜,且為求官。穆陵以慈憲之故,欲一見而官之,遂俾召至皇城。法凡異姓入宮門,必懸牌於腰乃可,惟宗子則免,此一時權宜,遂令假名孟關以入見焉。時度宗亦與之同入宮,欲其故,遂倡為魏太子之說。既而外廷傳聞浸廣,於是王伯大、吳毅夫得其事,遂形奏疏,而四方遂有魏紫姚黃之傳。其實則不然也。關孫後溺死於榮邸瑤圃池中,魏洪則自地以繼關孫之後焉。當吳毅夫為相日,穆陵將建儲,吳不然之,欲別立汗邸,承宣專任方甫以通殷勤。吳以罪去國。紹陵既為皇子,嘗遣人俟於汗邸,欲殺之。方知之,乃自後門逃去,後為謝堂捕之,送兵馬司,自刎而死。此事福王親聞之穆陵雲。
○徽宗梓宮
徽宗、欽宗初葬五國城,後數遣祈請使,欲歸梓宮。六七年而後許以梓宮還行在。高宗親至臨平奉迎,易緦服,寓於龍德別宮,一時朝野以為大事。諸公論功受賞者幾人,費於官帑者大不貲。先是選人楊煒貽書執政李光,以真偽未辨;左宣義郎王之道亦貽書諫官曾統,乞奏命大臣取神櫬之下者斫而視之。既而禮官請用安陵故事,梓宮入境,即承之以槨,仍納袞冕翬衣於槨中,不改斂。遂從之。近者楊髡盜諸陵,於二陵梓宮內略無所有。或云止有朽木一段,其一則木燈敬一事耳。當時已逆料其真偽不可知,不欲逆詐,亦聊以慰一時之人心耳。蓋二帝遺骸飄流沙漠,初未嘗還也,悲哉!
○成均舊規
成均舊規,後來不復可見矣。謾言所知者數則於此,亦可想見當時學校文物之盛,庶異日復古或有取焉。太學私試以孟、仲、季分為三場,或司成無暇,則並在歲晚。有公試則無私試,試為監中司成命題,就差學官充考校封錄之職,不復經由朝廷。至第三日即揭曉,每十人取一,孤經則二三人亦取二名。第一等常缺。第二等謂之放等,魁當三分,第二名二分半。第三等魁二分,率從第二三取起,魁二分,第二、第三一分半,第四、第五一分三厘,餘並一分。太學公試遇省試年,則在省試後二月下旬,凡引試二日(經賦一日,論策一日)。非省試年分,則隨銓試後引試,係朝廷差官,士子則襴襆入試。大約七人取一,第一等缺。第二等三分,入等人數視卷人多少,約四十人取其一。第三等二分,所得人數倍第二等,約二十人取一。餘約七人取一,第四、第五並一分。公試魁縱不該升補,他日登第,亦是部注教官。若三名前,例是教官。有外校次年公試中第二等,謂之入等升,又謂之正升。或外舍成校人前一年已中第三等,本年再中第三等,謂之本等升。或外舍成校定人前一年中第四等,本年中第三等,謂之進等升。若先在三而今在四,謂之退舍,不能成事。此外又有追補法。前一年或不成校,本年忽中公試第二等,名為入等。卻用本年私試,二場並得;如中魁,亦當一場,謂之追升,可以陳乞追升內舍。或止中兩場則無用。又前一年外校八分以止,或優本年公試,不同得失,得之升榜。若下就試者非內舍校定,以升補做內舍校定者,一年止有兩試。一試中則又試兩試,若一年兩試俱失,謂之折腳,不復試第三試。以三試不中,則當退舍。每年二十一人,或於內有未升上舍而過省者,或有事故者,許二十一人之後分數少者,依資次來豁校。如正升內外舍人,亦用狀射,某人已成事,缺新升內舍。一年無兩升,縱當年上舍試入優,止理為內舍校定,不可升上舍。內舍一年無三色試,已試公試者,不許赴私試;已試私試者,不許赴公試。上舍試每三人取一人,優等十人(賦三,書二,餘經各一),通榜魁十分,亞鼎各九分,餘七名並八分,平等六分。內舍未有校定,本年中舍平等者,理為內校。升補上舍有三等。內舍平校試舍試平等;或內舍優校,不中上舍試;或有季無校定,試入上舍試優等,亦與隨榜升補下等上舍。謂之赤腳升,其升補名字依上舍試榜資次。蓋舍試壓公試。內舍新升及無季人雖中舍試,隻作內校分數。然舍試一中優等八分,平等六分,五名以前,又有加分,盡可趕優。或前一年已有平校,本年有平等,上舍試入兩中舍試平等,已上謂之俱平,或一優一否,皆為下等上舍。謂如內舍優校人試入上舍試平等,或上舍平校人試入上舍優等,當舉免省到殿。元有求免人理作升甲用,已升甲者升名,謂之一優一平為中等上舍,謂如內舍優校人又中上舍試優等,以優中優皆是釋褐,不拘名數,先賜進士出身,謂之上等上舍,法注教官。續有此附黃甲第三人恩例,注推官,自方熙孫始。當年間有內舍優校(內優三人,當年積八分已上者,可成舍試。次年白分已上者,不可成),偶舍試當年分人多,亦止以三人為限,第四名縱積十分,亦不理。若以優中優,則謂之兩優狀元。其試兩年一次,率在季秋,聖旨差官命極難之題,重於省試。優校赴舍試,如不中,守三年後徑到殿中,平即免省到殿。平校人赴舍試,中優即赴殿。自甲子年後,上舍人多陳乞解褐出身,不到殿,應當舉免解,次舉免省赴殿,謂之待年。若本自免解,謂之兩免相充,此學法也。或本未免解,當年實請免,謂之請免相衡,並相衡免省赴殿。國子生寄理法,國子生補入者,升補內舍,謂之寄理內舍。升補上舍,謂之寄理上舍。未許行正食,止借一日食而已。升中等、下等上舍,合後到殿者,未許到殿,直待元牒主補外方,理為正行食,及許到殿。以此牒官有請一月或半月暇者,蓋欲其早成事故耳。解褐舍法,下等上舍先免解,後免省,待三年後到殿。中等上舍徑到殿,或特旨徑行解褐。釋褐恩數成而優者,謂之狀元。擇日於崇化堂鳴鼓集眾諸生,兩廊序坐,學者穿秉立堂上,狀元亦襴襆立,同舍班俟揖。揖訖,詣堂下香案前,面東南望闕謝恩,跪受敕黃,再拜。次入幕換公裳,其所換下之衣,盡為齋仆持去,以利市。再至階上,面西北再拜謝恩。畢,與學官同舍講拜者,再次詣忠文廟。次詣直舍,通門狀謝學官,亦止稱其齋學生,再拜,遂歸本齋團拜。次詣諸齋謝,亦稱同舍生,不書齋名。禮畢,到堂上換衫帽,與學官相見交賀。監中備酒七杯,次本齋三杯。訖,臨安府差到客將,備轎馬、從人、差帽,迎至祥符寺狀元局。凡學夫、齋仆以次,平日趨走之人,皆以大小黃旗,多至數百麵,嗬喝狀元,與唱名一同。遂擇日謁先聖。其局錢酒支用,並天府應辦。次日,謝宰執台諫,然後部中送缺,初任文林郎、節察推官,視殿試第三人恩例。謝宰相,用啟事,見主司,有拜禮。太學解試與舍試無相干。太學十人取三人,若參未滿年,七人取一人,係不滿年太學生。升補一請求免,已經特恩正免,又一請者亦免。曾於方洲請舉不改名者,謂之帶胎入學,異時於學中請者亦免。在學三十年,公私試曾一中者,永免在學;曾一請後二十日永免。太學解試都魁,雖不升舍,將來在第,亦許升甲,部注教官。
○光齋
太學先達歸齋,各有光齋之禮,各刻於齋牌之上。宰執則送真金碗一隻,狀元則送鍍金魁星杯柈一副,帥漕新除,各齋十八界二百千、酒十尊。○諸齋祠先輩
太學諸齋各祠本齋之有德行者。存心齋、果行齋並祠栗齋鞏豐,循理齋祠慈湖楊簡,果行齋祠李紹,觀化齋祠梅溪王十朋、菊坡崔與之。○學規
學規五等。輕者關暇幾月,不許出入,此前廊所判也。重則前廊關暇,監中所行也。又重則遷齋,或其人果不肖,則所選之齋亦不受,又遷別齋,必須委曲人情方可,直須本齋同舍力告公堂,方許放還本齋,此則比之徒罪。又重則下自訟齋,則比之黥罪,自宿自處,同舍亦不敢過而問焉。又重則夏楚屏斥,則比之死罪。凡行罰之際,學官穿秉序立堂上,鳴鼓九通,二十齋長渝並襴襆,各隨東西廊序立,再拜謝恩,罪人亦謝恩。用一新參集正宣講彈文,又一集正權司罰,以黑竹篦量決數下,大門甲頭以手對眾,將有罪者就下堂毀裂襴衫押去,自此不與士齒矣。
○太學文變
南渡以來,太學文體之變,乾、淳之文,師淳厚,時人謂之「乾淳體」,人材淳古,亦如其文。至端平江萬里習《易》,自成一家,文體幾於中復。淳祐甲辰,徐霖以書學魁南省,全尚性理,時競趨之,即可以釣致科第功名。自此非《四書》、《東西銘》、《太極圖》、《通書》、《語錄》不復道矣。至咸淳之末,江東李謹思、熊瑞諸人倡為變體,奇詭浮豔,精神煥發,多用莊、列之語,時人謂之換字文章,對策中有「光景不露」、「大雅不澆」等語,以至於亡,可謂文妖矣(此則有商量)。
○兩學暇日
太學上巳暇一日,武學則三日;清明太學三日,武學乃一日,殊不可曉。○學舍燕集
學舍燕集必點妓,乃是各齋集正自出帖子,用齋印,明書「仰弟子某人到何處祗直本齋燕集。」專有一等野貓兒卜慶等十餘人,專充告報,欺騙錢物,以為賣弄生事之地。凡外欲命妓者,但與齋生一人相稔,便可借此出帖呼之。此事不知起於何時,極於無義,乃所以起多事之端也。
○三學之橫
三學之橫,盛於景定、淳祐之際。凡其所欲出者,雖宰相台諫,亦直攻之,使必去權,乃與人主抗衡。或少見施行,則必借秦為喻,動以坑儒惡聲加之,時君時相略不敢過而問焉。其所以招權受賂,豪奪庇奸,動搖國法,作為無名之謗,扣閽上書,經台投卷,人畏之如狼虎。若市井商賈,無不被害,而無所赴訴。非惟京尹不敢過問,雖一時權相如史嵩之、丁大全,不恤行之,亦未如之何也。大全時極力與之為敵,重修丙辰監令,榜之三學,時則方大猷實有力焉。其後諸生協力合黨以攻大全,大全終於得罪而去。至於大猷,實有題名之石,磨去以為敗群之罰。自此之後,恣橫益甚。至賈似道作相,度其不可以力勝,遂以術籠絡。每重其恩數,豐其饋給,增撥學田,種種加厚,於是諸生啖其利而畏其威,雖目擊似道之罪,而噤不敢發一語。及賈要君去國,則上書讚美,極意挽留,今日曰「師相」,明日曰「元老」,今日曰「周公」,明日曰「魏公」,無一人敢少指其非。直至魯港潰師之後,始聲其罪,無乃晚乎!蓋大全之治三學,乃懲嵩之之不敢為;似道之不敢輕治,乃鑒大全之無能為。至彭成大之為前廊,竟摭為平日之贓,決配南恩州,學舍不敢發一語,此其術亦有過人者。
○賈相制外戚抑北司戢學校
似道誤國之罪,上通於天,不可悉數。然其制外戚、抑北司、戢學校等事,亦是所不可及者,固不可以人而廢也。外戚諸謝,惟堂最深險,其才最頡頏難製。似道乃與之日親狎而使之不疑,未幾不動聲色,悉皆換班,堂雖知墮其術中,然亦未如之何矣。北司之最無狀者董宋臣、李忠輔,前是當國者,雖欲除之,往往反受其禍。似道談笑之頃,出之於外,餘黨懾伏,惴惴無敢為矣。學舍在當時最為橫議,而啖其厚餌,方且訟盛德、讚元功之不暇,前廡一得罪,則黥決不少貸,莫敢非之。福邸,帝父也,略不敢以邪封墨敕以丐恩澤,內庭無用事之人,外閫無怙勢之將,宮中、府中俱為一體,凡此數事,世以為極難,而似道乃優為之,謂之無才可乎?其所短者,專功而估勢,忌才而好名,假崇尚道學、旌別高科之名,而專用一等委靡迂緩不才之徒,高者談理學,卑者矜時文,略不知兵財政刑為何物。垢麵弊衣,冬烘昏憒,以致靡爛慚盡而不可救藥,此皆不學而任術,獨運而諱言之罪也。嗚呼!古人以集眾思、廣忠益為相業,真萬世之名言也歟!
○祠神
太學除夜各齋祀神,用棗子、荔枝、蓼花三果,蓋取「早離了」之讖。遇出湖,則多不至「三賢堂」,蓋以樂天、東坡、和靖為「落酥林」故也。可發一笑。
○簿錄權臣
前後權臣之敗,官籍其家,每指有違禁之物為叛逆之罪。若韓侂胄家有翠毛裀褥、虎皮,及有織龍男女之衣,及有穿花龍團之類是也。近世籍賈似道,至以籍御書、龍團錦袱之類為違法。此則大不然。蓋大臣之家平日必與禁苑通,往往有賜與,帝後之衣謂之禦退,衣服皆織造龍鳳,他如御書,必籍以龍錦,又何足為異。餘妻舍有兩朝賜物甚多,亦皆龍鳳之物。至於禦退羅帕,四角皆有金龍小印凡數十枚,亦皆御前之物,諸閣分遞相饋,無足怪者。今若一切指此為違法,恐不足以當其罪,適足以起識者之笑耳。大臣誤國,其罪莫大,以此為罪,死魄遊魂,不得而逃。若借此以重其罪,則恐九泉有知,反得以有辭耳。昔侂胄敗,捕其黨於大理獄,獄吏加以不道,欲以違法諸物文致之。大理卿奚遜明其不然,曰:「侂胄首兵權,自有定罪,若欲誣之以叛逆,天不可欺也。」廟堂無以奪其議。
○韓平原之敗
韓平原被誅之夕,乃其寵姬四夫人誕辰,張功甫移庖大燕,至五更方散,大醉幾不可起。幹辦府事周筠以片紙入投云:「聞外間有警,不佳,乞關閣門免朝。」韓怒曰:「誰敢如此!」至再三,皆不從。乃盥櫛,取瑞香番羅衣一襲衣之,登車而往。旋即殿司軍已圍繞府第矣。是夕所用御前樂部伶官皆閉置於內,饑餓三日始放去。時趙元父祖母蘄國夫人徐氏與其母安部頭皆在府中,目擊其事。其後斥賣其家所有之物,至於敗衣破絮亦各分為小包,包為價若干。時先妣母謾以數券得一包,則皆婦人弊鞋也。方恚恨以為無用,欲棄之,疑其頗重,則內藏大北珠二十粒。蓋諸婢一時藏匿為逃去之計,適倉惶遺之云耳。
○馬相去國
咸淳甲戌之夏,丞相番陽馬公廷鸞字翔仲,以翻胃之疾,乞去甚苦,凡十餘疏始得請,則疾已棘矣。以暑甚病危,不可即途,遂出寓於六和塔。餘受公知,間日必出問之。時公偃臥小榻,素無姬妾,止一村仆煮藥其傍。嘗淒然謂餘曰:「吾家素貧,少年應南宮之試,止草履袱被而已。一日道間餒甚,就村居買螺螄羹,泡蒲囊中冷飯食之,遂得此疾。既無力治藥,朋友憐之者以二陳湯服之,良愈。是歲竊冒省魁。後為兩製日,疾復作,醫者復以丁香草果飲,亦三兩服即愈。因念前疾之所以不死者,蓋有後來之功名故也。今承乏廟堂,分量極矣,過矣。今疾復作而眾藥不效,勢無生理必矣。所恨者時事日異,無以報國,為不滿耳。」因泣下數行。然賈師憲終疑其托疾引去,欲相避者,因奏知自出關訪問之,其實覘之也。及見其骨立羸然,乃始驚曰:「碧梧乃真病出」次日奏聞,以大觀文知鄉郡,以榮其歸,且特賜東園秘器,以為沿途緩急之備。公即日輿疾以歸,及還番陽,疾乃安,閱月而全愈。未幾,以吳堅為相。是冬北軍渡江,督府軍潰,而國墮以亡矣。使公不病,病不亟,則位不可釋,位不可釋則奉璽狩北之責,公實居之。今乃以疾而歸,歸而疾愈,安處山林,著書教子者,凡十四年而後薨。此非天相吉德,曲為之庇,安能若是哉!公嘗自著《番陽遺老傳》,及門人所述年譜,備載出處之詳,茲不贅雲。
○荔枝梅花賦
唐舒元輿《牡丹賦序》云:「吾子獨不見張荊州之為人乎,斯人信丈夫。然吾觀其文集之首有《荔枝賦》焉。荔枝信美矣,然而不出一果,所與牡丹何異,但問其所賦之旨何哉?」皮日休《桃花賦序》云:「余嘗慕宋廣平之為相,貞姿勁質,剛態毅狀,疑其鐵腸與石心,不解吐婉媚辭。然睹其文而有《梅花賦》,清便富豔,得南朝徐、庾體,殊不類其為人也。」二序意同。《梅花賦》人皆知之,《荔枝賦》則人未有用之者,何耶!然《梅花賦》今不傳,近徐子方以江右所刊者出觀,其文猥陋,非惟不類唐人,亦全不成語,不善於作偽者也。
○金龜稱瑞
真宗東封回,至兗州回鑾驛覃慶橋酺,賜輔臣、親王、百官宴於延壽寺。有金龜集遊童衣袂,大如榆莢。丁謂以獻,上命中使齎示群臣。餘為兒童時,侍先大夫為建寧漕屬官,<廠解>後多草莽,其間多有此物,有甲能飛,其色如金,絕類小龜,小兒多取以為戲,初非難得之物也。鶴相善佞而欺君,乃遽指以為祥瑞,載之史冊,真可發後世一笑也。
○許占寺院
南渡之初,中原士大夫之落南者眾,高宗憋之,昉有西北士夫許占寺宇之命。今時趙忠簡居越之能仁,趙忠定居福之報國,曾文清居越之禹跡,汪玉山居衢之超化。他如範元長、呂居仁、魏邦達甚多。曾大父少師亦居湖之鐵觀音寺,後選天聖寺焉。
○須屬腎
醫家之論人須、眉、發,皆毛類而所主五髒各異,故老而須白眉發不白者,髒氣有所偏故也。大率發屬於心氣,如火氣,故上生。須屬腎氣,如水氣,故下生。眉屬肝,故側生。男子腎氣外行,上為須,下為勢,故女子宦人無勢,亦無須,而眉發無異男子,則知不屬腎也。此沈存中所記如此。餘老來每掀髯,則須或易脫,每疑為腎氣衰乏使然,今益知此說為信。
○短小精悍
短小精悍之稱凡數人,如《史記》之郭解,前漢之嚴延年,唐之李紳是也。○綱目用武后年號
餘向聞林竹溪先生云:「歐公修《唐書》,作《武后紀》,依前漢例也。天授以後唐雖改號為周,而史不以周新之,蓋黜之也。晦翁病其唐經亂周,史遂有嗣聖二十四年之號,年之首書曰:『帝在某。』『帝在某』,蓋以春秋之法正名也。每年之下又細書武氏所改年號垂拱,則曰武氏垂拱,天授則曰周武氏天授,此意甚嚴。但武氏既革唐命,國號為周,既有帝而又有周,有周則無唐矣,無唐則無帝矣。同一疆域也,而帝與周同書,則民有二王,天有二日矣,豈無窒礙?若春秋公在乾侯,則魯國未嘗有他號。」
○遊閱古泉
至元丁亥九月四日,餘偕錢菊泉至天慶觀訪褚伯秀,遂同道士王磐隱遊寶蓮山韓平原故園。山四環皆秀石,絕類香林、冷泉等處,石多穿透嶄絕,互相附麗。其石有如玉色者,聞匠者取以為環珥之類。中有石谼,杳而深,泉涓涓自內流出,疑此即所謂閱古泉也。谼傍有開成五年六月南嶽道士邢令開、錢塘縣令錢華題名,道士諸葛鑒元書,鐫之石上。又南石壁上鐫佛像及大字《心經》,甚奇古,不知何時為火所毀,佛多殘缺。又一洞甚奇,山頂一大石墜下,傍一石承之如餖飣然。又前一巨石不通路,中鑿一門,門上橫石梁。又有一枯池,石壁間皆細波紋,不知何年水直至此處。然則今之城市,皆當深在水底數十丈矣。深谷為陵,非寓言也。其餘磴道、石池、亭館遺跡,曆曆皆在,雖草木殘毀殆盡,而岩石秀潤可愛。大江橫陳於前,時正見湖上如匹練然,其下俯視太廟及執政府在焉。山頂更覺奇峭,必有可喜可噩者,以足憊,不果往。且聞近多虎,往往白晝出沒不常,遂不能盡討此山之勝,故書之以諗好事之尋遊者。
○種竹法
嘗聞九曲寺明闍黎者言種竹法云:「每歲當於筍後,竹已成竿後即移。先一歲者為最佳,蓋當年八月便可行鞭,來年便可抽筍,縱有夏日,不過早晚以水澆之,無不活者。若至立秋後移,雖無日曬之患,但當行鞭之際,或在行鞭之後,則可僅活,直至來秋方可行鞭,後年春方始抽筍。比之初夏所移,正爭一年氣候。」 此說極為有理。
○律文去避來
律云「去避來」之文,最為難曉。太宗嘗問孔恭承曰:「令文中貴賤少長輕重,各有相避,何必又云去避來,此義安在?」恭承曰:「此必戒於去來者,互相回避耳。」上不然,曰:「借使去來相避,此義止是憧憧於通衢之大路,人密如交蟻,烏能一一相避,但恐律者別有他意耳。」余嘗扣之棘寺老吏云:「所謂去避來者,蓋避自我後來者,以其人自後奔走而來,此必有急事故耳,故當避之也。」此語亦甚有理。
○廖瑩中仰藥
賈師憲還越之後,居家待罪,日不遑安。翹館諸客悉已散去,獨廖群玉瑩中館於賈府之別業,仍朝夕從不舍。乙亥七月一夕,與賈公痛飲終夕,悲歌雨泣,到五鼓方罷。廖歸舍不復寢,命愛姬煎茶以進,自於笈中取冰腦一握服之。既而藥力不應,而業已求死,又命姬曰:「更欲得熱酒一杯飲之。」姬復以金杯進酒,仍於笈中再取片腦數握服之。姬覺其異,急前救之,則腦酒已入喉中矣,僅落數片於衣袂間。姬於是垂泣相持,廖語之曰:「汝勿用哭我,我從丞相,必有南行之命,我命亦恐不免。年老如此,豈復能自若?今得善死矣。吾平生無負於主,天地亦能鑒之也。」於是分付身後大概,言未既,九竅流血而斃。
○先君出宰
先君子於紹定四年辛卯,出宰富春,九月到任。未幾,值慈明太后上仙,應辦梓宮,百色之冗,先子優為之,略無科擾,民稱之為「周佛子」。撙節浮費,百廢俱舉,修建縣學,一新釋奠祭器,刻之於石。又重定釋奠儀,重建合江驛。驛後為大閣,扁曰「清涵萬象」。辟縣圃,鑿池建堂。適有雙蓮之瑞,因名之曰「合香」,取古詩「風合雨花香」 之句。壬辰歲,餘實生於縣齋。其時李文清方閑居於邑中,其家強幹數十,把握縣道,難從之請蓋無虛月。先人惟理自循,不能一一盡奉其命也,以此積怨得罪焉。邑有官妓曰蔡閏,為文清所盼,每欲與之脫籍而未能。一日,酒邊曰:「此妓某未塵忝時,已見其在籍中矣。」意欲言其係籍已久矣。先子因顧蔡曰:「汝入籍幾何時?今幾歲矣?」蔡不悟,直述所以。考之則李公登科之歲,此妓方生十年耳。李不覺麵發赤,以為先子有意於相窘,其實出於無心也,於是銜之。及入台,先子已滿去,乃首章見劾焉。
○向氏書畫
吳興向氏,後族也。其家三世好古,多收法書、名畫、古物,蓋當時諸公貴人好尚者絕少,而向氏力事有餘,故尤物多歸之。其一名士彪者,所畜石刻數千種,後多歸之吾家。其一名公明者,騃而誕,其母積鏹數百萬,他物稱是,母死專資飲博之費。名畫千種,各有籍記,所收源流甚詳。長城人劉瑄,字<囗水>道,多能而狡獪。初遊吳毅夫兄弟間,後遂登賈師憲之門。聞其家多珍玩,因結交,首有重遺。向喜過望,大設席以宴之,所陳莫非奇品。酒酣,劉索觀書、畫。則出畫目二大籍,示之,劉喜甚,因假之歸,盡錄其副。言之賈公,賈大喜,因遣劉誘以利祿,遂按圖索駿,凡百餘品皆六朝神品。遂酬以異姓將仕郎一澤公明,箘載之,以為謝焉。後為嘉興推官,以贓敗而死,其家遂蕩然無孑遺矣。然餘至其家,傑閣五間悉貯書、畫、奇玩,雖裝潢錦綺,亦目所未睹。未論畫也,佳研凡數百隻,古玉印每紐必綴小事件數枚,凡貯十大合。有雪白靈璧石,高數尺,臥沙,水道悉具,而聲尤清越,希世之寶也。其他異物不能盡數,然公明視之亦不甚惜,凡博徒酒侶至,往往赤手攫之而去耳。景定中,其祖若水墓為賊所劫,其棺上為一槅,盡貯平日所愛法書、名畫甚多。時董正翁楷為公田,分得其《蘭亭》一卷,真定武刻也。後有名士跋語甚多,其精神煜煜,透出紙外,與尋常本絕異,正翁極珍之。然屍氣所侵,其臭殆不可近,雖用沈腦薰焙,亦不能盡去。或教之以檀香能去屍氣,遂作檀香函貯之。然付之庸工裝潢,頗為裁損,所謂金龜八字雲。
○誤書廟諱
胡石壁穎為憲日,嘗出巡部。適一尉格目忘書名,胡大怒,遂批銀牌云:「縣尉不究心職事,至於格目亦忘署名,可見無狀。」追問,尉亦狡者也,遂作一狀,錄憲狀判於前而空署字,以黃覆之。及就逮投狀,胡見益怒云:「汝尚敢侮我如此。」遂索元批銀牌觀之,則有署字,蓋一時盛怒中所書,忘其廟諱也。於是徑不敢問而遣之。
○修史法
余嘗聞李雙溪獻可云:「昔李仁甫為《長編》,作木廚十杖,每廚作抽替匣二十枚,每替以甲子誌之,凡本年之事,有所聞必歸此匣,分月日先後次第之,井然有條,真可為法也。」
○過癩
閩中有所謂過癩者。蓋女子多有此疾,凡覺麵色如桃花,即此證之發見也。或男子不知,而誤與合,即男染其疾而女瘥。土人既皆知其說,則多方詭作,以誤往來之客。杭人有嵇供甲者,因往莆田,道中遇女子獨行,頗有姿色,問所自來,乃言為父母所逐,無所歸,因同至邸中。至夜,甫與交際,而其家聲言捕奸,遂急竄而免。及歸,遂苦此疾,至於墜耳、塔鼻、斷手足而殂。癩即大風疾也。
○十二分野
世以二十八宿配十二州分野,最為疏誕。中間僅以畢、昴二星管異域諸國,殊不知十二州之內,東西南北不過綿亙一二萬里,外國動是數萬里之外,不知幾中國之大,若以理言之,中國僅可配斗、牛二星而已。後夾漈鄭漁仲亦云:「天之所覆者廣,而華夏之所占者牛、女下十二國中耳。牛、女在東南,故釋氏以華夏為南贍部州,其二十八宿所管者,多十二國之分野,隨其所隸耳。」趙韓王嘗有疏云:「五星二十八宿,在中國而不在四夷。」斯言至矣。
○吹霎
吹霎二字,每見劉長卿用之,作傷寒感冷意,問之,則謾雲出《漢書》,然莫可考也。繼閱方書,於《香芎散證治》云:「吹霎,傷風頭痛發熱。」此必有所據也。
○故都戲事
餘垂齠時,隨先君子故都,嘗見戲事數端,有可喜者,自後則不復有之,姑書於此,以資談柄雲。呈水嬉者,以髹漆大斛滿貯水,以小銅鑼為節,凡龜、鱉、鰍、魚皆以名呼之,即浮水面,戴戲具而舞。舞罷即沉,別復呼其他,次第呈伎焉。此非禽獸可以教習,可謂異也。又王尹生者,善端視。每設大輪盤,徑四五尺,畫器物、花鳥、人物凡千餘事,必預定第一箭中某物,次中某物,次中某物,既而運輪如飛,俾客隨意施箭,與預定無少差。或以數箭,俾其自射,命之以欲中某物,如花須、柳眼、魚鬛、燕翅之類,雖極微眇,無不中之。其精妙入神如此,然未見能傳其技者。又太廟前有戴生者,善捕蛇。凡有異蛇必使捕之,至於赤手拾取如鰍、鱔然。或為毒蝮所齧,一指腫脹如椽,旋於笈中取少藥糝之,即化黃水流出,平復如初。然十指所存亦僅四耳。或欲捕之蛇藏匿不可尋,則以小葦管吹之,其蛇則隨呼而至,此為尤異。其家所蓄異蛇凡數十種,鋸齒毛身,白質赤章,或連錢、或紺碧、或四足、或兩首。或僅如稱衡而首大數倍,謂之飯揪頭,雲此種最毒。其一最大者如殿楹,長數尺,呼之為蛇王。各隨小大以筠籃貯之,曰啖以肉,每呼之,使之旋轉升降,皆能如意。其家衣食頗贍,無他生產,凡所資命,惟視吾蛇尚存耳,亦可仿佛豢龍之技矣。又嘗侍先子觀潮,有道人負一簏自隨,啟而視之,皆枯蟹也。多至百餘種,如惠文冠、如皮弁、如箕、如瓢、如虎、如龜、如蟻、如蝟,或赤、或黑、或紺,或斑如玳瑁,或粲如茜錦,其一上有金銀絲,皆平日目所未睹。信海涵萬類,無所不有。昔聞有好事者居海瀕為蟹圖,未知視此為何如也。杜門追想往事,戲書。
○馬裕齋尹京
馬裕齋光祖之再尹京也,風采益振,威望凜然。大書一榜,揭之客次,大意謂僚屬自當以職業見知,並從公舉,若挾貴挾勢,及無益儷語以屬者,不許收受,達者則先斷客將。於是客之至者,掌客必各點檢銜袖,惟恐犯令得罪。餘時為帥幕,一日以公事至,見有薛監酒方叔在焉。薛雖進納,出入福邸貴家甚稔,餘因扣其何為?薛笑而不見答,覘袖間則有物焉。餘指壁間文曰:「奈何犯初條乎!」薛笑曰:「非惟犯初條,將並犯所戒矣。」既而速客僚屬白事畢,薛出袖中函書,馬公顰蹙不語。既而又出儷卷,傍觀皆悚懼,而典客麵無人色,謂受杖必矣。及退,乃寂然無所聞。又旬日,餘復以事至,則薛又在焉。餘因扣其所投何如,薛笑曰:「已荷收錄矣,餘袖中乃謝啟也。」扣其所主,則南陽貴人也。以是知人不可無勢,以馬公峻峭壁立,亦不能不為流俗所移,況他人哉!
○賈廖刊書
賈師憲常刻《奇奇集》,萃古人用兵以寡勝眾如赤壁、淝水之類,蓋自詫其援鄂之功也。又《全唐詩話》乃節唐《本事詩》中事耳。又自選《十三朝國史會要》。諸雜說之會者,如曾慥《類說》例,為百卷,名《悅生堂隨抄》,板成未及印,其書遂不傳。其所援引,多奇書。廖群玉諸書,則始《開景福華編》,備載江上之功,事雖誇而文可采。江子遠,李祥父諸公皆有跋。《九經》本最佳,凡以數十種比校,百餘人校正而後成,以撫州萆抄紙、油煙墨印造,其裝褫至以泥金為簽,然或者惜其刪落諸經注為可惜耳,反不若韓、柳文為精妙。又有《三禮節》、《左傳節》、《諸史要略》及建寧所開《文選》諸書,其後又欲開手節《十三經注疏》,姚氏注《戰國策》、注《坡》詩,皆未及入梓,而國事異矣。
○賈廖碑帖
賈師憲以所藏定武五字不損肥本禊帖,命婺州王用和翻開,凡三歲而後成,絲發無遺,以北紙古墨摹榻,與世之定武本相亂。賈大喜,賞用和以勇爵,金帛稱是。又縮為小字,刻之靈璧石,號「玉板蘭亭」,其後傳刻者至十餘,然皆不逮此也。於是其客廖群玉以《淳化閣帖》、《絳州潘氏帖》二十卷,並以真本書丹入石,皆逼真。又刻《小字帖》十卷,則皆近世如盧方春所作《秋壑記》,王茂悅所作《家廟記》、《九歌》之類。又以所藏陳簡齋、薑白石、任斯庵、盧柳南四家書為小帖,所謂《世彩堂小帖》者。世彩,廖氏堂名也。其石今不知存亡矣。
○濟王致禍
濟王夫人吳氏,恭聖太后之侄孫也,性極妒忌。王有寵姬數人,殊不能容,每入禁中,必察之楊後,具言王之短,無所不至。一日內宴後,以水精雙蓮花一枝,命王親為夫人簪之,且戒其夫婦和睦。未幾,王與吳復有小競,王乘怒誤碎其花。及吳再入禁中,遂譖言碎花之事,於是後意甚怒,已有廢儲之意。會王在邸新飾素屏,書「南恩新」三大字,或扣其說,則曰:「『花兒王』(王墉之父,號花兒王)與史丞相通同為奸,待異日當竄之上二州也。」既而語達,王與史密謀之楊後,遂成廢立之禍焉。蓋當時盛傳「花兒王」者穢亂宮闈,市井俚歌所唱「花兒王開者」,蓋指此也。
○十三故事
餘試吏部,銓第十三人。外舅楊泳齋遺書賀先君,其間一聯云:「第十三傳衣缽,已兆前聞;若九萬摶扶搖,更期遠到。」蓋用和凝登第名在十三,及為知舉,取範質即以第十三處之,場屋間謂之傳衣缽。蓋外舅向亦以十三名中選故耳,以此用之,最為切當。蓋張時先輩筆也,時乃張武子良臣之子,昔為張功父之客雲。
○舞譜
予嘗得故都德壽宮舞譜二大帙,其中皆新製曲,多妃嬪諸閣分所進者。所謂譜者,其間有所謂:
左右垂手雙拂抱肘合蟬小轉虛影橫影稱裏大小轉攛盤轉叉腰捧心叉手打場攙手鼓兒打鴛鴦場分頸回頭海眼收尾豁頭舒手布過鮑老掇對窠方勝齊收舞頭舞尾呈手關賣掉袖兒拂躦綽覷掇蹬五花兒踢搕刺攧係搠捽雁翅兒靠挨拽捺閃纏提龜背兒踏儹木摺促當前勤步蹄擺磨捧拋奔抬擫是亦前所未聞者,亦可想見承平和樂之盛也。
○知州借紫
故事:知州軍皆例借紫魚袋。先子為衢倅時,外舅楊彥贍知郡,既而除工部郎官,交郡事甫畢,則自便門至倅廳相謝,則已衣緋矣。餘時在侍旁,不曉所謂,先子語之曰:「蓋知州則許借紫,今既滿任交事,法當仍還元服故也。」因言今浙西憲亦許借紫,若聖節隨班上壽,則仍元服也。獨帥漕居輦下者,則雖聖節朝謁,亦許服所借耳。若元為知州軍而既除本路監司者,仍舊帶借,或除別路,則不可就矣。然亦莫曉立法之意也。
○記方通律
《石林避暑錄》載蔡州道士楊大均善醫,能默誦《素問》、《本草》、《千金方》,其間藥名分量皆不遺一字。因問其此有何義理而可記乎?大均曰:「苟通其義,其文理有甚於章句偶儷,一見何可忘也。」餘向登紫霞翁門,翁妙於琴律,時有畫魚周大夫者善歌,每令寫譜參訂,雖一字之誤,翁必隨證其非。余嘗扣之,云:「五凡工尺,有何義理?而能暗通默記如此,既未按管色,又安知其誤耶?」翁歎曰:「君特未深究此事耳!其間義理之妙,又有甚於文章,不然安能強記之乎?」其說正與前合。蓋天下之事,雖承蜩履稀之微,亦各有道也。
○大父廉儉
大父少傅素廉儉,僑居吳興城西之鐵佛寺,既又移寓天聖佛刹者幾二十年。杜門蕭然,未嘗有毛發至官府。時楊伯子長孺守湖,嘗投謁造門,至不容五馬車。伯子下車顧問曰:「此豈侍郎後門乎?」為之歆歎而去。時寓公皆得自釀,以供賓祭。大父雖食醋亦取之官庫。一日與客持螯,醯味頗異常時,因扣從來,蓋先姑婆乳母所為鬥許,以備不時之需者。遂令亟去之,曰:「畢竟是官司禁物,私家豈可有耶!」其自慎若此。待子弟仆甚嚴,雖甚暑,未始去背子鞋襪。
○斷橋
完顏亮窺江之時,步帥李捧建謀,欲斷吳江長橋以扼奔突。時洪景伯知平江,以為無益,奏止之。既而又有建策於常熟福山一帶多鑿坑阱,以陷虜馬者。德祐之際,朝臣亦建議斷橋於吳江者,又斷北關之板橋者。嗚呼!疾已入於膏盲,且投膚革之劑,亦秖取識者之笑耳,尚忍言哉!
○饋送壽物
《朝野雜記》所載韓平原送壽禮物,各列之天慶觀廊間,觀者為之駭然。以近世觀之,每有饋遺,惟恐外人之窺,何肯張皇以眩眾目哉?嘗聞有閫帥饋師憲三十皮籠,扃鐍極嚴,誤留寄他家。其承受人不過齎書函及魚鑰小匣投納而已,籠中之物雖承受人亦所不知也。其視平原之事,何翅萬萬。又記吳曦出蜀入朝,多買珍異,孔雀四、華亭鶴數十,金魚及比目魚等,及作粟金台盞遺陳自強者。在今觀之,皆不足道,豈當時人有廉儉之風,視此已為異事。不若今人視以為常耶!抑秀岩蜀產,耳目之隘故耶
○桐蕈鰒魚
天台所出桐蕈味極珍,然致遠必漬之以麻油,色味未免頓減。諸謝皆台人,尤嗜此品,乃並扌舁桐木以致之,旋摘以供饌,甚鮮美,非油漬者可比。賈師憲當柄日,尤喜苕溪之鯿魚,趙與可因造大盤,養魚至千頭,復作機使灌輸不停,魚游泳撥刺自得,如在江湖中,數舟上下遞運不絕焉。余嘗於張稱深座間,有以活鰒魚為獻,其美蓋百倍於槁幹者。蓋口腹之嗜,無不極其至,人乳蒸肫、牛心作炙,古今皆然也。
○縱囚
梁席闡為東陽太守,在郡有能,悉放獄中囚,依期而至。後漢虞延為細陽令,每至歲時伏臘,輒休遣囚徒,各使歸家,並感其恩德,因期而還。南史何胤在齊為建安太守,為政有恩,人不忍欺,每伏臘放囚還家,依期而返。嗚呼!中孚之信及豚魚,蓋非一日之積也。
○趙孟桂
乙亥歲,國事將危,忽傳當塗孟之縉妻趙氏孟桂見為伯顏丞相次妻者,朝廷遂以太后命,遣人齎金帛與之,俾讚和議。繼得孟桂回奏云:「和議將成。」遂復賜手詔云:「敕孟桂,吾老矣,不幸遭家多難,嗣君在疚。不謂似道失信北朝,致開邊釁,生靈荼毒,宗社阽危,日夜思此,惟有流涕。忽覽來奏,知爾身在邊方,心存宗國,且拳拳以講信為請,自非孝順一念,發於天性,疇克有此。得書喜幸,莫有雲喻。已詔丞相遺使通問,以全兩國生靈之命。尚賴爾委曲讚助,速成議和,以慰老懷。」復遣人以金帛慰之,繼而寂然無報。及事定,孟桂南歸霅川,蓋未嘗為伯顏次妻,亦未嘗得詔及賜物也。蓋奸人乘危造為此說,以騙脫朝廷金帛耳。問探不明,有類兒戲,國安得不亡哉!孟桂乃趙忠惠與[B170]之妹,今為尼,改名子桂,住湖州廣福寺雲。
○紫紗公服
近見近客章服有花紗綾絹或素紗者,或者譏笑之。余嘗見《演繁露》載白樂天《聞白行簡服緋》詩,云:「彩動綾袍雁趁行」之句,注云:「緋多以雁銜瑞莎為之。」則知唐章服以綾織花。又《舊聞證誤》云:「今宗室外戚之親貴者,或賜花羅公服,宣和間又有紗公服。」然則此亦不以異也。
○譯者
譯者之稱,見《禮記》,云:「東方曰寄」,言傳寄內外言語:「南方曰象」,言放象內外之言;「西方曰狄鞮」,疑,知,通傳夷狄之語,與中國相知; 「北方曰譯」,譯,陳也,陳說內外之言。皆立此傳語之人,以通其志。今北方謂之通事,南蕃海舶謂之唐帕,西方蠻徭謂之蒲義(去聲),皆譯之名也。
○秘固
精力、精神、精氣、精血、精明、精爽、精到、精詳、精妙,皆以精為主。衛生者當謹之,苦海、愛河,狂瀾弗返,其涸也可立而待。《素問》曰:「法於陰陽,和於術數。」又曰:「凡陰陽之道,陽密乃固。」注曰:「交會之要者,正在於陽氣不妄泄耳。」此語餘聞之謝奕修待制,云:「此先公密庵平日之所受持也。」密庵名采伯,亦謝後之諸父也,天台人。
○雅流自居
劉克莊云:「自義理之學興,士大夫研深尋微之功,不愧先儒,然施之政事,其合者寡矣。夫理精事粗,能其精者,顧不能粗者,何歟?是殆以雅流自居,而不屑俗事耳。」此語大中今世士大夫之病。
○張氏至孝
寶慶丙戌,莆陽境內小民張氏至孝,家貧養母。嘗有所適,歸而母亡,張追慕不已,既祥而不除,欲喪之終其身。太守楊叔昉聞而哀之,賜以錢酒,且書其門曰:「何必讀書,隻此便是讀書;何必為學,隻此便是為學。」
○五行間色
五行所主:金白,木青,水黑,火赤,土黃。然間色亦相克成,木克土,則青黃合為綠;金克木,則青白合為碧;火克金,則赤白合為紅;水克火,則黑赤合為紫;土克水,則黃黑合為騮。
○杓字義
枃音進,凡織前綬以枃梳,係使不亂也,出《埤倉》,見《唐韻》。近世張定叟所雲則杓字,一點,三音標的,若非此構字也。○連架
今農家打稻之連架,古之所謂拂也。《王莽傳》東巡載耒南載褥」,注:鈕也,薅去草。「西載銍,北載拂」,注:音佛,以擊治禾,今謂之連架。慶曆初,知并州楊偕伏所製鉘連枷,鉘簡藏秘府。狄武襄以鉘連枷破儂智高,非特治禾也。按《天官書》杯亦作柈及棒,又連枷也,見《玉篇》。此杯杖之桔,其字從木咅,非止於擊禾。又以鐵為之,短兵之利便也。
○正閏
正閏之說尚矣。歐公作《正統論》,則章望之著《明統論》以非之;溫公作《通鑒》,則朱晦庵作《綱目》以糾之。張敬夫亦著《經世紀年》,直以蜀先主上繼漢獻帝。其後廬陵蕭常著《後漢書》,起昭烈章武元年辛丑,盡後主炎興元年癸未,又為吳、魏載記。近世如鄭雄飛亦著為《續後漢書》,不過踵常之故步。最後,翁再又作《蜀漢書》,此又不過拾蕭、鄭棄之竹馬耳。蓋欲沽特見之名,而自附於朱、張也。余嘗聞徐誼子宜之言,云:「立言之人,與作史記之體不同,不可以他文比也。故聖人以《秦誓》次於帝王之後,亦世衰推移,雖聖人不能強黜之。漢儒雖以秦為閏位,亦何嘗以漢繼周耶!若如諸公之說,則李{曇弁}自稱為吳王恪之後,亦可以續唐矣。」余嘗見陳過聖觀之說甚當,今備錄於此,云:「《綱目》序例有云:『表歲以首年,而因年以著統。』自注其下云:『正統之年歲下,大書非正統者,兩行分注。』或問《綱目》主意於朱子,曰:『主在正統。』又曰: 『祇是天下為一,諸侯朝覲獄訟皆歸,便是正統。』夫正閏之說,其來久矣,甲可乙否,迄無定論。蓋其論無論正統之有無,雖分裂之不一,或興創而未成,必擇其間強大者一國當之,其餘不得與焉。此其論所以不定也。自《綱目》之作,用《春秋》法,而正統所在有絕有續,皆因其所建之真偽,所有之偏全斟酌焉,以為之予奪,此昔人所未及,今曆考之,自周之亡,秦與列國分注而為首,此正統之一絕也。始襄王五十二年至始皇二十六年,初並天下,遂得正統,此正統之一續也。二世已亡,義帝雖為眾所推,不得正統,特先諸國而已,此正統之再絕也。義帝亡而西楚為首,至漢高帝之五年,始得正統,此正統之再續也。王莽始建國之年,盡有漢天下矣,雖無他國亦從分注,此正統之三絕也。更始之主,雖漢子孫而為諸將所立,猶不得紹統。光武即位,乃得正統,此正統之三續也。漢獻帝之廢,昭烈承之,雖在一隅,正統賴以不絕。後主亡而魏、吳分注,此正統之四絕也。晉武平吳亦得正統,此正統之四續也。湣帝亡而元帝中興,雖在江南而正統未絕,安帝為桓玄所篡,未幾返正,以至恭帝禪宋而與魏分注,此正統之五絕也。自是曆齊、梁、陳,魏、齊、周,南北分注,比之隋文平陳,而後得正統,此正統之五續也。隋恭帝侑廢,而越王侗與唐高祖分注,此正統之六絕也。高祖武德五年乃得正統,此正統之六續也。昭宣帝為朱全忠所篡,而晉與淮南以其用唐年號,特先梁而分注,此正統之七絕也。自是曆後唐、晉、漢、周,皆不得正統,可謂密矣。然正統之兼備,自三代以後,五季以前,往往不能三四,秦亡而漢高以興,隋亡而唐高以王,正統之歸吾無間。然他如秦以無君無親,嗜殺人,隋以外戚有反相,而皆得天下,是皆始不得其正者。得其次如晉武帝襲祖父不義之業,卒以平吳一統而與秦、隋俱得正統,此其所未安也。有正者,其後未必有統,以正之所在而統從之,可也;有統者,其初未必有正,以統之所成而正從之,可乎?以秦、晉及隋概之,羿、莽特其成敗有不同耳,顧以其終於偽定而以正歸之,殆於不可,故嘗為之說曰:『有正者不必有統,非漢唐不與焉,有統者不必有正,雖秦、隋可濫數。夫有正者不責其統,以正之不可廢也。有統者終與之正,是不特統與正等,為重於正矣。無統而存其正,統猶以正而存也,無正而與之統,正無乃以統而泯乎!』若曰紀事之法,姑以是提其要耳。正與不正,萬世自有公論,則昔人正閏之論,猶不能一,而以是斷漢、魏之真偽,吾恐猶以彼三者籍口也。何以言之?以正言之,則正者為正,不正者為僭。以統言之,則正固正也,統亦正也。今而曰朝覲獄訟皆歸,便是正統,卻使不得。正統如南北十六國,五代十國,有能以智力取天下而不以道,如秦、晉與隋者,其必以正統歸之矣。莊周有言『竊鉤者誅,竊國者侯。』此言雖小,可以喻大。蓋南北十六國,五代十國,竊鉤者也;秦、晉及隋,竊國者也。彼惛惛不知,有如曹丕憑藉世惡,幸及其身,而舜、禹之事,吾知之矣。然世有公論在也。今以朱子正統之法,而使秦、晉及隋乃幸得之,使其尚存,其以計得者,將不以曹丕自說,而幸己之不與同傳,其以力得者,將又不曰湯武之事。吾知乎,是後世無復有公論也,而可乎!夫徒以其統之幸得而遂畀以正,則自今以往氣數運會之參差,凡天下之暴者、巧者、僥幸者,皆可以竊取而安受之,而梟、獍、蛇、豕、豺、狼,且將接跡於後世。為人類者也,皆俯首稽首厥角以為事理之當然,而人道或幾乎滅矣,天地將何賴以為天地乎!竊謂三代而下,獨漢、唐、本朝可當正統,秦、晉與隋有統無正者,當分注。薰蕕碔玉,居然自明,漢、魏之際,亦有不待辨者矣。」
○奉倩象山
荀奉倩以六籍為聖人糟粕,據子貢言性與天道也。此與象山與學者言六經幾個不分不曉底,子曰:「賢,信得及否」數語相似,元言與頓悟本相近也。
○大行
大行乃不返之辭,見《昌邑王傳》韋注,平聲。理宗之喪,湖州教官劉億讀祝,依《文選》注作去聲,所謂大行受大名,細行受細名,此雖諡法而實不然也。《前漢書音義》云:「《禮》有大行人、小行人,主諡號官也。」韋昭云:「大行,不返之辭,崩未有諡,故稱大行。」《穀梁傳》曰:「大行受大名。」《風俗通》云:「夫子新崩,未有諡,故且稱大行皇帝。」義兩通,又見《安帝紀》注。
○龍有三名
龍之名有三。龍見而雩,此謂東方七宿為蒼龍。蛇乘龍,此謂歲星木精,木為蒼龍,故歲星亦以龍名。並見《左傳》。又《淮南子》青龍為天之貴神,即太歲異名,王莽《銅權銘》「歲在大梁,龍集戊辰」者,以歲為歲星,龍為太歲也。魏文昌《殿鍾虡銘》「歲在丙申,龍次大火」,是則以歲為太歲,龍為歲星。義得兩通。若《張純傳》所謂攝提之歲,蒼龍甲寅,按是歲太歲而言駁(右見吳鬥南《兩漢刊誤補遺》)。今按龍集者,歲星所集也。魏《銘》所指星也,莽《銘》乃易置為太歲。今世皆以太歲為龍集,蓋名用莽《銘》而實用魏《銘》也。若《張純傳》語則疊指太歲,其誤甚矣。又蒼龍甲寅在東宮,此以歲在寅德與甲相值,甲位在東方故也。《王莽傳》亦云:「蒼龍癸酉,德在中宮。」注云:「癸德在中宮。」按杜欽云:「戊土,中宮之部,今癸北宮而雲中宮者,以癸為戊妃也。」此與《純傳》小異。《莽傳》又云:「今年刑在東方,是歲壬申,申刑寅,故也」。歐陽公《集古錄》載隋《李康碑》云:「歲在亥,大將軍在酉。」公謂出於陰陽家,前史所未見。按此即張晏所謂歲後二辰為太陰者也。《抱樸子》有諾皋太陰將軍之稱,碑用其說。
○押字不書名
餘近見先朝太祖、太宗時朝廷進呈文字,往往隻押字而不書名。初疑為檢底而末乃有御書批,殊不能曉。後見前輩所載乾淳間禮部有申秘省狀,押字而不書名者。或者以為相輕致憾,范石湖聞之,笑其陋,云:「古人押字,謂之花押印,是用名字稍花之,如韋陟五朵雲是也。」豈惟是前輩簡帖,亦止是前麵書名,其後押字,雖刺字亦是前是姓某起居,其後亦是押字。士大夫不用押字代名,方是百餘年事爾。
○蕞蕝
蕞蕝二字,上音祖外反,小貌;下音租稅反,束茅表位,出《國語》。叔孫通為綿蕝野外。注:「立竹及茅索營之,習禮儀其中也。」師古曰:「蕞與蕝同,皆子說反。」然十七薛韻內隻有此說,蕝字乃在十四泰,音最。木待問輪對,誤讀蕞爾之國作撮音,壽皇厲聲曰:「合作在最反讀為是。」按毛晃韻十七薛出蕝蕞二字,於十三蔡內,亦有一字,內蕝字下注子芮反,束茅表位,正叔孫通綿蕝之儀。《春秋傳》云:「置茅蔭也。」蕞字下注:「《史記》禮書作綿蕞」。徐廣曰:「表位標準。」如淳曰:「置設綿索,為習肄處,謂以茅剪植地為纂位。」又於十四泰亦出二字,皆有祖外反,別出一蕞字,祖外反,小貌也。則二音皆可通用無疑。
○五月五日生
五月五日生子,俗忌之,然不可一概論也。姑書數事於此:田文以五月五日生,父命勿舉,母私舉之。文長,以實告之,啟父曰:「不舉五月子,何也?」 父曰:「生及戶損父。」文曰:「受命於天,豈命於戶?若受命於戶,何不高其戶?誰能至其戶耶」父知其賢。後封孟嘗君。俗以五月惡月,故忌。(苑史紀傳)王鎮惡以五月五日生,家人欲棄之,其祖猛曰:「昔孟嘗君以此日生,卒相齊。此兒必興吾家,以鎮惡名之。南史王鳳亦以五月五日生者,父欲不舉,曰:「俗語舉此子,長及戶則自害,否則害其父母。」其叔父曰:「昔田文以此日生,非不祥也。」遂舉之。(《西京雜記》)胡廣以五月五日生,本姓黃,父母惡之,藏之葫蘆棄之河流岸側。居人收養,及長,有盛名,父母欲取之。廣以為背其所生則害義,背其所養則忘恩,而無所歸,托葫蘆而生也,乃姓胡名廣。後登三司,有中庸之號。(《世說》)唐崔信明亦以五月五日正中時生,太史令占曰:「五月為火,火為離,為文采,日正中,文之盛也。」及長,博文強記,下筆成章,終秦川令。徽宗亦以五月五日生,以俗忌改作十月十日為天寧節。近世省吏翁應龍亦以五月五日生,後受極刑。屈原則以五月五日生,投汨羅江而死。楚人哀之,每至其時,以竹筒貯米投水祭之。(《續齊諧記》)孝女曹娥,其父以漢安二年五月五日溯濤迎神溺死,娥年十四,乃號泣十七日,投江而死,三日後與父屍俱出。(《東漢列女傳》)
○度宗祔廟無室
太廟自宣、僖、翼、順四祖為祧,別於太廟西上為祧殿以奉之,與大廟諸室並同列,而各門以隔之。自太祖以下至理宗為十四室,度宗之祔,在理宗東,已無所容,乃外辟東廡以處之,亦不祥矣。
○徐留登第
留忠齋夢炎、徐經畋霖在衢校,俱受之於俞教任禮。俞善濮鬥南,俞以二人屬之,徐魁南宮,留亦中選。每同詣濮,又同寓邸,而徐日湎於酒,無所聞知。時穆陵書「後乂」「克艱」二語以錫丞相史嵩之,謝表及記,皆濮所為。留刺知之,不以語徐,遂以自擬對策,遂冠多士雲。
○私取林竹溪
林竹溪希逸字肅翁,又號鬳齋,福清人。乙未,吳榜由上庠登第,凡三試,皆第四。是歲真西山知舉,莆田王邁實之亦預考校。西山欲出《堯仁如天賦》立說,堯為五帝之盛,仁為四德之元,天出庶物之首,西山以此題為極大。實之云:「題目自好,但矮些個。」西山默然。林居與王隔一嶺,素相厚善,省試前,林衣弊衣邀王車,密扣題意。王告以必用聖人以天下為一家,要以《西銘》主意,自第一韻以後皆與議定,首韻用三極一家次韻云:「大聖人之立極,合天下為一家」,四韻堯宅禹宮,大鋪敘《西銘》。至是西山局於無題可擬,乃謂實之曰:「日逼,無題奈何?」王以位下辭避,西山再四扣之不已,王久之若不得已,乃以前題進,並題韻之意大略,西山擊節。至引試日,題將揭曉,循例班列拈香,眾方對越,聞王微祝云:「某誓舉所知,神其鑒之。」是時鄉人林彬之元質亦在試中,上請,以鄉音酬答,亦授以意,亦預選雲。
○吳益登對
吳益為院轄官日,因輪對上殿,理宗忽問曰:「白鹿之功,何如淮、淝?」奏曰:「不同。」又問所以不同,奏曰:「淮、淝之功,成於已濟。」上首肯之。賈師憲以此喜之。
○朱王二事相同
朱元晦平生議論,前無古人,獨廟議以僖祖東向及社倉祖述青苗二事,與王介甫正同,殊不可曉。廟議見《中庸或問》及宋祁《祖宗配侑議》(《文鑒》卷百五),元晦以東向之說出於韓退之《禘袷議》,殊非公論。南史臧燾駁鄭元以二祧為文、武之謬,其語甚切,當並考之。
○方珠
橫塘人褚生以右科官與賈巨川涉有舊,初為揚州一令,有妻,又贅於一宗姓之家。既而挾其資以逃,因遭褫剝,夤緣復官,既得廉州,蓄徒二百,專事采珠。有舶商得方珠,褚知之,因矯朝命,籍而取之。經司風聞,復遭廢停,已過滿半年,後至者擠之,遂飲冘而殂。方珠者竟莫知所在(且珠者貴圓,貴色,貴大,如珠不圃,更無色,何足貴)。
○張約齋傭者
張約齋甫初建園宅,傭工甚眾。內有一人,貌雖瘠而神采不凡者,張頗異之。因訊其所以,則雲本象人,以事至京,留滯無以歸,且無以得食,故不免為此。張問其果欲歸否?答曰:「雖欲歸,奈無路途之費。」張曰:「然則所用幾何?」遂如數周之。且去,不復可知其如何也。未幾,張以罪謫象州,牢落殊甚。一日,忽有來訪者,審則其人也。於是為張營居止,且貸以資,使為生計,張遂賴以濟。後張歿於家,其人周其葬,事畢亦莫知所在。
○禁男娼
書傳所載龍陽君、彌子瑕之事甚醜,至漢則有籍孺、閎孺、鄧通、韓嫣、董賢之徒,至於傅脂粉以為媚。史臣讚之曰:「柔曼之傾國,非獨女德。」蓋亦有男色焉。聞東都盛時,無賴男子亦用此以圖衣食。政和中,始立法告捕,男子為娼者杖一百,賞錢五十貫。吳俗此風尤盛,新門外乃其巢穴。皆傅脂粉,盛裝飾,善針指,呼謂亦如婦人,以之求食。其為首者號師巫行頭。凡官府有不男之訟,則呼使驗之。敗壞風俗,莫甚於此,然未見有舉舊條以禁止之者,豈以其言之醜故耶?
○趙春穀斬蛇
趙暨守衢日,所任都吏徐信,興建佑聖觀,斂民財甚多。未幾,詹寇作,信以致寇抵罪而死。然民之詣祠如故,特太守不復往。趙孟奎春穀始至,以典祀亦往致敬。已而得堂帖,從前守陳蒙所申,命加毀拆。民投牒求免,而主祀祠黃冠遇大蛇於道,謂神所憑,率民以禱,曰:「果神也,蓋詣郡。」遂以蛇至倅廳,以白郡。趙曰:「此妖也。」以黃冠為惑眾,械係於獄,繼取蛇貯以大缶,加封閉焉。三日獄成,黃冠坐編置,而戮蛇於市,人咸壯之。
○三山詔歲舉送
三山舊例詔歲試,每場兩日,帥於譙樓揖士,蓋貢院在樓之內也。樓頭讚揖,士子同應,聲如奔雷者,無慮數萬。雜以市人群不逞旗號,紛然搶案占廊,奔突可(此下有缺文)。
續集上
○羅椅
羅椅字子遠,號磵穀,廬陵產也。少年以詩名,高自標致,常以詩投後村,有「華裾客子袖文過」之句,知其為巨富家子也。壯年留意功名,借徑勇爵,捐金結客,馳名江湖。時方向程朱之學,於是盡棄舊習而學焉。然性理之學必須有所授,然後名家,於是尊饒雙峰為師。時四方從之者數百,類多不能文之人。子遠天資素高,又濟之以性理之學,竟為饒氏高弟,其實欲蓋陶猗之名也。未幾,以李之格薦登賈師憲之門。久之,賈惡其不情,心薄之。時在江陵,值庚申透渡之事,遂去賈往維揚,依趙月山(日起),遂青鞋破褙、蓬頭垢麵,儼然一貧儒也。月山得其銜袖之文甚喜,遂延之教子,賓主極相得。未幾,師憲移維揚,月山仍參閫幕。一日話間云:「兒輩近得一師,善教導,蓋廬陵羅兄也,才美可喜,但一貧可念也。」師憲先廉知為子遠,紿月山云:「好秀才能教子弟,極難得,願見其人。」月山遂拉子遠出見之,師憲為之絕倒。月山茫然問所以,師憲曰:「此江西羅半州也,其家富豪十倍於我輩,執事高明,乃為所欺耶!」月山甚慚。子遠知蹤跡已露,遂告別而去。既而登丙辰第,以秉義郎換文林,為江陵教,又改潭教。潭之士聞其來,先懷輕侮之意,乃至首講《中庸》,亹可聽,諸生乃無語。及宰贛之信豐,登畿為提轄榷貨務,賈師憲既知其平生素詭詐,不然之,久而不遷。至度宗升遐,失於入臨,於是台評論罷而去。饒雙峰者,番陽人,自詭為黃勉齋門人,於晦庵為嫡孫行。同時又有新淦董敬庵、韓秋岩,皆為雙峰門人,子遠與之極相得,互相稱道。及世變後,道學既掃地,董、韓再及門,則子遠不復納之矣。董、韓亦行怪者,俱不娶。雙峰死,二君匍匐往哭,縞素背負木主。每夕旅邸輒設位奉木主哭臨之,旅主人皆患苦之。及道由撫州,黃東發震時為守,津吏報云:「有二秀才素衣背位牌入界,大哭而去,行止怪異,不知何人?」東發聞之,即往迎之,亦製服於郡廳設位,三人會哭,俱稱先師之喪。及自石洞回,東發聘董為臨汝堂長,書幣極厚,留韓郡齋。蓋一時道學之怪,往往至此,時人有言云:「道學先牌人欲行。」董敬庵,淦之浮薄者,鄉人呼為董苟庵。韓自詭為魏公之裔,僻居蔀屋,而榜帖則必稱本府。常語朋友云:「先忠獻王勳德在國史,先師文公精神在《四書》,諸賢不必對老夫說功名、說學問。」以此往往為後生輩所譏雲。
○大打圍
北客云:「北方大打圍,凡用數萬騎,各分東西而往,凡行月餘而圍始合,蓋不啻千餘里矣。既合,則漸束而小之,圍中之獸皆悲鳴相吊。獲獸凡數十萬,虎、狼、熊、羆、麋鹿、野馬、豪豬、狐狸之類皆有之,特無兔耳。獵將竟,則開一門,廣半里許,俾餘獸得以逸去,不然則一網打盡,來歲無遺種矣。」又曰: 「未獵之前,隊長去其頭帽,於東南方開放生之門。如隊長復帽,則其圍復合,眾始獵耳,此亦湯王祝網之意也。」
○水竹居
薛野鶴曰:「人家住屋,須是三分水、二分竹、一分屋,方好。」此說甚奇。○宋彥舉針法
趙子昂云:「北方有宋彥舉者,針法通神,又能運氣,謂初用針即時覺熱,自此流入經絡,頃刻至患處,用補瀉之法治之,則病愈而氣血流行矣。」
劉漢卿郎中患牙槽風,久之頷穿,膿血淋漓,醫皆不效。在維揚有邱經歷,益都人,妙針法,與針委中及女膝穴,是夕膿血即止,旬日後頷骨蛻去,別生新者。其後張師道亦患此證,亦用此法針之而愈。殊不可曉也。邱嘗治消渴者,遂以酒酵作湯飲之而愈,皆出於意料之外。
委中穴在腿瞅中,女膝穴在足後跟,俗言丈母腹痛灸女婿腳後跟,乃舛而至此,亦女膝是也。然《灸經》無此穴。又云女須穴。○華夷圖石
汴京天津橋上有奇石大片,有自然《華夷圖》,山青水綠,河黃路白,粲然如畫,真異物也。今聞移置汴京文廟中,作拜石。(伯幾、月觀皆云)○縉雲葉醫
括之縉雲有葉醫,挾術頗精。一夕,忽夢追至城隍,主者戒云:「凡今北之人虐南人蓋有數,若南人恃北勢以虐南人者,此神明之所甚怒,罪無赦。趙某者昔在福州日,殺人至多,獲罪於天,今使之得喑疾而死。或以穀二石、酒二斗、雞四隻相邀,汝慎毋往。不然,逆天之罪,不可違也。然於次日必有葉氏亦以此數相償,且有重獲也。」既覺,惴惴然遂往廟中炷香。甫歸家,而趙氏之家令人果以物至相邀,遂辭以疾,不往。次日,葉府召醫,疾愈,以物酬謝,乃雞、酒、穀如夢中之數。收功獲謝,而趙則殂矣。(葉蓮潛雲)
○洪渠
高疏寮守括日,有籍妓洪渠者,慧黠過人。一日,歌《真珠簾》詞,至「病酒情懷猶困懶」,使之演其聲若病酒而困懶者,疏寮極稱賞之。適有客云:「卿自用卿法。」高因視洪云:「吾亦愛吾渠。」遂與脫籍而去,以此得嘖言者。
○插花種菊
春花已半開者,用刀剪下,即插之蘿蔔上,卻以花盆用土種之,時時澆溉,異時花過則根已生矣。既不傷生意,又可得種,亦奇法。(沈草庭雲)梅雨中,旋摘菊叢嫩枝插地下,作一處,以蘆席作一棚,高尺四五,覆之。遇雨則除去以受露,無不活者,且叢矮作花可觀,上盆尤佳。
○大野豬
北方野豬大者數百斤,最獷悍難獵。每以身揩鬆樹,取脂自潤,然後臥沙中,傅沙於膏。久之,其膚革堅厚如重甲,名帶甲野豬,雖勁弩不能入也。其牙尤堅利如戟,馬至則以牙梢之,馬足立傷,雖虎豹所不及也。又云:獵犬之良者最畏狐,蓋狐善以穢氣薰犬,目即瞽,故獵者凡見狐必收犬,蓋恐為所損也。(胡德齋)
○天花異
戊子五月初二日以來,日光中有若柳絮,又如雪片者,飛舞亂下,人皆哄傳以為天花。迨至初四日大雷雨,飛雹大者如當三錢,始知連日所謂天花者,即雪也,及飛下則以為雹耳。蓋小片半空已化於烈日,中大者乃乘風而墜耳。繼聞沈氏失冰一窨,次日,王子才自越來,則知越中端午日大雹,西廊門冰亦失其半。按寧宗嘉定甲戌九月朔,日食之,既,日傍有星見,及有飛片如雪母之狀自天飄下,今之天花殊類此也。
○西域玉山
劉漢卿嘗隨官軍至小回回國,去燕數萬里。每雨過,山泥淨盡,數百里間皆玉山相照映,碧澱子皆高數尺,豈所謂琅玕者耶?○靈壽杖
又云:靈壽杖出西域,自黃河隨流而出,不知為何木?其輕如竹,而性極堅韌。又有赬柳,色如紅玉,亦可為杖,能辟雷,每雷作時,杖頭皆有火光,殊不可曉。又有大桃核如升,可以破而為碗,皆自黃河流下,不知何國物也?
○改安吉州
或言湖州以潘丙之事,改名安吉州,乃寓潘丙二字,史相之狡獪也。○二王入閩大略
德祐丙子正月十二日之事,陳丞相宜中與張世傑皆先一日逃往永嘉。次日,蘇劉義,楊亮節、張全挾二王及楊、俞二妃行,自漁浦渡江,繼而楊駙馬亦追及之。至婺,駙馬先還,二王遂入括。既而陳丞相遣人迎二王,竟入福州。丁丑五月朔,於福州治立益王(即吉王,方八歲),改元景炎。立之日,眾方立班,忽有聲若兵馬至者,眾驚甚,久乃止。益王銳下,一目幾眇。是歲大軍至,遂入廣州,至香山縣海中,大戰而勝,奪船數十艘。繼而北軍再至,遂致敗績,益王墮水死。陳宜中自此逃去,竟莫知所之。繼又至雷州,駐碙洲(屬雷州界),立廣王(後封衛王,俞妃所生),貌類理宗。即位之日,有黑龍見,兩足一尾,改號祥興。至己卯歲二月,北軍大至,戰於崖山。初以乏糧,遣心腹齎銀上岸糴米,至是眾船出海口迎戰,而所遣者未還。張世傑云:「若棄之而去,後來何以用人?」遂決計不動。遂決戰,自曉至午,南北皆倦,欲罷。平日潮信凡兩時即退,適此日潮終夕不退,北軍雖欲小退,而潮勢不可,遂死戰。南軍大潰,王及樞密使陸秀夫(字君實)、楊亮節皆溺海而死焉。時二月六日也。此役也,皆謂蘇劉義實著忠勞雲。(薑大成雲)
○海船頭發
澉浦楊師亮航海至大洋,忽天氣陡黑,一青麵鬼躍入舟中,繼有一美婦人至,顧左右取頭發。舟人皆辭以無。婦人顧鬼自取之,即於船板下取一籠,啟之,皆頭發也。婦人揀數束而去。
○海神擎日
揚州有趙都統,號趙馬兒,嘗提兵船往援李亶於山東。舟至登、萊,殊不可進,滯留凡數月。嘗於舟中見日初出海門時,有一人通身皆赤,眼色純碧,頭頂大日輪而上,日漸高,人漸小,凡數月所見皆然。
○戊子地震
至元二十五年戊子歲冬十月二十四日丙子,夜正中,地大震。始如暴風駕海潮之聲自西南來,雞犬皆鳴,窗戶磔磔有聲。繼而屋瓦皆搖,勢若掀箕。餘初聞是聲大驚,以為大寇至,懼甚,噤不敢出息。繼而覺臥榻撼如乘舟迎海潮,始悟為地震也。遠近皆喧呼,或以為火,凡兩茶頃,甫定。次日,親朋皆相勞問,互言所聞。至十一月初九日庚辰辰時又震。餘向於庚子歲侍先子留富沙,曾經此變,乃晡時,杭、霅則在二鼓後,此理不可曉。
○江西術者奇驗
咸淳甲戌之春,餘為豐儲倉,久以病痁不出。忽聞賈師憲丁母憂而出,凡朝紳以至京局,皆往唁奠,送之江幹。同官曾昭陽來問疾,因及此事,云:「師憲旦夕必再來。」餘曰:「此公請歸之章凡十餘,今適有此,必不復來矣。」曾曰:「江西一術者其言極神,前日來,嘗扣之,云:『此人不出今歲必再來,尚可洗日一番。然自此以往,凶不可言矣』。」餘深不以為然。至秋,度宗升遐,繼而有潰師亡國之禍,果如其言。惜當時不曾扣問術者姓名也。
○天裂
咸淳癸酉十月,李祥甫庭芝自江陵被召至京口。一日午後,忽見天裂,見其中軍馬旗幟甚眾,始紅旗,繼而皆黑旗,凡一茶頃乃合,見者甚眾。(趙德潤)
○李醉降仙
應山在淮閫日,呂少保薦一術士能降仙,豪於飲,號曰李醉,施州人。凡有所禱祈,令人自書一紙,實卷之。以香一片,令自祈禱,且自緘封、書押,井金紙一百焚於香爐中。然後索酒痛飲,多至四五斗,乃濃墨大書,或草,或畫卦影,或賦詞詩之類,多至數十紙,皆粲然可讀。其答所問,往往多驗。一日應山密書以扣襄、樊之事,醉後大書十字云:「山下有朋來,土鼠辭天道。」每字徑尺餘。至甲戌歲,度宗升遐,解者謂度宗庚子生,納音屬土,所謂土鼠者耶。(德潤)
○海井
華亭縣市中有小常賣鋪,適有一物,如小桶而無底,非竹,非木,非金,非石,既不知其名,亦不知何用。如此者凡數年,未有過而睨之者。一日,有海舶老商見之,駭愕,且有喜色,撫弄不已。叩其所直,其人亦駔黠,意必有所用,漫索五百緡。商嘻笑償以三百,即取錢付駔。因叩曰:「此物我實不識,今已成交得錢,決無悔理,幸以告我。」商曰:「此至寶也,其名曰海井。尋常航海必須載淡水自隨,今但以大器滿貯海水,置此井於水中,汲之皆甘泉也。平生聞其名於番賈,而未嘗遇,今幸得之,吾事濟矣。」
○狗畏鼻冷
狗最畏寒,凡臥必以尾掩其鼻,方能熟睡。或欲其夜警,則剪其尾,鼻寒無所蔽,則終夕警吠。○鑿井法
北方鑿井動輒十餘丈深,尚未及泉,為之者至難。或泉不佳,則費已重矣。後見一術者云:「凡開井必用數大盆,貯水置數處,俟夜氣明朗,於盆內觀所照者星光何處最大而明,則地中必有甘泉也。」試之屢驗。(伯機)
○重窖
自兵火以來,人家凡有窖藏,多為奴仆及盜賊、軍兵所發,無一得免者。獨聞一貴當家,獨有窖藏之妙法,須穿土及下,置多物訖,然後掩其土石,石上又覆以土,復以中物藏之,如此三四層,始加甃砌。異日或被人發掘,止及上層,見物即止,卻不知其下復有物也,多者盡藏於下。此說甚奇。
○日形如瓠
範元章聞之本心翁,謂曾見錢浩達可云:「戊子十月內,早出郭,日初出,略無精光,其形如瓠。既而變方,乃就圓,殊不可曉也。」○葉李遭黥
葉亦愚上書後,朝廷捕之甚急。遂禱之霍山張王廟,是夕夢一白衣裹帽人,指庭下一雞為蛇所纏,牢不可解。其後有黥而王之,驗二物,己酉合也。
○地連震
紹定戊子八月初三日二鼓,雷雨之聲自東北來,地遂震,四鼓再震。九月十三日夜又震。謝密庵云:「春秋二百四十二年地震者五,今連及三震焉。」其後嘉熙庚子地震,戊子歲十月地震,十一月又震,卻一甲子矣。
○蜀人不浴
蜀人未嘗浴,雖盛暑不過以布拭之耳。諺曰:「蜀人生時一浴,死時一浴。」○梅無仰開花
杜南穀云:「梅花卻無仰開者,蓋亦自能巧避風雪耳。」驗之信然。○柵沙武口
北軍未渡之時,守把統製官王順欲柵沙武口及沌口。以此二處江水極深,難於用工,遂用披搭敝舟百餘隻,載沙石沉之。繼以石蔀土囊壓下,就用檣竿打為樁柵,不兩日即辦。蓋長江之險,此二處最為要害故也。夏貴乃以為不然,遣人盡去樁柵,欲縱北船入口,然後與戰。順極以為憂,請披搭船三百隻,左右前後皆置棹。先棹以迎之,俟彼船出口子,即以鐵貓兒罥定,復回棹拽其船以歸。蓋口子既小,自不容並進,不過盡入吾阱中乃已。夏老復忌其功,不以為然。及北船盡出之後,散漫大江之中,守兵僅能與未去口子者相拒,而餘舟皆已飛渡滸、廣矣。
○李仲賓談鬼
李仲賓衎父少孤貧,居燕城中。荒地多枸杞,一日,逾鄰寺頹垣往采祀子。日正午,方行百餘步,忽迷失故道。但見廣沙莽莽,非平日經行境界,心甚異之。舉頭見日色昏,猶能認大悲閣為所居之地,遂向日南行,循閣以尋歸路。忽見一壯夫,白帶方巾,步武甚健,厲聲問往何方。方錯愕間,遽以手捽其胸,李素多力善搏,急用拳捶之,其人仆,已失其首。心知為鬼物,然猶踉蹌相向,李復以拳仆之,隨仆隨起者十餘次,其人遂似怒而去。既稍前,則無首者踞坐大石上以俟,意將甘心焉。然路所必經,執不容避,忽記腰間有采杞之斧,遂持以前。其人果起而迎之,遂斧其頸,鏗然有聲乃在青石上。其人寂然不見,而異境亦還元觀。乃私識其處而歸。家人見其神采委頓,問之,則不能語。越宿,方能道所以。遂偕數人往訪其處,果有斧痕在石上,遂啟其石下,乃眢井,井中皆枯骸也。詢之蓋亡金兵亂中死者,遂函其骨遷窆他所,後亦無他。
○大興獄鬼
仲賓又云:「向在燕為太常令史,太常官廨向為大興獄,聞有物怪,往往能殺人。時年少氣壯勇,方秋初,一夕守宿官舍,一仆自隨,亦以暑甚出外舍,遂獨據炕酣寢。至夜半,忽房門軋然有聲而開,驚覺,則胸間憤悶,若壓氣不蘇醒。極力微開目,見一人,黑色,乘微月率率有聲而前,既進復退。於是恐甚,極力瞠目起坐,則房門未嘗啟也。頃之,其人復來,思有以禦之。適無他物,僅有皮靴一雙於其前,俟其稍近,以靴擲之,劃然有聲如雉鳴,用手斜拉窗眼而去。至曉觀之,其手拉窗處,每窗眼皆圓竅數十,破處皆如一紙,雖破而不脫,竟不知為何怪也?」
○梨酒
仲賓又云:「向其家有梨園,其樹之大者,每株收梨二車。忽一歲盛生,觸處皆然,數倍常年,以此不可售,甚至用以飼豬,其賤可知。有所謂山梨者,味極佳,意頗惜之,漫用大甕儲數百枚,以缶蓋而泥其口,意欲久藏,旋取食之。久則忘之。及半歲後,因至園中,忽聞酒氣熏人,疑守舍者釀熟,因索之,則無有也。因啟觀所藏梨,則化而為水,清冷可愛,湛然甘美,真佳醞也,飲之輒醉。回回國葡萄酒止用葡萄釀之,初不雜以他物。始知梨可釀,前所未聞也。
○四明延壽寺火
四明延壽寺,在城大刹也。三十年前,僧良月溪者為知客,一夕夢本寺所奉四明尊者告之曰:「三十年後,當使瓦礫化為黃金。」適符吉夢。至明年,己丑正月初四日,乃四明尊者忌辰,作會。次日,戴覺民家火作,延燎寺中,一椽不留,其應乃如此。先是一月前,有汪氏子名信道者,夢其祖宗云:「火災當起於汝家,吾力告免於神,今已得一同姓名者代矣」。及火作,乃起於戴氏閽人汪信之家,與信道僅有一字之異。所毀幾萬家,凡壬午年火所不及者,皆不得免,其新舊界址截然,若有神所司者,此尤可怪雲。
○合樂諧和
嘗聞梨園舊樂工云:「凡大燕集樂初作,必先奏引子。謂如大石調,引子則自始至終,凡絲竹歌舞,皆為大石調。直至別奏引子,方隨以改為耳。」又云: 「凡燕集初作或用上字,然或用工字,然必須眾樂皆然,是謂諧和。或有一時煞尾參差不齊,則謂之不和,必有口舌不樂等事。前後驗之,無不然者。以此推之,則樂之關乎治亂,為不誣矣」。
○盜馬踏淺
甲戌透渡之事,其先乃因淮閫遣無鼻孔回回潛渡江北盜馬,或多至二三百匹。其後遂為所獲,遂扣其渡江踏淺之處,乃自陽羅堡而來。於是大江可涉地,北盡知之,遂由其處而渡焉。
○于闐玉佛
伯顏丞相嘗至于闐國開省。於其國中開井,得白玉佛一身,高三四尺,色如截肪,照之皆見筋骨脈胳,已即貢之上方。又有白玉一段,高六尺,闊五尺,長一十七步(即長八尺五寸也),以重不可致。
○狗站
伯機云:「高麗以北地名別十八(華言乃五國城也),其地極寒,海水皆冰,自八月即合,直至來年四五月方解。人物行其上,如履平地,站車往來,悉用四狗挽之,其去如飛。其狗悉諳人性,至站亦破狗分例,稍不如儀,必至齧死其人。」
○姨夫眼眶
帍(音望)令史河間人,其妻常為白衣男子所據,來則痛飲,然後共寢。席不勝其忿,於是仗利刃伺於床下。既而果來,擁婦劇飲,大醉,方欲就睡。掩其不備,以刃刺之,白衣沿壁而上,矯捷如飛,因逆刃槍殺之。墮地化為霜毛白鼠,身長五尺許,雙目爛然,遂抉其目,珠色深碧而徑寸,宛似瑟瑟。夜至,暗室有光芒尺餘,北人戲名曰「姨夫眼眶」。蓋北人以兩男子共狎一妓,則呼為姨夫,故以為戲雲。(伯機)
○偏僻無子
施仲山云:「士大夫至晚年多事偏僻之術,非惟致疾,然不能有子。蓋交感之道,必精與氣接,然後可以生育。而偏僻之術必加係縛之法,氣不能過,是以不能有子也。愛身者當慎之!」
○琴應弦
琴間指以一與四、二與五、三與六、四與七為應,今凡動第一弦,則第四弦自然而動,試以羽毛輕纖之物,果然。此氣之自然相感動之妙。(紫霞翁)
○治物各有法
金花定碗用大蒜汁調金描畫,然後再入窯燒之,永不復脫。凡玉工描玉用石榴皮汁描之,則見水不去。壘珠相思子磨汁綴之(白芨亦可),則見火不脫。凡事皆有法。
○金鳳染甲
鳳仙花紅者用葉搗碎,入明礬少許在內,先洗淨指甲,然後以此付甲上,用片帛纏定過夜。初染色淡,連染三五次,其色若胭脂,洗滌不去,可經旬,直至退甲,方漸去之。或云此亦守宮之法,非也(今老婦人七八旬者亦染甲)。今回回婦人多喜此,或以染手並貓狗為戲。
○杭城食米
餘向在京幕,聞吏魁云:「杭城除有米之家,仰糴而食凡十六七萬人,人以二升計之,非三四千石不可以支一日之用,而南北外二廂不與焉,客旅之往來又不與焉。」
○開慶六士
陳宜中、曾唯、黃鏞、劉黻、陳宗、林則祖,皆以甲辰歲史嵩之起復上書,倡為期之論。一時朝紳如盧越、徐霖、元傑、趙無墮皆和之,時人號為「六君子」。既貶旋還,時相好名,牢籠宜中為倫魁,餘悉擢巍科,三數年間皆致通顯。然夷考其人平日踐履,殊有可議者,然同聲合黨,孰敢攖其鋒。郭方泉閶在台日,嘗疏黃鏞之罪,因論虛名之弊。時宜中在政府,黻在從班,競起攻之,閶為之出台。及鏞知盧陵,文宋瑞起義兵勤王,百端沮之,遂成大隙。既而北兵大入,則如黃、如曾數公,皆相繼賣降。或言其前日所為皆偽也。於是有為之語云:「開慶六君子,至元三搭頭,宋之雲亡,皆此輩有以致之,其禍不止於典午之清談也。」
○範元章夢
範元章向在魏明己館中。嘗赴省試,夢至大宮殿,手執文書,曆階而上。自顧其身則掛綠衣,既而有衣皂褙者亦欲進,為左右所卻,以為無綠衣而不可進。範遂脫所衣綠袍與之,其袍內乃著粉青戰袍,旁有嘲之者,答云:「無笑!此乃銀青袍也。」及寤,雖喜衣綠之吉,又有脫袍之疑。既而中第,辭魏氏館,繼之者乃蜀人稅某也。次舉亦第,於是脫袍之征已驗。獨不曉銀青之說,然自喜以為此必異時所至之官也。臨安鹽倉批滿,則謝堂實尹京,其銜乃銀青光祿大夫,時事已異,僅止於此。是以知人生皆有分定,不容少有僥幸也。
○福王婚啟
福王之子娶全竹齋少保之女,婚書一聯云:「依光薊北,苟安公位之居;回首江南,惟重母家之念。」亦有味也,時福王為平原郡公。○雷雪
至元庚寅正月二十九日癸酉,是年二月三日春分,餘送女子嫁吳氏至博陸。早雪作,至未時電光,繼以大雷,雪下如傾,而雷不止,天地為之陡黑,餘生平所未見,為驚懼者終日。客云: 「記得《春秋》魯隱公九年三月,三國吳主孫亮太平二年二月,晉安帝元興三年正月,義熙六年正月,皆有雷雪之變。」未及考也。
○醫術
吾鄉醫者龐良臣、良才兄弟二人,指上頗明,最是暗記諸藥方,不差分毫,為難能也。永嘉術者陳獨步瞽而善記,每有客自外來,聞其聲即知其為何人也,誦言一別,今幾何歲矣,台庚乃某年某月日時著乎,略無一差。吾鄉張神鑒亦瞽而善記,胸中所儲無慮數萬。每談一命,則旁引同庚者數十,皆曆曆可聽。又有張五星亦瞽而慧,善辨寶玉,此猶是暗中摸索。至於能別婦人妍醜,聞其聲欬,扣問數語,即知其人美惡情性。趙信國丞相專俾置姬妾並玉器雲。
○湖翻
庚寅五月連雨四十日,浙西之田盡沒無遺,農家謂尤甚於丁亥歲,雖景定辛酉亦所不及也。幸而不沒者,則大風駕湖水而來,田廬頃刻而盡,村落名之曰「湖翻」。農人皆相與結隊往淮南趁食,於太湖買舟百十餘,所載數千人同往。甫至湖心,大風驟至,悉就溺死。又有千餘人渡楊子江,濟者同日亦沉於江。淨慈、靈隱皆停堂,客僧數百皆渡江還浙東。內四僧偶別門徒,至中途忘攜雨具,還取之,至江幹則渡舟解維矣。方悵然自失,舟至中流,亦為風浪所覆,四僧幸而得免。豈非所謂劫數者耶!
○回回沙磧
回回國所經道中,有沙磧數千里,不生草木,亦無水泉,塵沙眯目,凡一月方能過此。每以鹽和麵作大臠,置橐駝口中,仍係其口,勿令噬嗑,使鹽麵之氣沾濡,庶不致餓死。人則以麵作餅,各貯水一榼於腰間(或牛羊渾脫皮盛水置車中),每日略食餌餅,濡之以水。或迷路水竭,太渴,則飲馬溺,或壓馬糞汁而飲之。其國人亦以為如登天之難。今回回皆以中原為家,江南尤多,宜乎不復回首故國也。
○短蓬
楊大芳嘗為明州高亭鹽場。場在海中,或天時晴霽,時見如匹練橫天,其色淡白,則晴雨中分,土人名之曰「短蓬」,亦蜃氣之類也。○子山隆吉
梁棟,字隆吉,鎮江人,登第,嘗授尉,與莫子山甚稔。一日,偶有客訪子山,留飲,作菜元魚為饌,偶不及棟,棟憾之,遂告子山嘗作詩有譏訕語,官捕子山入獄。久之,始得脫而歸,未幾病死。余嘗挽之云:「秦邸獄成杯酒裏,烏台禍起一詩間。」紀其實也。後十年,棟之弟投茅山許宗師為黃冠,許待之厚。既而棟又欲挈妻孥而來,許不從,棟遂大罵之。許不能堪,遂告其曾作詩云:「浮雲暗不見青天,」指以為罪。於是捕至建康獄,未已病死。此恢恢之明招也。
○蹇材望
蹇材望,蜀人,為湖州倅。北兵之將至也,蹇毅然自誓必死,乃作大錫牌,鐫其上曰:「大宋忠臣蹇材望。」且以銀二笏鑿竅,並書其上曰:「有人獲吾屍者,望為埋葬,仍見祀,題云:『大宋忠臣蹇材望。』此銀所以為埋瘞之費也。」日係牌與銀於腰間,隻伺北軍臨城,則自投水中,且遍祝鄉人及常所往來者。人皆憐之。丙子正月旦日,北軍入城,蹇已莫知所之,人皆謂之溺死。既而北裝乘騎而歸,則知先一日出城迎拜矣,遂得本州同知。鄉曲人皆能言之。
○船吼
甲戌歲,越中榮邸兩舫舟忽有聲如牛吼,移時方止,俗謂之船吟,不祥之征也。未幾,有透渡之禍。庚寅歲十一月朔,西興渡以舟子不謹,驅趁渡人上沙太早,既而潮至,趨岸不及,溺死者近百人。時王筱竹、孫小隱同問渡,目睹其事,以鈔一錠命舟,僅救三人。孫遂以事白省,遂斷兩監渡官各一百七下,梢人則處典刑,以謝溺者。既而渡口之舟復大吼,豈溺者有知而然邪!
○古獄塔燈
武林右司理院昔為僧寺,有大石塔在焉。風雨陰晦之夕,或現一燈於上,則府主必移易獄有故。甲戌歲,範元章攝右獄日,親見之。此燈或多至六燈,兩兩相並於塔之半,其色淡紅而微青,凡數見之。
○成都惡事
魏明己之侄有六直閣者,雲少年在成都,時方承平,繁盛與京師同。一日入酒肆中坐,覺桌下有所遺物如鑰匙之狀,極其光瑩,俱各不等,凡數十枚,莫曉其為何物,姑收置之佩囊中。因遊狹斜,至深夜方歸,忽有三四少年揖於道旁,為禮甚恭,然皆平生素昧者。力邀於酒肆中,堅辭不可,酒再行,乃出向所得如鑰之物見還,云:「某輩不知先生在此,輒犯不韙,茲謹納還,然所願受教於明師。」魏聞其言,略不知所謂,亦不知此為何物,亦莫知緣何為其所取。辭以偶爾得之,初不知為何用。而眾猶不信,久而乃散。及扣黠者,則知此物探囊胠笈之具,此數輩適得之於魏,疑其為高手盜也,欲師之耳。魏懼賈禍,亟毀棄之,久而不敢出市雲。(範元章)
○馮婦搏虎義
《孟子》馮婦搏虎一章,有以「晉人有馮婦者,善搏虎,卒為善士則之。」為斷句,「攘臂下車,眾皆悅之,其為士者笑之。」與前段相對,亦自有義。
○鹽養花
凡折花枝,捶碎柄,用鹽築,令實柄下滿足,插花瓶中,不用水浸,自能開花作葉,不可曉也。○文山像讚
有傳鄧光薦讚文山像云:「目煌煌兮,疏星曉寒。氣英英兮,晴雷殷山。頭碎柱而璧完,血化碧而心丹。嗚呼!誰謂斯人不在世間。」(祝靜得)○王茂林立子
王克謙號茂林,無子。後知永嘉,命立修竹為子,時已二十,乃戊戌生,本姓林氏,正合茂林二字,非偶然也。○回回送終
回回之俗,凡死者專有浴屍之人,以大銅瓶自口灌水,蕩滌腸胃穢氣,令盡。又自頂至踵淨洗,洗訖,然後以帛拭幹,用紵絲或絹或布作囊,裸而貯之,始入棺斂。棺用薄鬆板,僅能容身,他不置一物也。其洗屍穢水則聚之屋下大坎中,以石覆之,謂之招魂。置桌子坎上,四日一祀以飯,四十日而止,其棺即日便出瘞之聚景園,園亦回回主之。凡賃地有常價,所用磚灰匠者,園主皆有之,特以鈔市之。直方殂之際,眷屬皆剺麵,捽披其發,毀其衣襟,蹙踴號泣,振動遠近。棺出之時,富者則丐人持燭撒果於道,貧者無之。既而各隨少長,拜跪如俗禮,成服者,然後咶靴尖以樂,相慰勞之,意止令群回誦經。後三日,再至瘞所,富者多殺牛馬以饗其類,並及鄰裏與貧丐者。或聞有至瘞所,脫去其棺,赤身葬於穴,以屍面朝西雲。(辛卯春,於瞰碧目擊其事)
○接待寺
杭之北關接待寺,寺額乃吳傅朋書「敕賜妙行之院。」初扁甚小,其後展而大之,殊乏書體。其右廡有古觀音殿,亦傅朋書,極佳,觀音銅像高丈餘,唐物也。其一壁作水波,有洶湧勢,若毗陵太平寺之類,外有給庫石碑立於側,其文乃銛樸翁撰,薑堯章書。伽藍神左相公,不知何代人?寺乃淳熙間喻彌陀開山,常施水飯僧於此,有大石井尚存,其深六丈,泉極清洌。喻有塔幢在法堂之左,題云:「齋三百萬僧喻彌陀之塔雲。」
○天雨塵土
辛卯三月初六日甲辰,黃霧四塞,天雨塵土。入人鼻皆辛酸,几案瓦壟間如篩灰。相去丈餘,不可相睹,日輪如未磨鏡,翳翳無光采,凡兩日夜。是夜二鼓,望仙橋東牛羊司前居民馮家失火,其勢可畏。凡數路分火,沿燒至初七日,勢益盛,而塵霧愈甚,昏翳慘淡,雖火光煙氣皆無所睹。直至午刻方息。南至太廟牆,北至太幹坊南街,東至新門,西至舊秘書省前;東南至小堰門吳家府,西南至宗正司、吳山上嶽廟、皮場星宿閣、伍相公廟,東北至通和坊,西北至舊十三灣開元宮門樓,所燒逾萬家。至今恰一甲子矣。客云:「漢成帝建始元年,後周宜帝,陳後主中皆有黃霧之變。」未及考也。
○宋江三十六讚
龔聖與作《宋江三十六讚並序》曰:「宋江事見於街談巷語,不足采著,雖有高如李嵩輩傳寫,士大夫亦不見黜。餘年少時壯其人,欲存之畫讚,以未見信書載事實,不敢輕為。及異時見《東都事略》中載侍郎《侯蒙傳》有書一篇,陳製賊之計云:『宋江以三十六人橫行河、朔、京東,官軍數萬,無敢抗者,其材必有過人,不若赦過招降,使討方臘,以此自贖,或可平東南之亂。』餘然後知江輩真有聞於時者。於是即三十六人,人為一讚,而箴體在焉。蓋其本撥矣,將使一歸於正,義勇不相戾,此詩人忠厚之心也。余嘗以江之所為,雖不得自齒,然其識性超卓有過人者,立號既不僭侈,名稱儼然,猶循軌轍,雖托之記載可也。古稱柳盜蹠為盜賊之聖,以其守壹至於極處。能出類而拔萃若江者,其殆庶幾乎!雖然,彼蹠與江,與之盜名而不辭,躬履盜跡而無諱者也,豈若世之亂臣賊子,畏影而自走,所為近在一身,而其禍未嘗不流四海。嗚呼!與其逢聖公之徒,孰若蹠與江也?」
△呼保義宋江
不假稱王而呼保義豈若狂卓專犯諱忌△智多星吳學究
古人用智義國安民惜哉所予酒色粗人△玉麒麟盧俊義
白玉麒麟見之可愛風塵大行皮毛終壞△大刀關勝
大刀關勝豈雲長孫雲長義勇汝其後昆△活閻羅阮小七
地下閻羅追魂攝魄今其活矣名喝太伯△尺八腿劉唐
將軍下短貴稱侯王汝豈非夫腿尺八長△沒羽箭張清
箭以羽行破敵無頗七劄難穿如遊斜何△浪子燕青
平康巷陌豈知汝名太行春色有一丈青△病尉遲孫立
尉遲壯士以病自名端能去病國功可成△浪裏白跳張順
雪浪如山汝能白跳願隨忠魂來駕怒潮△船火兒張橫
太行好漢三十有六無此火兒其數不足△短命二郎阮小二
灌口少年短命何益曷不監之清源廟食△花和尚魯智深
有飛飛兒出家尤好與爾同袍佛也被惱△行者武松
汝優婆塞五戒在身酒色財氣更要殺人△鐵鞭呼延綽
尉遲彥章去來一身長鞭鐵鑄汝豈其人△混江龍李俊
乖龍混江射之即濟武皇雄爭自惜神臂△九文龍史進
龍數肖九汝有九文盍從東皇駕五色雲△小李廣花榮
中心慕漢奪馬而歸汝能慕廣何憂數奇△霹靂火秦明
霹靂有火摧山破嶽天心無妄汝孽自作△黑旋風李逵
風有大小不辨雌雄山谷之中遇爾亦凶△小旋風柴進
風有大小黑惡則懼一噫之微香滿太虛△插翅虎雷橫
飛而食肉有此雄奇生入玉關豈傷令姿△神行太保戴宗
不疾而速故神無方汝行何之敢離太行△急先鋒索超
行軍出師其鋒必先汝勿銳進天兵在前△立地太歲阮小五
東家之西即西家東汝雖特立何有吾宮△青麵獸楊誌
聖人治世四靈在郊汝獸何名走曠勞勞△賽關索楊雄
關索之雄超之亦賢能持義勇自命何全△一直撞董平
昔樊將軍鴻門直撞鬥酒肉肩其言甚壯△兩頭蛇解珍
左齧右噬其毒可畏逢陰德人杖之亦斃△美髯公朱仝
長髯鬱然美哉豐姿忍使尺宅而見赤眉△沒遮攔穆橫
出沒大行茫無畔岸雖沒遮攔難離夥伴△拚命三郎石秀
石秀拚命志在金寶大似河魨腹果一飽△雙尾蠍解寶
醫師用蠍其體貴全反其常性雷公汝嫌△鐵天王晁蓋
毗沙天人證紫金軀頑鐵鑄汝亦出洪爐△金槍班徐寧
金不可辱亦忌在穢盍鑄長殳羽林是衛△撲天雕李應鷙禽雄長惟雕最狡毋撲天飛封狐在草
此皆群盜之靡耳,聖與既各為之讚,又從而序論之。何哉?太史公序遊俠而進奸雄,不免異世之譏,然其首著勝、廣於列傳,且為項籍作本紀,其意亦深矣,識者當自能辨之雲。華不注山人戲書。
○種葡萄法
有傳種葡萄法,於正月末取葡萄嫩枝長四五尺者,卷為小圈,令緊,先治地土鬆而沃之以肥,種之止留二節在外。異時春氣發動,眾萌競吐,而土中之節不能條達,則盡萃華於出土之二節。不二年,成大棚,其實大如棗,而且多液,此亦奇法也。
○插瑞香法
凡插之者帶花,則雖易活而落花,葉生復死。但於芒種日折其枝,枝下破開,用大麥一粒置於其中,並用亂發纏之,插於土中,但勿令見日,日加以水澆灌之,無不活矣。試之果驗。
○楊髡發陵
楊髡發陵之事,人皆知之,而莫能知其詳。餘偶錄得當時其徒互告狀一紙,庶可知其首尾,云:「至元二十二年八月內,有紹興路會稽縣泰寧寺僧宗允、宗愷,盜斫陵木,與守陵人爭訴。遂稱亡宋陵墓,有金玉異寶,說誘楊總統,詐稱楊侍郎、汪安撫侵占寺地為名,出給文書,將帶河西僧人,部領人匠丁夫,前來將寧宗、楊後、理宗、度宗四陵,盜行發掘,割破棺槨,盡取寶貨,不計其數。又斷理宗頭,瀝取水銀、含珠,用船裝載寶貨,回至迎恩門。有省台所委官攔擋不住,亦有台察陳言,不見施行。其宗允、宗愷並楊總統等發掘得志,又於當年十一月十一日前來,將孟後、徽宗、鄭後、高宗、吳後、孝宗、謝後、光宗等陵盡發掘,劫取寶貨,毀棄骸骨。其下本路文書,隻言爭寺地界,並不曾說開發墳墓,因此江南掘墳大起,而天下無不發之墓矣。其宗愷與總統分贓不平,已受杖而死。有宗允者,見為寺主,多蓄寶貨,豪霸一方。」
○西征異聞
陳剛中云:「成吉思皇帝常西征,渡流沙萬餘里,其地皆荒寂無人之境。忽有大獸,其高數十丈,一角如犀,能人言,忽云:『此非汝世界,宜速還。』左右皆震恐,耶律楚材(楚字晉卿,遼人,博物無所不知,蓋張華、郭璞輩)隨進云:『此名角猯(音端)能日馳萬里,靈異如神鬼,不可犯也。』帝為之回馭。」又云:「有大鳥,其一羽足以蔽千人,蓋鵬類也。」又云:「西域有沙海正據要津,其水熱如湯,不可向近,此天之所限華夷也。終古未嘗通中國,忽一夕有巨獸浮水至,其骨長數十里,橫於兩涘如津梁。然骨中有髓竅,可容並馬,於是西域之地始通中國。其國謀往來者每以膏油塗其骨,令潤,懼其枯朽,折則無復可通故耳。」
○嘲留忠齋
趙子昂入覲之初,上命作詩嘲留忠齋云:「狀元曾受宋朝恩,目擊權奸不敢言。往事已非那可說,好將忠孝報皇元。」留以此銜之終身雲。○鎖陽
韃靼野地有野馬與蛟龍合,所遺精於地,遇春時則勃然如筍出地中。大者如貓兒頭,筍上豐下儉,其形不與,亦有鱗甲筋脈,其名曰「鎖陽」,即所謂肉蓯蓉之類也。或謂韃靼婦人之淫者,亦從而好合之,其物得陰氣,則怒而長。土人收之,以薄刀去皮毛,洗滌令淨,日幹之為藥。其力百倍於肉蓯蓉,其價亦百倍於常品也。五峰云:「亦嘗得其少許。」
○純色骰錢
聞理宗朝春時,內苑效市井關撲之戲,皆小璫互為之。至御前,則於第二、三撲內供純镘骰錢,以供一笑。○公主添房
周漢國公主下降,諸閫及權貴各獻添房之物,如珠領寶花、金銀器之類。時馬方山天驥為平江發運使,獨獻羅鈿細柳箱籠百隻,並鍍金銀鎖百具,錦袱百條,共實以芝楮百萬。理宗為之大喜,後知出於承受姚某者,遂賜金帶一條。承受者,即姚靜齋之父也。
○聖門本草
陳參政揆家集名亦受家傳,內有《忸怩集》,乃為舉子時程文。又以聖門十哲七十子,各有為本草,無乃不可乎。陳即行之之祖也。○海鰍兆火
壬午歲,忽有海鰍長十餘丈,閣於江、浙潮沙之上。惡少年皆以梯升其背,臠割而食之,未幾大火,人以為此鰍之示妖。其說無根。辛卯歲,十二月二十二、三間,又有海鰍復大於前者,死於浙江亭之沙上,於是哄傳將有火災。然越二日,於二十四日之夜,火作於天井巷回回大師家,行省開元宮盡在煨燼中,凡毀數千家,然則濫傳有時可信也(此欠考耳,此即出於《五行志》中,云:「海魚臨市,必主火災。」行省即宋秘書省,畜書並板甚多。故時人云: 「昔之木天,今之火地也。」)
○壬辰星隕
壬辰二月朔甲子,更初有大星如五斗米栲栳大,徐徐自東而西,紅光照地,有聲殷殷若雷。越日,乃知墜於宗陽宮,火光滿室,副宮陳悅道所目擊。又聞是曉亦墜於陽墳之升元觀,村中皆見火光,後亦無他。
○葉李紀夢詩
葉亦愚右丞辛卯八月初四日夜,忽夢一老人,曰:「汝前為文昌相,坐漏泄天機遭謫,能悔過,當復職。」引之至通明、大明二殿,俾為主殿之職,於是賦詩四章以謝。及覺,僅記其一,云:「通明殿逼紫微垣,一朵紅雲擁至尊。下土小臣勤稽首,願將惠澤溥元元。」於是作詩以記其事,云:「宋時豪士石曼卿,帝命作主芙蓉城。我才比石萬無一,半世虛負狂直名。年來似有喪心疾,薦共引鯀辜蒼生。天誅未加公論沸,日夕惟待鼎鑊烹。何哉異夢出非想,忽遇仙老談真情。謂予夙是文昌相,漏泄輕舉遭彈抨。帝令謫墮飽憂患,且使兩足蹣跚行。追思善步不可得,飛升妙術矧敢輕。當時廷議隻如此,汝悔當復惟相迎。稽首老仙謝慈湣,臣罪當死天子明。久之寂滅一大樂,蓋棺待盡無他營。老仙笑許汝可教,引領直上朝玉京。通明、大明二宮殿,林木蓊萃階瑤瓊。芙蓉爛漫錦欲似,帝皇錫以主殿名。賦詩奏謝九拜起,玉音嘉獎傍觀榮。癡人說夢聊一快,我獨知命不少驚。隻恐才非曼卿敵,相見慚汗應如傾。從今閉目需帝召,玉樓續記時當成。兒孫自有兒孫福,與農報國須勤耕。」明年壬辰二月初六卒。
○海蛆
李聲伯云:「常從老張萬戶入海,自張家浜至鹽城,凡十八沙,凡海舟閣淺沙勢,須出米令輕。如更不可動,則便縛排求活,否則舟敗不及事矣。杝梢之木曰鐵棱,或用烏婪木,出欽州,凡一合直銀五百兩。其鐵貓大者重數百斤。嘗有舟遇風下釘,而風怒甚,鐵貓四爪皆折,舟亦隨敗,極可異也。凡海舟必別用大木板護其外,不然則船身必為海蛆所蝕。凡運糧則自萊州三神山再入大洋,七日轉沙門島,可至直沽,去燕止百八十里耳。」
○北方大車
北方大車可載四五千斤,用牛騾十數駕之。管車者僅一主一仆,叱吒之聲,牛騾聽命惟謹。凡車必帶數鐸,鐸聲聞數里之外,其地乃荒涼空野故耳。蓋防其來車相遇,則預先為避,不然恐有突衝之虞耳。終夜勞苦,殊不類人,雪霜泥濘,尤艱苦異常。或泥滑陷溺,或有折軸,必須修整乃可行,濡滯有旬日。然其人皆無賴之徒,每挾猥娼同處於車箱之下,籍地而寢,其不足恤如此。
○全氏孿鬼
壬辰四月二十日,全霖卿子用之妻史氏(史盛之女),誕子先出雙足,足類雞鵝。乳醫知其異,推上之,須臾別下雙足,繼而腸亦並下,乃孿子也。皆男子,而頭相抵,發相結,其貌如獰鬼。遂扼殺之,母亦隨殂。
○押不蘆
回回國之西數千里地,產一物極毒,全類人形,若人參之狀,其酋名之曰「押不蘆」。生土中深數丈,人或誤觸之,著其毒氣必死。取之法,先於四旁開大坎,可容人,然後以皮條絡之,皮條之係則係於犬之足。既而用杖擊逐犬,犬逸而根拔起,犬感毒氣隨斃。然後就埋土坎中,經歲,然後取出曝幹,別用他藥製之。每以少許磨酒飲人,則通身麻痹而死,雖加以刀斧亦不知也。至三日後,別以少藥投之即活,蓋古華陀能刳腸滌胃以治疾者,必用此藥也。今聞禦藥院中亦儲之,白廷玉聞之盧鬆崖。或云:「今之貪官汙吏贓過盈溢,被人所訟,則服百日丹者,莫非用此。」
○種茯苓
道士郎如山云:「茯苓生於大鬆之根,尚矣。近世村民乃擇其小者,以大鬆根破而係於其中,而緊束之,使脂液滲入於內,然後擇地之沃者,坎而瘞之。三年乃取,則成大苓矣。洞霄山最宜茯苓,往往民多盜種,密誌之而去,數年後乃取焉。種者多越人云。」
○葉李姓名二士
葉亦愚名李,先為葉山所攻,後為李性學所窘,遂以此飲恨而死,蓋二人正寓其姓名雲。○訟學業嘴社
江西人好訟,是以有簪筆之譏。往往有開訟學以教人者,如金科之法,出甲乙對答,及嘩訐之語,蓋專門於此。從之者常數百人,此亦可怪。又聞括之鬆楊有所謂業嘴社者,亦專以辨捷給利口為能,如昔日張槐應,亦社中之琤琤者焉。(陳石澗、李聲伯雲)
○相馬法
馬之壯者,眼光照人見全身;中年者,照人見半身;老者,照人僅見麵耳。此韃靼相馬之法。(張受益)○碑蓋
趙松雪云:「北方多唐以前古塚。所謂墓誌者,皆在墓中,正方而上有蓋,蓋豐下殺上,上書某朝某官某人墓誌,此所謂書蓋者。蓋底兩間,用鐵局局之。後人立碑於墓道,其上篆額止謂之額,後訛為蓋,非也。今世歲月誌,乃其家子孫為之,非所謂墓碑也,古者初無歲月誌之石。」
○駝峰
駝峰之雋,列於八珍。然駝之壯者兩峰堅聳,其味甘脆,如熊白奶房而尤勝;若駝之老者兩峰偏觶,其味淡韌,如嚼敗絮。然所烹者皆老而不任負重者,而壯有力者未始以為饌也。(子昂)
○解厄咒
行御史臺監察御史周維卿以言事忤權臣得罪,遠流西北方名哈刺和林,去燕京八千里。周知不免,日夕持誦《高王觀世音經》。一夕,夢有僧問之曰:「汝曾誦《高王觀世音經》否?」曰:「然。」僧於是口授一咒與之,此觀世音菩薩應現解厄神咒也,持誦一萬二千遍,可以免難。夢中熟誦,及覺即書之紙,自是持誦不輟,無何得還燕京。而權臣怒猶未已,復係刑部獄。周在獄持誦益勤,未幾遣使雲南以自贖。至彼合蕃僧加瓦八遍閱《大藏經》,得梵本咒,比夢中惟欠三字。未幾權臣誅,遂除刑部郎中,還其妻子財物,人以為誦咒之力雲。咒曰:
答侄他(侄音隻他音)唵呿囉伐哆(呿伐音
他喑)呿囉伐哆呿嗬伐哆囉呿伐哆囉呿伐哆
娑嗬。○霍山顯靈
杭之霍山張真君祠宇雄壯,香火極盛。自兵火後,漸致頹圮,此役甚大,人無復問之者。辛卯,朱宣慰運米入京,自登、萊拋大洋三神山轉料以往,忽大風怒作,急下釘鐵貓,折其三四,柁幹鐵棱,軋軋有聲欲折,一舟之人皆分已死。主者露香望空而拜乞命,忽於黑雲中震霆有聲,出大黃旗上書霍山二字。於是舟人亟拜,許以再新殿宇,以答神貺。須臾,風濤貼然,遂獲安濟。是冬入杭,遂捐鈔千錠,崇建鼎新雲。
○黃蘆城幹
長城之旁居人,以積雨後或有得堅木於城土中,識者謂名「黃蘆木」。乃當時用以為城幹用者,性極堅勁,不畏水濕而耐久,至今一二千年猶有如楹大者,以之為槍幹最佳。蓋築城無以為幹不可,所謂不謹而置薪焉者,又何邪?(受益)
續集下
○徐淵子詞
竹隱徐淵子似道,天台人,名士也,筆端輕俊,人品秀爽。初宮為戶曹,其長方以道學自高,每以輕脫目之。淵子積不能堪,適其長丁母憂去官,淵子賦《一剪梅》云:
道學從來不則聲,行也《東銘》,坐也《西銘》。爺娘死後更伶仃,也不看經,也不齋僧。卻言淵子大狂生,行也輕輕,坐也輕輕。他年青史總無名,我也能亨,你也能亨(能亨,鄉音也)。
○龍負舟
壬辰水禍已作,往往龍物示現,多至十餘。湖州土山有富人命數仆駕舟,往田所點視塍岸,至漾中(凡水闊之處名曰漾),忽舟若湊淺不能進,極力撐挽,略不為動。意必為暗石所礙,及令仆下水負,乃知舟正閣龍脊上而篙亦正刺龍鱗間。警窘無策,遂舍舟,急令仆善水者負之登岸,急逃歸。再片時,龍躍而起,凡其處田疇數百畝皆為巨浸。其人歸舍皆臥病,一人死焉。
○白玉笙簫
理宗朝,張循王府有獻白玉簫管長二尺者,中空而瑩薄,奇寶也,內府所無。即時有旨補官。未幾,韓蘄王府有獻白玉笙一攢,其薄如鵝管,其聲清越,真希世之珍也。此二物,皆在軍中日得之北方,即宣和故物也。
○白玉出香獅
龜溪李大卿之子,娶韓平原君之女,奩具中有白玉出香獅子,高二尺五寸,精妙無比,真奇玩也。後聞歸之福邸雲。○畫本草三輔黃圖
先子向寓杭,收拾奇書。大廟前尹氏書肆中,有彩畫《三輔黃圖》一部,每一宮殿繪畫成圖,極精妙可喜,酬價不登,竟為衢人柴望號秋堂者得之。至元斥賣內府故書於廣濟庫,有出相彩畫《本草》一部,極奇,不知歸之何人?此皆畫中之奇品也。
○水落石出筆格
米氏硯山後歸宣和禦府,今聞說流落台州戴氏家,不可見之。杭省廣濟庫出售官物,有靈璧石小峰,長僅六寸,高半之,玲瓏秀潤,臥沙水道,裙摺胡桃文,皆具於山。峰之頂有白石,正圓瑩如玉,徽宗禦題八小字於石背曰「山高月小,水落石出」。略無雕琢之跡,真奇物也。
○吳妓徐蘭
淳祐間,吳妓徐蘭擅名一時。吳興烏墩鎮有沈承務者,其家巨富,慕其名,遂駕大舟往遊焉。徐知其富,初至則館之別室,開宴命樂,極其精腆。至次日,復以精縑製新衣一襲奉之。至於輿台各有厚犒,如此兼旬日,未嘗略有需索。沈不能自己,以白金五百星並彩縑百匹饋之。凡留連半年,糜金錢數百萬而歸。於是徐蘭之聲,播於浙右,豪俠少年,無不趨赴。其家雖不甚大,然堂館曲折華麗,亭榭園池,無不具。至以錦纈為地衣,乾紅四緊紗為單衾,銷金帳幔,侍婢執樂音十餘輩,金銀寶玉器玩、名人書畫、飲食受用之類,莫不精妙,遂為三吳之冠。其後死葬於虎邱,太學生邊雲遇作墓銘云:「此亦娼中之貴者。其後如富沙之唐媚、魏華、蘇翠,京口邢蕊、韓香,越之楊花、繆翠,皆以色藝稱。士大夫之不自檢者,往往為其所汙,屢見之於白簡」云。
○冰蛆飛駝
西域雪山有萬古不消之雪,冬夏皆然。中有蟲如蠶,其味甘如蜜,其冷如冰,名曰「冰蛆」,能治積熱(郭祐之云:冰蛆今杭州路達魯花赤樂連木嘗為使臣至其處,親見之。又賽尚書嘗宦於雲南,亦有。毛曾帶得數條來,亦嘗見之,其大如指)。又有飛駱駝。又有馬高一丈餘,人皆行於馬腹下,往來無礙。
○虹見井中
丁未歲,先君為柯山倅。廳後屏星堂前有井,夏月雨後,虹見於井中,五色俱備,如一匹彩,輕明絢爛,經一時乃消,後亦無他。
○道學
嘗聞吳興老儒沈仲固先生云:「道學之名,起於元祐,盛於淳熙。其徒有假其名以欺世者,真可以噓枯吹生。凡治財賦者,則目為聚斂;開閫捍邊者,則目為粗材;讀書作文者,則目為玩物喪誌;留心政事者,則目為俗吏。其所讀者,止《四書》、《近思錄》、《通書》、《太極圖》、《東西銘》、《語錄》之類,自詭其學為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故為之說曰:『為生民立極,為天地立心,為萬世開太平,為前聖繼絕學。』其為太守,為監司,必須建立書院,立諸賢之祠,或刊注《四書》,衍輯語錄。然後號為賢者,則可以釣聲名,致膴仕,而士子場屋之文,必須引用以為文,則可以擢巍科,為名士。否則立身如溫國,文章氣節如坡仙,亦非本色也。於是天下競趨之,稍有議及,其黨必擠之為小人,雖時君亦不得而辨之矣。其氣焰可畏如此。然夷考其所行,則言行了不相顧,卒皆不近人情之事。異時必將為國家莫大之禍,恐不在典午清談之下也。」餘時年甚少,聞其說如此,頗有嘻其甚矣之歎。其後至淳祐間,每見所謂達官朝士者,必憒憤冬烘,弊衣菲食,高巾破履,人望之知為道學君子也。清班要路,莫不如此,然密而察之,則殊有大不然者,然後信仲固之言不為過。蓋師憲當國,獨握大柄,惟恐有分其勢者,故專用此一等人,列之要路,名為尊崇道學,其實幸其不才憒憒,不致掣其肘耳。以致萬事不理,喪身亡國,仲固之言,不幸而中,嗚呼,尚忍言之哉!
○秦九韶
秦九韶,字道古,秦鳳間人。年十八,在鄉里為義兵首,豪宕不羈。嘗隨其父守郡,父方宴客,忽有彈丸出父後,眾賓駭愕,莫知其由。頃加物色,乃九韶與一妓狎,時亦抵筵,此彈之所以來也。既出東南,多交豪富,性極機巧,星象、音律、算術,以至營造等事,無不精究。邇嘗從李梅亭學駢儷、詩詞、遊戲、球馬、弓劍,莫不能知。性喜奢好大,嗜進謀身,或以厲學薦於朝,得對有奏稿,及所述教學大略。與吳履齋交尤稔。吳有地在湖州西門外,地名曾上,正當苕水所經入城,麵勢浩蕩,乃以術攫取之。遂建堂其上,極其宏敞,堂中一間橫亙七丈,求海筏之奇材為前楣,位置皆自出心匠。凡屋脊兩翬搏風,皆以磚為之。堂成七間,後為列屋,以處秀姬、管弦。製藥度曲,皆極精妙。用度無算,將持缽於諸大閫,會其所養兄之子與其所生親子妾通,事泄,即幽其妾,絕其飲食而死。又使一隸偕此子以行,授以毒藥及一劍,曰:「導之無人之境,先使仰藥;不可,則令自裁;又不可,則擠之於水中。」其隸偽許預選之所生兄之寓鄂渚者,歸告事畢。已而浸聞其實,隸懼而逃,秦並購之。於是罄其所蓄自行,且求其子及隸,將甘心焉。語人曰:「我且齎十萬錢如揚,惟秋壑所以處我。」既至,遍謁台幕,洪恕齋勳為憲,起而賀曰:「比傳令嗣不得其死,今君訪求之,是傳者妄也。可不賀乎?」秦不為答。久之,賈為宛轉得瓊州,行未至,怒迓者之不如期,取馭卒戮之。至郡數月罷歸,所攜甚富。己未透渡,秦喜色洋洋然,既未有省者,則又曰:「生活皆為人攬了也。」時吳履齋在鄞,亟往投之,吳時將入相,使之先行曰:「當思所處。」秦復追隨之。吳旋得謫,賈當國,徐摭秦事,竄之梅州。在梅治政不輟,竟殂於梅。其始謫梅離家之日,大堂前大楣中斷,人謂不祥。秦亡後,其養子復歸,與其弟共處焉。余嘗聞楊守齋云:「往守霅川日,秦方居家,暑夕與其姬好合於月下。適有仆汲水庭下,意謂其窺己也,翌日遂加以盜名,解之郡中。且自至白郡,就欲黥之。」楊公頗知其事,以其罪不至此,遂從杖罪斷遣。秦大不平,然匿怨相交如故。楊知其怨己,每闞其亡而往謁焉。直至替滿而往別之,遂延入曲室,堅欲苛留。楊力辭之,遂薦湯一杯,皆如墨色,楊恐甚,不飲而歸。蓋秦向在廣中多蓄毒藥,如所不喜者必遭其毒手,其險可知也(陳聖觀雲)。
○吳生坐亡
故都向有吳生者,專以偏僻之術為業,江湖推為巨擘。居朝天門,開大茶肆,無賴少年競登其門。其後賈師憲在揚州,補以勇爵,遂有制屬之稱。兵火後,忽謝絕妻子,剪發為僧,居吳門東禪寺,眾僚素與遊者邀之飲酒食肉,皆不拒也。嘗於寺鄰僦小房,為出入憩息之地。一日忽置酒治具,盡招平日狎遊諸友大會,歌笑竟日。酒將闌,據坐胡床,命筆作偈,踟趺端坐。眾皆大笑而呼之,則果逝矣,豈所謂頓覺者耶!
○銀瓶娘子簽
太學忠文廟,相傳為嶽武穆王並祠。所謂銀瓶娘子者,其簽文與天竺一,同如門裏心肝卦,私試得之必中,蓋私試摘卦於中門內故也。如飛鴻落羽毛,解試得之者必中,以鴻中箭則羽毛落。
○上庠齋牌
上庠齋牌亦有關係。雷宜中為成均時,立三槐市於學前,市字似吊字,即時學生三人皆不得其死。存心齋立斗魁牌,當時十三人遇省,既而徐摭死,以鬥字止為十二也。篤信齋立德聚牌,時本齋一十四人赴會試,僅二人。蓋德字雖有十四字,而聚字乃取二人之讖也。
○入燕士人
丙子歲春,三學歸附士子入燕者,共九十九人。至至元十五年所存者止一十八人,各與路學教授。太學生一十四人,文學二人,武學二人:趙希榛(蒲城嚴教)林立義(福州秀教)
趙孟鏐(福州蘇教)徐武子(溫州溫教)潘夢桂(明州明教)黃元輝(福州福教)吳時森(上虞越教)陳寅之(福州泉教)趙又貴(福州處教)沈唐光(漳州漳教)
許又進(許州建寧教)林桂發(杭州潤教)
張觀光(婺州婺教)黃子敏(杭州宣教改南欽教)金炎(杭州松江教)〓虞廷桂(長興湖教)
陳自立(福州福清教)高選(福州杭教)○賣闕沈官人
昔有賣闕沈官人者,本吳興之族,專以賣闕為生,膳百餘指。或遇到部幹堂之人,欲得便家見闕者,或指定何路,或幹僻闕,雖部胥掌闕簿者,亦不過按圖索駿。時方員多闕少,動是三五政十年,殊不易得。必往扣之,門外之履常滿。彼必先與諧價邀物為質,或立文約,然後言某處為見闕,某處減兩政。雖在官累數政,緣上政某人,已於何時事故,有見親弟若親故見在某處,某恤可問而知。次政某人,見行通理月日,補填歲月,不俟終更已,常於考功或他所屬投放文書,見是吏人某,承行可問而知。次某人則近於此月某日已行丁憂,各詳援親戚鄉人可證者。乃各相引指蹤跡訪問,具的然。後能射闕,闕已則以所許酬之,天下諸州屬縣大小員闕,無一不在其目中,如指諸掌。亦各有小秩,然時時揭帖,實為覓闕之指南,雖有費不憚也。他人欲效之,皆不能逮,蓋人之心計各有所長如此。
○愛水
《楞嚴經》云:「因諸愛受染,發起妄思,情積不能休,生愛水。是故眾生心憶珍羞,口中水出;心憶前人,或憐或恨,目中淚盈;貪求財寶,心發愛涎,舉體光潤;心著行淫,男女二根,自然流液。」又曰:「淫習交接,發於相磨。」
○避諱去姓
葉亦愚之為右丞相也,李澌泉班通書題銜云:「門生中奉大夫福建道宣尉使班」,蓋徑去自己之姓,以避其名,其苟賤不足道如此。澌泉在前朝為省元,為從官,為督府參謀,所守如此,宋安得不亡。
○貢獅子
近有貢獅子者,首類虎,身如狗,青黑色,官中以為不類所畫者,疑非真。其入貢之使遂牽至虎牢之側,虎見之,皆俯首帖耳不敢動。獅子遂溺於虎之首,虎亦莫敢動也。以此知為真獅子焉。唐閻立本畫文殊所騎者,及世俗所裝戲者,為何物?豈所貢者乃獅子之常,而佛所騎者為獅子之異品邪?又云,獅子極多力,十餘人挽之始能動(伯機坐中,聞杜郎中雲)。
○倭人居處
倭人所居,悉以其國所產新羅鬆為之,即今之羅木也,色白而香,仰塵地板皆是也。復塗以香,入其室則芬鬱異常。倭婦人體絕臭,乃以香膏之,每聚浴於水,下體無所避,止以草係其勢,以為禮。番船至四明,與娼婦合,凡終夕始能竟事。至其暢悅,則大呼如猿猱,或惡其然,則以木槌扣其脛乃止。然下體雖暑月亦服至數重,其衣大袖而短,不用帶。食則共置一器,聚坐團食,以竹作折折取之。鞋則無跟,如羅漢所著者,或用木,或以細蒲為之。所衣皆布,有極細者,得中國綾絹則珍之。其地乃絕無香,尤以為貴。其聚扇用倭紙為之,以雕木為骨,作金銀花草為飾,或作不肖之畫於其上。
○馬趙致怨
馬華父光祖知高沙日,戌軍叛,華父撫諭不從,遂藏身後圃亂荷中獲免。其家人散走藏匿,華父之妻則匿於都吏之家,遂為所汙。趙信國自維揚提兵至郡討叛,令王克仁入城撫諭,遂誅首謀者百餘人。趙遂係吏者,纏以麻縆,漬之以油,用大竿稱於通衢而燃之。華父慚怒,以趙為彰其家醜,遂構大怨。其後華父開江閫,遂辟王容之子某為溧水令,俾覘趙過,將甘心焉。趙公知之,遂首以外執政一削舉之,且為宛轉料理改秩。馬知其故,遂劾去之。其後建清溪諸賢祠,凡仕於江、淮者皆在祀列,獨信國之父忠肅公方不得預焉。
○南丹婚嫁
周子功云:「南丹州男女之未婚嫁者,於每歲七月聚於州主之廳。鋪大毯於地。女衣青花大袖,用青絹蓋頭,手執小青蓋;男子擁髻,皂衣皂帽,各分朋而立。既而左右隊長各以男女一人推撲於毯,男女相抱持,以口相嗬,謂之聽氣。合者即為正偶,或不合則別擇一人配之。蓋必如是而後成婚,否則論以奸罪也。」
○相憐草
又云:「彼之山中產相憐草,媚藥也。或有所矚,密以草少許擲之,草心著其身不脫,彼必將從而不舍。嘗得試輒驗,後為徐有功取去。」○石洞雷火
費潔堂伯恭云:「重慶受圍之際,城外一山極嶮絕,有洞,洞口僅容一人,而其間可受數百人,於是眾競趨之,復以土石窒其穴。時方初夏,一日忽大雷雨,火光穿透洞中,飛走不定。其間有老者云:『此必洞中之人有雷霆死者。』遂取諸人之巾,以竹各懸之洞外。忽睹雷神於內取一巾而去,眾遂擁失巾之人出之洞外。即有神物挾之而去,至百餘步外仆於田中,其人如癡似醉,莫知所以然。及雷雨息,復往洞中問之,但見山崩壞,洞中之人皆被壓死,無一人得免禍者,惟此失巾人獲存耳。」
○按摩女子
馬八二國進貢二人,皆女子,黑如昆侖,其陰中如火,或有元氣不足者,與之一接,則有大益於人。又有二人能按摩,百疾不勞藥餌。或有心腹之疾,則以藥少許塗兩掌心,則昏如醉,凡一晝夜始醒,皆異聞也。或謂此數人至前途,因不服水土皆殂。
○老張防禦沈堯
杭醫老張防禦向為謝太后殿醫官,革命後,猶出入楊駙馬家,言語好異,人目為「張風子」。然其人尚義介靖,不徇流俗,其家影堂之上作小閣,奉理宗及太后神御位牌,奉之惟謹,以終其身焉。可謂不忘本者矣。楊府九位有掠屋錢人沈堯者,居長生老人橋,每至楊和王忌辰,必設位書恩主楊和王,供事惟謹。人問其故,則云:「某家在世,皆衣食其家,今其位雖淩替,然不敢忘此。」亦小人知義者。今世號為士大夫者,隨時上下,自以為巧而得計,視此真可愧矣。
○蔡陳市舶
永嘉有蔡起莘,嘗為海上市舶。德祐之末,朝廷嘗令本處部集舟楫,以為防招之用。其處有張曾二者,頗黠健,蔡委以為部轄。既而本州點撞所部船,有違闕,即欲置張於極刑。蔡力為祈禱,事從減。明年,張宣使部舟欲入廣,又以張不能應辦,欲從軍法施行。蔡又祈免之,遂命部舟入廣以贖罪。未幾,崖山之敗,張盡有舟中所遺而歸覲,驟至貴顯。蔡既歸溫,遂遭北軍所擄,家遂破焉。因挈家欲入杭,謁親故,道由張家濱,偶懷張曾二部轄者居此,今不知何如,漫扣之酒家,云:「此處止有張相公耳。」因同酒家往謁之,張見蔡,即下拜稱為恩府,延之人中堂,命兒女妻妾羅拜,白曰:「我非此官人,無今日矣。」遂為造宅置田,造酒營運,遂成富人。張即今宣慰也,名瑄。同時繼蔡為市舶者,姓陳,名壁,天台人。有方元者,世居上海,謹徒也。因事至官,陳遂槌折方手足,棄之於沙岸。後醫治復全,革世後,隸張萬下為頭目。因部糧船往泉南,至台境值大風不行,遂泊舟山下。因取薪水登岸,望數里外有聚屋,扣之土人,則云:「前上海陳市舶家也。」方生意疑為向所見殺者,即攜酒往訪之。陳出迎,已忘其為人,扣所從來,方以阻風告。陳遂置酒,酒半酣,方笑曰:「市舶還記某否?某即向遭折手足方元也。」陳方愕然,遜謝。三鼓後,方哨百人秉炬挾刃而來,陳氏一家皆不得免焉。此二事,一為報恩,一為復怨,皆得之於天。
○鐵蛆
鮮于伯機云:「向聞其乃翁云:『北方有古寺,寺中有大鐵鍋,可作數百人食。一夕,忽有聲如牛吼,曉而視之,已破矣。於鐵竅中有蟲,色皆紅,凡數百枚,猶有蠕動者。』鐵中生蟲,亦前所未聞也。」
○捕狸法
捕狸之法,必用煙薰其穴,卻於別處開穴,張罝捕,如拾芥。然狸性至靈,每於穴中迭土作台以處,且可障煙,夏月則於台下避暑,可謂巧矣。而捕者又必窮其台之所之而後止,可謂不仁也。
○蘭亭兩王俁
山陰之亭,其扁乃靖康中箕山王俁書。壬辰歲,全楚卿舍天章寺旁庵田三十畝為蘭亭書院,其扁乃廉訪分司王俁書之。二百年間,同姓同名,可謂異矣。
○洪起畏守京口
洪起畏知京口日,乃北軍入境之初,嘗大書揭榜四境曰:「家在臨安,職守京口,北騎若來,有死不走。」其後舉郡以降,或為人改其末句云:「不降則走。」(衛山齋雲)
○張世傑忠死
張世傑之戰海上也,嘗與祥興之主約曰:「萬一事不可為,則老臣必死於戰,有沉香一株重千餘兩,是時當焚此香為驗,或香煙及御舟,可即遣援兵。或不然,宜速為之所,無墮其計中也。」及崖山之敗,張儼然立船首,焚香拜天曰:「臣死罪,無以報國,不能翊運輔主,惟天鑒之。」尚有將佐三十餘人,亦立其後,如此者凡一晝夜,從者亦聳立不少動。既而北軍擁至,篙師亦皆以小舟逃去,風起浪湧,舟遂沉,溺者甚眾。其部曲有張霸都統者,遂收其遺貲放舟回至永嘉海洋中,與之招魂作佛事。時周文英者一舟正泊對港,遠見旗船,遣人覘之,則知為將軍也。遂輕舟往見之,甚歡,因謂張曰:「二王既死,吾儕無主,若放浪海中,與盜賊何異。」意欲與之投拜也。張素知其人中險,漫爾應之。次日,張欲置酒招周,將乘間圖之。適有人往報於周,周亟殺一馬,拂明,亟遣以半體送之,曰:「昨見相公,回馬適足,今已烹之,敢屈相公一醉。」張不虞其機已露,乃曰:「今日本欲相招,乃為君所先,當即往就邀以歸也。」至則周殺張於坐中,因撫其部曲。張軍頭目競獻子女玉帛,周盡卻之,令各自收拾,同往廣中梁相公處投拜。止留張世傑所愛二內人,皆絕色也,二人常持家事,盡知世傑所有寶玩及供軍金帛數。既約日進發,則凡張軍諸舟,各差守把,不許一人登岸,凡數十船金寶悉卷而有之。既約日進,復以世傑節度使印以為根腳,授廣州宣慰使。及其還江南也,異時隨二王官屬、貴璫、幕士,競往投之,附其舟以歸,周皆為料理舟楫。乃舟發至海中,及盡殺之,掩有數家之財焉。時毛文豹為士人,處梁相公之館,備知其事,故告發焉。
○許夫人
周文英之父名彥榮,守節死於毗陵。昔在閩、廣時,有許夫人者聚兵立山寨甚盛,周每至其寨往來,許悅之,因嫁焉。遂辟諸山寨,最後至一寨,遇伏,前值水坎,周躍馬過之,許馬弱,墮坎,遂為所烹。周遂據其所有雲。(李聲伯雲)
○孕婦雙胎
安吉縣村落間有孕婦,日饁其夫於田間,每取道自叢祠之側以往。祠前有野人以卜為業,日見其往,因扣之,情寢洽。一日,婦過之,卜者招之曰:「今日作餛飩,可來共食。」婦人就之,同入廟中一僻靜處,笑曰:「汝腹甚大,必雙生子也。」婦曰:「汝何從知之?」曰:「可伸舌出看,可驗男女。」婦即吐舌,為其人以物鉤之,遂不可作聲。遂刳其腹,果有孿子,因分其屍,烹以祀神。且以孿子炙作臘,為鳴童預報之神。至晚,婦家尋覓不見,偶有村翁云:「其每日與卜者有往來之跡。」疑其為奸,遂入廟捕之,悉得其屍,並獲其人,解之縣中。蓋左道者以雙子胎為靈丹,乃所不及也。(壬辰之冬)
○屠節避諱
省吏屠節嘗出知道州。太守省劄,其本房書吏以避賈相之名,遂書作某人知春陵州事。賈見之大怒,批出云:「二名不偏諱,臨文不諱,皆見於《禮經》。今屠節乃敢擅改州名,可見大無忌憚,使不覺察,豈不相陷?」決欲黜之。後以諸省吏羅拜懇告,遂從編置,即存博之□也。
○回人送炭
牟獻之巘,存齋之子,舊為浙東憲,嘗有謝人送炭一聯云:「翻手可覆手,曲身成直身。」○趙孟台評
趙孟因誘買王壽妾楚□□,遂為曾淵子所論,一聯云:「喬妾之歸,承嗣忍著主衣;周顗之事,□□殆非人類。」○金鉤相士
文時學昔為秘書郎日,有金鉤相士,朝省會日擠於廳吏輩入省中,遍閱諸館職,繼而扣之云:「左偏坐二人,一月皆當補外(潘墀、王世傑);末坐一少年,最不佳,官雖極穹,然當受極刑。」扣其何以知之,云:「頂有拳發,此受刑之相也。凡人若具此相,無得免者。」蓋文宋瑞時為正字,居末坐也。未幾,潘、王果出,而宋瑞之事乃驗於兩紀之後,可謂神矣。又嘗見宋瑞自云:「平生凡十餘次夢中見髑髏滿前後無數,此何祥也!」然則異時之事,豈偶然哉!(本心翁癸巳六月)
○十幹紀節
或云上巳當作十幹之己,蓋古人用日例以十幹,如上辛、上戊之類,無用支者,若首午尾卯,則上旬無巳矣,故王季夷嵎《上己詞》云:「曲水湔裙三月二。」此其證也。
○文山書為北人所重
平江趙升卿之侄總管號中山者云:「近有親朋過河間府,因憩道傍,燒餅主人延入其家,內有小低閣,壁帖四詩,乃文宋瑞筆也。漫云:『此字寫得也好,以兩貫鈔換兩幅與我如何?』主人笑曰『此吾傳家寶也,雖一錠鈔一幅亦不可博。咱們祖上亦是宋民,流落在此。趙家三百年天下,隻有這一個官人,豈可輕易把與人邪?文丞相前年過此與我寫的,真是寶物也』。斯人樸直可敬如此,所謂公論在野人也。」(癸巳九月)
○至元甲午節氣之巧三十一年
正月初一日壬子立春,二月初二日癸未驚蟄,三月初三日癸丑清明,四月初四日甲申立夏,五月初五日甲寅芒種,六月初六日乙酉小暑,七月初七日乙卯立秋,八月初八日乙酉白露,九月初九日丙辰寒露(係亥正初刻至初八日,至有四刻日之遲),十月初十日丙戌立冬,十一月十一日丁巳大雪,十二月十二日丁亥小寒。
○夷考百年以來理宗寶祐四年丙辰
正月一日立春,二月二日驚蟄,三月三日清明,四月四日立夏,五月五日芒種,六月六日小暑,七月七日立秋,八月八日白露,九月九日寒露,十月十日立冬,十一月十一日大雪,十二月十二日小寒。餘未見如此者,亦一奇事也。
○香爐峰桐柏山
越上有香爐峰,唐德宗時,有告於朝者,言此山有天子氣,於是遣使鑿其山。理宗高祖周元肅王向祗投於河南,死焉,其子楚王遂挾父母遺骨以歸越,葬於香爐峰下。於是前說驗焉。又杭之仁和縣有桐柏山,宣和中,蔡京嘗葬其父於臨平,及京敗,或謂此為駱駝飲海勢,遂行下本路,遣匠者鑿破之。有金雞自石中飛出,竟渡浙江,其地至今有開鑿之徑。知地理者謂猶出帶血天子,而後濟王實生其地。(趙節山雲)
○失誥碎帶
丙寅冬,嗣榮王拜福王之命,賈禦醫將上命部押儀物過越,及至邸第,則遺忘誥命及新鑄之印,人皆以為不祥。賈師憲景定庚申自江上凱旋歸朝,遂拜少師,賜玉帶。及入朝之日,馬蹶而墜,碎其帶焉,人人皆知為不祥。
○吳氏鳥卵
吳子明居杭之橫塘,晚年閑步水濱,忽見泥中一物蠕動,疑為蛇類,細視之乃一鳥卵,大可如拳。心異之,遂取歸置之聖堂淨水盂中。旋即漲大,忽發大聲穿屋而出,或以為龍卵雲。然吳竟以此驚悸成疾而殂。
○魯港風禍
或謂賈平章魯港之師,嘗與北軍議定歲幣,講解約於來日各退師一舍,以示信。既而西風大作,北軍之退西者旗幟皆東指。南軍都撥發孫虎臣意以為北軍順風進師,遂倉忙告急於賈,賈以為北軍失信而相紿,遂鳴鑼退師。及知其誤,則軍潰已不可止矣。是南軍既退之後,越一宿而北軍始進,蓋以此也。嗚呼!天乎!
○慈憲生吉兆
慈憲全夫人之生也,其父全翁大節忽門外有大蛇蟠繞一大樹間,細而視之,則其蛇有兩小角。方以為異,將入呼兒侄輩逐之,則報以得女,而蛇不復見矣。福王妻柔懿李夫人之生也,忽大雷雨,有龍入其室,而夫人生焉。
○德祐二子名
福王長子小字祐孫(庚子生,即不育),次日黃氏所生小字德,即紹陵也,蓋取並立人二字,後乃應德祐之號,異哉!○紹陵初誕
紹陵之在孕也,以其母賤,遂服墜胎之藥,既而生子手足皆軟弱,至七歲始能言。黃氏德清人,乃李夫人從嫁,名定喜,後封隆國育聖夫人。○寧宗不慧
或謂寧宗不慧而訥於言,每北使入見,或陰以宦者代答。○衢吏徐信
衢之常山有道院,三月三日上真誕辰,道侶雲集,吏魁徐信主此會。有一道人鬮得如意袋三,寄留徐家,約以四月八日合會復至以取,且贈以詩云:「一方眼目共推尊,禍福無門卻有門。夜半或傳人一語,明朝推背受皇恩。」徐大刻之石,及期,道人不至。未幾,詹峒作梗,諉其罪於徐,夜半省劄下,竟伏極刑。(陸大匹時為龍遊宰,親言之)
○征日本
至元十八年,大軍征日本。船軍已至竹島,與其太宰府甚邇,方號令翌日分路以入。夜半忽大風暴作,諸船皆擊撞而碎,四千餘舟存二百而已。全軍十五萬人,歸者不能五之一,凡棄糧五十萬石,衣甲器械稱是。是夕之風,木大數圍者皆拔,或中折,蓋天意也。(李順丈為令史,目擊而言)
○束手無措
束元嘉知海陵(泰州),禁醋甚嚴,有大書於郡門曰:「束手無措。」○蜘蛛珠
蒙古歹之在福建省時,有村落小民家一婦人,以織麻為業,每夜漚麻於大水盎中。忽一日視之,盎中水涸矣,視之初無罅漏,凡數夕皆然。怪其異,至夜俟之。夜過半,果有一物來,徑入盎中飲水,其身通明如月,光照滿室。婦細視之,乃一白蜘蛛耳,其大如五斗栲栳。其婦遂急以大雞籠罩之,割其腹,內得一珠,如彈丸大,照明一室。是夕,地分軍士皆見其家有火光燭天,疑為有火,翌日遂往扣其婦人,以為無有。軍人之黠者以言誘之,終不能隱,遂出示之。其卒脅以威,以十五千得之。既而千戶知其事,復殺卒以取之。轉轉數手,亦殺數人,最後歸之蒙古,遂以所得福王玉枕並進之,遂得江、浙省平章。聞內府一珠向以數千錠得之於海賈,方之此珠,不及其半,蓋絕代之寶也。
○佛蓮家貲
泉南有巨賈南蕃回回佛蓮者,蒲氏之婿也,其家富甚,凡發海舶八十艘。癸巳歲殂,女少無子,官沒其家貲,見在珍珠一百三十石,他物稱是。省中有榜,許人告首隱、寄債負等。
○聖鐵
有所謂聖鐵者,凡人佩之,刀兵皆不能入。嘗以羊試之,良驗。又謂此鐵佩之,刀兵所至,則鐵隨應之,終不可入。又云此鐵大者僅如豆,破肉入之身中,或遇刀兵,則此鐵隨以應之,更不可入。未知孰是?聞張眼子有之。
○華嶽阿房基
王國用僉省云:「五嶽惟華嶽極峻,直上四十五里,遇無路處皆挽鐵垣以上。有西嶽廟在山頂,望黃河一衣帶水耳。所謂龍池者僅方丈,龍在則水深黑,龍不在則清見底。山有郭仙姑者,年二百六七十歲矣,曾事陳希夷,又常隨呂公遊於世。」又云:「阿房宮基址尚存,前殿從廣各數里,可容萬人,其大可知。」
○釘官石
又云:「釘官石在長安城中,色青黑,其堅如鐵。凡新進士求仕者,以大釘釘之,如釘徑入,則速得美官,否則齟齬不能入,入亦不能快利也。石上之釘皆滿。」
○張氏銀窖
張府主奉位酒庫屋,其左則蒙古平章之居。一日,蒙古欲展地丈餘,主奉者不獲已,與之。彼方毀舊垣再築,於舊基得烏銀十大笏,皆掩有之,蓋張氏之宿藏也。
○豬禍
至元癸巳十二月內,村落間忽偽傳官司不許養豬,於是所有悉屠而售之,其值極廉,不知何祥也?○張鬆
世俗命強記者曰張鬆。按《蜀紀·劉禪紀》注:楊修以所撰兵書示張鬆,飲宴間一看便暗誦之,即此也。○桃符獲罪
鹽官縣學教諭黃謙之,永嘉人,甲午歲題桃符云:「宜入新年怎生嗬,百事大吉那般者。」為人告之官,遂罷去。○龍蚌
《老學庵筆記》言壽春縣灘上有一蚌,其中有龍蟠之跡,以為絕異。余嘗於楊氏勤有堂見其亦類此,疑即壽春之物。既而鄰邸有六家,有客人持一蚌殼求售,其中儼然一蛇身,累累若貫珠。乃知天壤之間,每有奇事。
○透光鏡
透光鏡其理有不可明者,前輩傳記僅有沈存中《筆談》及之,然其說亦穿鑿。餘在昔未始識之,初見鮮于伯機一枚,後見霍清夫家二枚。最後見胡存齋者尤奇,凡對日英之,背上之花盡在影中,纖悉畢具,可謂神矣。麻知幾嘗賦此詩得名。余嘗以他鏡視之,或有見半身者,或不分明,難得全體見者。《太平廣記》第二百三十卷內載有侯生授王度神鏡,承日照之,則背上文盡入影內,纖悉無失,然則古亦罕見也。
○菖蒲子
菖蒲花侯結子老收之,至梅月,用米飲同子嚼碎,噴在大炭上,則自然生苗,極細可愛,然止是虎須耳。昌化有此苗。(章愛山雲)○死馬殺人
凡驢馬之斃者,食之,皆能殺人,不特生丁瘡而已。豈特食之,凡剝驢馬亦不可近,其氣薰人,亦能致病,不可不謹也。今所賣鹿脯多用死馬肉為之,不可不知。
○爪哇銅器
徐子方嘗得爪哇國一銅器,類箕,徑約四寸,從約三寸。其中有梁如鬥,梁上坐國主國後二像,一人侍側,極其醜惡,如優人之類。其側有二人首。殊不知為何所用也?
○黑漆船
趙梅石孟性侈靡而深峻,其家有沈香連三暖閣,窗戶皆鏤花,其下替板亦鏤花者。下用抽替,打篆香於內,香霧芬鬱,終日不絕。前後皆施錦簾,他物稱之。後聞獻之福邸,雲後為都大坑冶。又造黑漆大坐船,船中艙板皆用香楠鏤花,其下焚沉腦,如前閣子之制。呂師夔親見之,遂號孟為「黑漆船」,後餓死於燕京。(存齋雲)
○周彌陀入冥
湖州貴涇坊有周彌陀者,其人手中有彌陀印,故得名。為人善良且孝,忽以病殂,以心腹未寒,未敢殮。越二日復蘇,曰:「此番得生,皆陳尚書之力。」 因言至一官府,囚徒甚眾,仰觀據案者,即陳本齋尚書也(存,字體仁)。見謂曰:「汝吾賃戶也,何緣至此?」檢大簿曰:「此人極孝,且所追同姓名,可令發回。」蹶然而蘇。好事者雖能言,未之信也。未幾,廉訪分司薛帖木兒自嘉興至霅,因扣左右,曰:「前宋有馬裕齋、陳本齋否?」眾曰:「然。」因言在嘉興時,一書吏暴死,一夕方蘇,因言入冥,有二冥官以簿參照,誤而遣回。吏語之曰:「此善惡判官也。」惡判官乃馬裕齋,善判官乃陳本齋耳。乃與周彌陀之事正相合,亦可怪(按裕齋名光祖)。
○馬相漂棺
饒州樂平縣中有某人者,元執役於馬相府。後以病死,入冥見中坐者乃馬相公也,其人舉首叩頭以求救。既而以誤追放還,方出,馬即呼語之,曰:「汝回人間,可與吾兒言,我屋已漏損一角,宜亟修之。可憐兒子讀書,將來有用處。」既蘇,遂往馬府告之。然所居之第初無損漏之事。越明年,山中發洪水,馬相之墓適當其衝,遂為大水漂其棺,隨流而去,莫知所之。至四十里之外,為枯槎挽定,適渡子見之,訝其棺華大,疑非常人者,即舉渡船中,載之以歸。既而馬府物色得之,給賞取回,改葬焉。此事陳無逸在婺源為山長時,見張伯大家言之甚詳,伯大,丞相之妹婿也。
○伯宣被盜
劉伯宣為宣慰司同知,去官日,泊北關外俞碗盞家之別室,一夕為偷兒盜去銀匙箸兩副,及毛衫布海青共三件。次日,幾無可著之衣。其家即欲經官捕盜,而伯宣不許,因自於門首語其鄰曰:「此輩但知為盜,而不知吾乃窮官人也。所有之物,不過如此,萬一見獲,遂壞此生。銀匙箸入其手,亦不願得,但衣服頗覺相妨,仍見還可也,幸相體此意。」人皆笑其迂。越再宿,忽得一簏於屋後空地,視之毛衫布衣皆在焉。劉公一言信及穿窬,非一日之積也。(白廷玉雲)
○李性學
李性學之為吾教也,有詩云:「天下今無讀書者,世間惟有作詩人。」其後得罪於巨室,故遭完顏御史之怒杖,幾及身,閻子靜援之而免於是。怒之者有牆壁之文醜詆,有云:「掛腐鼠於書齋之內,謂辟蠅營;避飛蚊於錦被之間,有如龜縮。吃帶糠糙米粥,啜無鹽淡菜羹。貓兒常寶玩於房中,虱子任珠懸於衣上。」又云:「胗病知心脈之已死,自縊有頸痕之尚存。」先是性學嘗以儷語數範藥莊之惡,有云「麵帶墨香,口尚乳臭」等語,此其報也。
○夏駕山
吾鄉妙喜謂之杼山,謂夏後杼嘗巡曆於此,故名。其西曰夏駕山,又有所謂夏王村者,皆是也。今乃訛「夏王」為「下黃」,「夏駕」為「下夾」,且名其上曰「上夾」,以成偽焉。
○渴字無對
衛山齋云:「凡字皆有對,如饑之對飽,寒之對暖,悲之對歡之類是也。獨有渴字,無不渴一字對之。」此雖戲言,亦似有理。又云:「向見鄉先生言《關雎》『后妃之德』,注家皆指後為太姒,非也。蓋後即君耳,妃乃夫人;以夫人為後,乃自秦始耳。」
○觀堂二石
徐子方云:「向到故內觀堂,有黑漆廚內龕二石,高數尺。其一有南斗六星,隱起石上,刻金書『南極呈祥』。其陰有北斗七星,亦隱起而色白,刻曰『北斗降瑞』。及再至杭,則觀堂已化為佛寺,此石莫知所在矣。」
○董儀父論易
董儀父鴻嘗云:「《易》有聖人之道四焉。王輔嗣去三而存一,於道闕焉。晦庵知其為非,所以本義啟蒙各以卜筮言之。然雖知其為卜筮之道,而不知其所以為卞筮之道,不過復以理言之,則亦何異乎輔嗣哉!」
○棺蓋懸鏡
今世有大殮而用鏡懸之棺蓋,以照屍者,往往謂取光明破暗之意。按《漢書·霍光傳》,光之喪,賜東園溫明。服虔曰:「東園處此器,以鏡置其中,以懸屍上。」然則其來尚矣。
○北地賞柳
焦達卿云:「韃靼地面極寒,並無花木,草長不過尺,至四月方青,至八月為雪虐矣。僅有一處開混堂,得四時陽氣,和暖能種柳一株,土人以為異卉,春時競至觀之。」
○光祿寺禦醴
達卿嘗為光祿寺令史,掌醴事,云:「炊米之器,皆以溫石為大釜(溫石即菜石),甑以白檀香,若饔盎之類,皆銀為之,極其侈靡,前代之所無也。車駕每親幸焉,所掌必以大頭目,外廷丞不足道也。」
○奸僧偽夢
安吉縣朱實夫,馬相碧梧之婿也。有溫生者,因朱而登馬相之門,近復無聊,遂依白雲宗賢僧錄者,無以媚之,乃創為一說,云:「曩聞碧梧與之言云: 『向在相位日,蒙度宗宣諭云:朕嘗夢一聖僧來謁,從朕借大內之地為卓錫之所。朕嘗許之,是何祥也?』馬雖知為不祥而不敢對。今白雲寺所造般若寺,即昔之寢殿也。則知事皆前定。」於是其徒遂以此說載之於寺碑,以神其事。嗚呼!使當時果有此夢,方賈平章當國,安得獨語馬公?使馬公果聞此語,安得不使子侄親友知之,且獨語門吏耶?可見小人之無忌憚如此。餘恐後人不知而輕信,故不得不為之辯。(金一之蓀壁雲)
○沉香聖像
杭西湖延祥觀四聖小像並從人,共二十身,皆蠟沉香,凡數百兩,即韋太后北巡狩歸日所雕,皆飾之以大珠。及楊髡據觀為寺,盡取之,為笠珠及香餅,可歎也。(杜秋泉雲)
○西湖好處
江西有張秀才者,未始至杭。胡存齋攜之而來,一日泛湖,問之曰:「西湖好否?」曰:「甚好。」曰:「何謂好?」曰:「青山四圍,中涵綠水,金碧樓台相間,全似著色山水。獨東偏無山,乃有鱗鱗萬瓦,屋宇充滿,此天生地設好處也。」此語雖粗俗,然能道西湖面目形勢,為可喜也。
○石庭苔梅
宜興縣之西,地名石庭,其地十餘里皆古梅、苔蘚,蒼翠宛如虯龍,皆數百年物也。有小梅僅半尺許,叢生苔間,然著花極晚。詢之土人,云:「梅之早者皆嫩樹,故得春最早;樹老則得春漸遲,亦猶人之氣血衰旺,老少之異也。」此說前所未聞。梅間有小溪,流水橫貫交午,橋下多小石,圓淨可愛。時有產花鳥及人物者,近世以來則有騎而笠者,蓋天地之氣亦隨時而賦形,尤可異也。
○陳諤搗油
陳諤字古直,號埜水,嘗為越學正,滿替,往婺之廉司取解由。歸途偶憩山家,有長髯野叟方搗桕子作油,見客至,遂少輟相問勞,曰:「君亦儒者邪?」 持杯茶飲之,遂問今將何往。陳對以學正滿替,欲倒解由,別注他缺。髯叟忽作色而起,曰:「子自倒解由,我自搗桕油。」遂操杆臼,不復再交一談。陳異而詢於鄰人,云:「此傅秀才,隱者也。惡君言進取事,故耳!陳心甚愧之,因賦詩云:「忽遇深山避世翁,居然沮溺古人風。老來一出為身計,不滿先生一笑中。」
○襄鄂百詠
又云,向在鄂渚,定值己未透渡之變。至辛酉閏十一月二十一日解圍,當作《鄂渚百詠》,以記一時之事,多歸功於賈老。中間有一首云:「久戍胡兒已念家,將軍何不奏胡笳。今朝忽報嚴圍解,白雪紛紛亦散花。」賈見散花之語大怒,捕陳甚急,陳窘甚,求救於趙晦岩。晦岩為解釋,乃免。
○打聚
闤闠瓦市專有不逞之徒,以掀打衣食戶為事,縱告官治之,其禍益甚。五奴輩苦之,切視其所溺何妓,於是斂金以償其直,然後許以嫁之,且俾少俟課錢足日娶去。然所逋故爾悠悠,使延引歲月,而不肖子陰墮其計中,反為外護,雖欲少逞故智,不可得矣。其名曰「打聚」。
○家之巽三賢詩
家誌行嘗和《三賢堂詩)云:「孤峰落魄一詩人,白傅何曾號直臣。較似眉山敢同傳,並祠浙水恐誣神。人非倫擬終非偶,論貴平和不貴新。爭似獨尊元祐學,高堂正笏更垂紳。」又:「誰稱三老作三山,(方回曾以香山、眉山、孤山為三山也),夫子寧居季孟間。駱廄詩人多愧色,鱉頭處士若為攀。辭章小技應閑事,節義千年真大閑。何似眉山專一壑,九京賢聖盡歡顏。」雖然誌行尊坡翁,是也,貶二賢無乃過乎!何不反觀自己,為德政碑以媚楊髡,受僧賂以作寺記。義方之訓可笑,由徑之歡不慚,奈何!
○四聖水燈
西湖四聖觀前,每至昏後有一燈浮水上,其色青紅,自施食亭南至西陵橋復回。風雨中光愈盛,月明則稍淡,雷電之時,則與電爭光閃爍。金一之所居在積慶山巔,每夕觀之無少差,凡看二十餘年矣。
○大辟登科
南康劉以仁嘗手殺其叔,裏族買靜,不經有司,後竟登寶祐癸丑第,及官長沙令。江古心嘗云:「糊名考校中,諸行百戶,何所不有?雖盜賊大辟,亦可登科改秩雲。」
○黃王不辨
浙之東言語黃王不辨,自昔而然。王克仁居越,榮邸近屬也,所居嘗獨毀於火,於是鄉人呼為王火燒。同時有黃瑰者,亦越人,嘗為評事,忽遭台評,云: 「其積惡以遭天譴,至於獨焚其家。」鄉人有黃火燒之號。蓋誤以王為黃耳。邸報既行,而評事之鄰有李應麟者,為維揚幕,一見大驚,知有被火之事,亟告假而歸。製使李應山憐之,饋以官楮二萬。及歸,見家無患,乃知為誤耳。蓋黃無辜而受王之禍,而李無望而得二萬之獲,殊可笑。
○押韻語錄
劉後村嘗為吳恕齋作文集序云:「近世貴理學而賤詩賦,間有篇詠,率是語錄、講義之押韻者耳。」○演福新碑
家之巽誌行為演福寺作觀音殿碑,所得幾何?乃大罵賈相以示高。殊不知其寺常住贍僧田一萬三千畝,乃賈相所舍也。其碑具銜云:「前朝奉大夫秘書省校書郎兼國史編修官實錄院檢討官。」殊不知此二兼職,非卿監不可也,意者欲愚庸髡,眩俗眼,以為榮耳。碑成,打造遍送當路。其後官司打勘,沒官田土,則賈相所舍寺中萬三千畝,正在數中。省官呼釋髡問之,云:「賈似道既舍許多田與寺中,不知寺中呼之為何稱?」曰:「大檀越也。」曰:「寺中亦感激他否?」曰: 「大眾仰食於此田,安得不感激?」曰:「既是如此,何乃刻碑毀罵邪?」髡無以應之。以此知公論在人心,無間於南北也。
○喜行古禮
吳中一富家子粗識字而騃然,其性僻,專喜行古禮。辟大堂以祀夫子,凡朔望二丁,必大集里中士人以行禮。凡俎豆衣冠之具,及祭饌牲酒,莫不精腆。每一行禮,必有重費不靳也。然其人初無識解,不過所存如此,亦可尚也。
○龍畏神火
乙未歲五月,宜興近湖之地,忽有二龍交鬥,俱墜於湖,其長無際,頃刻大風駕水,高丈餘而至。即有火塊大如十間屋者十餘,自天而墜,二龍隨即而升。蓋天恐其為禍,驅神火逐之,使少緩。須臾,則百里之內皆為巨壑矣。餘向者舟經德清之桃園,其稻田皆焦黑,凡數十畝。遂艤舟問其里人,云:「昨午有大龍白天而墜下,隨即為地火所燒而飛去。」蓋龍之所畏者火耳。
○不葬父妨子
或謂停父母之喪久而不葬者,則其子孫每歲縮小。近見錢達可、康自修二子之事皆然,此其異也。(姚子敬雲)○多景紅羅纏頭
張於湖知京口,王宣子代之。多景樓落成,於湖為大書樓扁,公庫送銀二百兩為潤筆。於湖卻之,但需紅羅百匹。於是大宴合樂,酒酣,於湖賦詞,命妓合唱甚歡,遂以紅羅百匹犒之。
○韓平原姓王
王宣子嘗為太學博士,適一婢有孕而不容於內,出之女儈之家。韓平原之父同鄉,與之同朝,無子,聞王氏有孕婢在外,遂明告而納之。未幾得男,即平原也。
○烏銀江兆
承平時,貴家以烏銀為江兆殼,外具細紋而色似真。每宴集,則以此贉兆柱以供客,可謂富貴之極也。(胡存齋雲)○金紫銀青
廣西諸洞產生金,洞丁皆能淘取。其碎粒如蚯蚓泥大者,如甜瓜子,故世名瓜子金。其碎者如麥片,則名麩皮金。金色深紫,比之尋常金色復加二等,此金之絕品也。銀之品有紋如羅甲者,有鬆紋者,有中窪而郭高者,皆為精銀,其絕品則色青。故官品有金紫銀青之目,蓋金至於紫,銀至於青,為絕品也。(張敬堂雲)
○烏賊得名
世號墨魚為烏賊,何為獨得賊名?蓋其腹中之墨可寫偽契券,宛然如新,過半年則淡然如無字。故狡者專以為騙詐之謀,故諡曰「賊」云。○天雨米豆
至元丙申三月十八日,永嘉天雨黑米,粒小而多,飯可食。(陳本齋雲)泉州雨紅豆,亦可為飯,其色如丹砂,前未見也。(徐容齋雲)乙未歲,江西歉甚,時天亦雨米,貧者得濟,富家所雨則雪也,此又異甚。(胡存齋雲)
○朱宣慰詩
日觀僧子溫善作墨蒲萄,時書詩文句於上,或有可喜者。嘗在朱宣慰家作畫,訖,遂寫一詩在上云:「昔有朱買臣,今有朱宣慰。兩個擔柴夫,並皆金紫貴。」朱老欣然曰:「朱清果是賣蘆柴出身,和尚說得我著。」遂饋贐資五錠酬之。
○杏仁有毒
松雪云:「杏仁有大毒,須煮令極熟中心無白為度,方可食用,生則能殺人。凡煮杏仁汁,若飲犬貓立死。」○章宗效徽宗
金章宗之母,乃徽宗某公主之女也。故章宗凡嗜好書劄,悉效宣和,字畫尤為逼真,金國之典章文物,惟明昌為盛。○茯苓益鬆
凡所砍大鬆,根下枯而紅潤者,其下必有茯苓,蓋得茯苓所養故耳。人能服餌,豈無奇功!○虎引彪渡水
諺云:「虎生三子,必有一彪。」彪最獷惡,能食虎子也。餘聞獵人云:「凡虎將三子渡水,慮先往則子為彪所食,則必先負彪以往彼岸,既而挈一子次至,則復挈彪以還,還則又挈一子往焉,最後始挈彪以去。蓋極意關防,惟恐食其子故也。」
○撩紙
凡撩紙,必用黃蜀葵梗葉新搗,方可以撩,無則占粘不可以揭。如無黃葵,則用楊桃藤、槿葉、野蒲萄皆可,但取其不粘也。○冬至前造酒
凡造酒,冬至前最佳,勝於臘中,蓋氣未動故也。今造鹽菜者亦必於冬至前,則可以久留矣。此說極有理。(李靜仙雲)○壬日扡種
芒種後壬日入梅。壬日所種花草,雖至難活者亦皆活,申日亦可。○白蠟
江浙之地,舊無白蠟。十餘年間,有道人至淮間,帶白蠟蟲子來求售。狀如小芡實,價以升計。其法以盆桎樹(桎字未詳),樹葉類茱萸葉,生水傍可扡而活,三年成大樹。每以芒種前,以黃草布作小囊,貯蟲子十餘枚,遍掛之樹間。至五月,則每一子中出蟲數百,細若蠛蠓,遺白糞於枝梗間,此即白臘,則不復見矣。至八月中,始剝而取之,用沸湯煎之,即成臘矣(其法如煎黃臘同)。又遺子於樹枝間,初甚細,至來春則漸大,二三月仍收其子如前法,散育之。或聞細葉冬青樹亦可用。其利甚博,與育蠶之利相上下。白臘之價,比黃臘常高數倍也。
別集上
○汴梁雜事
羅壽可丙申再遊汴梁,書所見梗概。汴學曰文學、武廟,即昔時太學、武學舊址。文廟居汴水南,麵城背河,柳堤蓮池,尚有璧水遺意。太學與首善閣五大字石刻,皆蔡京奉敕書。先聖之右為孟,左為顏,作一字位置,不可曉。北方學校皆然,先聖、先師各有片石,鐫宋初名臣所為讚,獨先聖太祖御製也。講堂曰「明善」,藏書閣曰「稽古」。古碑數種,如宋初翰苑題名,開封教授題名,九經石板,堆積如山,一行篆字,一行真字。又有大金登科題名,女真進士題名,其字類漢篆而不可識。司天台太歲殿,徽宗草書「九曜之殿」。舊開封府有府尹題名,起建隆元年居潤,繼而晉王、荊王而下皆在焉。獨包孝肅公姓名為人所指,指痕甚深。樓閣最高而見存者:相國寺資聖閣、朝元宮閣、登雲樓。資聖閣雄麗,五簷滴水,廬山五百銅羅漢在焉。國初曹翰所取者也。朝元宮閣即舊日上清儲祥宮移至,岧嶢半空。登雲樓俗呼為八大王樓,又稱譚(一作潭)樓,蓋初為燕王元儼所居,後為巨璫譚積有之,其奇峻雄麗,皆非東南所有也。朝元宮殿前有大石香鼎二,製作高雅。聞熙春閣前元有十餘座,徽宗每宴熙春,則用此燒香於閣下,香煙蟠結凡數里,有臨春、結綺之意也。朝元宮虛皇台亦上清移來,下有青石礎二,刻畫龍鳳團花,極工巧,舊時是朱溫椒蘭殿舊物。台上有拜石,方廣二丈許,光瑩如碧玉,四畔刻龍鳳,雲霧環繞。內留品字三方素地,雲是宣、政內蘸時,徽廟立於中,林靈素、王文則居兩傍也。汴之外城,周世宗時所築,神宗又展拓,其高際天,堅壯雄偉。南關外有太祖講武池,周美成《汴都賦》形容盡矣。梁王鼓吹台、徽宗龍德宮舊基尚在。開封府衙後有蠟梅一株,以為奇,遂創梅花堂。北人言河北惟懷孟州,號「小江南」,得太行障其後,故寒稍殺,地暖故有梅,且山水清遠似江南雲。南門外有五嶽觀、太乙宮、嶽帝殿,極雄壯華麗,宮連跨小樓殿,極天下之巧,俗呼為暖障。聞汴有大殿九間者五,相國、太乙、景德、五嶽,盡雕鏤,窮極華侈,塑像皆大金時所作,絕妙。徽宗定鼎碑,瘦金書,舊皇城內民家因築牆掘地取土,忽見碑石穹甚,其上雙龍,龜趺昂首,甚精工,即瘦金碑也。四方聞之,皆捐金求取,其家遂專其利。蔡京題額「政和定鼎之碑」。或云九鼎,金人未嘗遷,亦隻在土中或水中耳。如資聖閣登雲樓覆壓歲久,今其地低陷甚多。曾記佛書言,山河大地凡為城邑、宮闕、樓觀、塔廟,亦是緣業深重所致。光教寺在汴城東北角,俗呼為上方寺,琉璃塔十三層,鐵普賢獅子像甚高大。座下有井,以銅波斯蓋之,泉味甘,謂通海潮。旁有五百羅漢殿。又云五百菩薩像,皆是漆胎,莊嚴金碧,窮極精好。《普賢洞記》石碑甚雅,金皇統四年四月一日,奉議大夫行台吏部郎中飛騎尉施宜生撰並書,所謂方人者也。後為金相,字步驟東坡。寺入門先經藏殿,殿極工巧,四隅不動,其中運轉,經卷無倫次,皆唐人書也,極精妙。大廟街近城,有古觀音寺,北齊施主姓名碑,佛殿開寶皇后命孫德元畫西方淨土,極奇古精妙,僅存半壁。僧崇化大師為之讚書,亦有法。相國寺佛殿後壁,有咸平四年翰林高待詔畫大天王,尤雄偉。殿外有石刻,東坡題名云:「蘇子瞻、子由、孫子發、秦少遊同來觀晉卿墨竹,申先生亦來,元祐三年八月五日,老申一百一歲。」又片石刻坡翁草書《哨遍》,石色皆如元玉。寶相寺俗呼為大佛寺,有五百羅漢塑像,甚奇古。又噀水石龍,鐫刻甚精,皆故宮物也。
○蟛越餛飩
《軒渠錄》載,有人以糟蟹饊子同薦酒者,或笑曰:「則是家中沒物事,然此二味作一處怎生吃?」眾以為笑。近傳漵浦富家楊氏嘗宴客作蟛越餛飩,真可作對也。
○包宏齋桃符
包宏齋恢致仕後,歸作園於南城,題桃符云:「日短暫居猶旅舍,夜長宜就作祠堂。」年八十七薨。○南風損藕
近聞亭皋蕩戶云:「每歲夏月,南風少則好藕。曬荷葉遇雨,雨所著處,皆成黑點。藏荷葉則須密室,見風則蛀損不堪用矣。」○燈檠去蟲
桃樹生小蟲,滿枝黑如蟻,俗名砑蟲。雖用桐油灑之,亦不盡去。其法乃用多年竹燈檠掛壁間者,掛之樹間,則紛紛然墜下,此物理有不可曉者。戴祖禹得之老圃雲。
○魚苗
江州等處水濱產魚苗,地主至於夏,皆取之出售,以此為利。販子輳集,多至建昌,次至福建、衢、婺。其法作竹器似桶,以竹絲為之,內糊以漆紙,貯魚種於中,細若針芒,戢戢莫知其數。著水不多,但陸路而行,每遇陂塘,必汲新水,日換數度。別有小籃,制度如前,加其上以盛養魚之具。又有口圓底尖如罩籬之狀,覆之以布,納器中,去其水之盈者。以小碗又擇其稍大而黑鱗者,則去之。不去則傷其眾,故去之。終日奔馳,夜亦不得息,或欲少憩,則專以一人時加動搖。蓋水不定則魚洋洋然,無異江湖;反是則水定魚死,亦可謂勤矣。至家,用大布兜於廣水中,以竹掛其四角,布之四邊出水面尺餘,盡縱苗魚於布兜中。其魚苗時見風波微動,則為陣順水旋轉而遊戲焉。養之一月半月,不覺漸大而貨之。或曰:初養之際,以油炒糠飼之,後並不育子。
○同里虎
近歲平江虎邱有虎十餘據之,同里葉氏墓舍在焉。其一大享堂,虎專為食息之地,凡人獸之骨交藉於地,蛇骨亦有之。聞虎之饑,則兼果實皆啖,不特獸也。其堂下大泥潭,虎飽則展轉於中。傍居之人熟窺之,凡食男子必自勢起,婦人必自乳起,獨不食婦人之陰。或有遇之者,當作勢與之敵,而旋退引至曲路,即可避去。蓋虎不行曲路故也。
○陶裴雙縊
丙申歲九月九日,紀家橋河北茶肆陶氏女,與裴叔詠第六子合著衣裳,投雙繯於梁間。且先設二神位,乃題自己及此婦姓名,炷香、然燭、酒果、羹飯,燭然未及寸而殂矣。嘗記淳熙間,王氏子與陶女名師兒共溺西湖,有人作「長橋月、短橋月」,正其事也。至載之《周平園日記》,何前後盛情之事,皆生於陶氏門中邪!近至元二十七年大水,湖州府儀鳳橋下有新生死小兒棄於水中者,兩手四臂四足,麵相向抱持,胸脅相連,一男一女,丐者取以示人而乞錢。疑皆此輩所幻也,怪哉!
○因庸堂
謝府有因庸堂,穆陵御書二字,蓋出《崧高》之詩云:「因是謝人,以作爾庸。」注云:「謝乃周之南國也。」此詩美宣王能建國,褒賞申伯,於此取義,固佳。然於兩句中各取一字,亦太穿鑿矣。
○德壽買市
隆興間,德壽宮與六宮並於中瓦相對,令修內司染坊,設著位觀,孝宗冬月正月孟享回,且就看燈買市。簾前堆垛見錢數萬貫,宣押市食歌叫直一貫者,犒之二貫。時尚有京師流寓經紀人,如李婆婆魚羹,南瓦張家圓子之類。
○天狗墜
丙申十一月十七日冬至,是夜三鼓,有大聲如發火炮,震動可畏,雞犬皆鳴。次日,金一山自山中來云:「山中之聲尤可畏,野雉皆鳴。」或云天狗墜故也。
○丁酉異星
丁酉正月初二日乙丑夜二鼓,天井巷張家金銀鋪遺漏。是夕,天中有如雲氣赤色,其大如箕而微長,或謂其大星,餘目昏視之不見。疑此雲氣為火氣所爍而然,凝然不動,殊為可異,不知何物也?
○彗星改元
是歲二月,忽有傳夜後西北角有星光芒曳尾者,餘不之信。數夕起觀,皆無所見。一夕於西邊見大星,光芒正在胄、昴間,然考之則太白耳。益疑小人妄傳。繼而有自吳來者雲,船中見之甚的,類景定彗星,而尾短僅數尺耳。餘終未之信也。及三月十七日,詔書到杭,改元大德。有云「星芒示變,天象敬予。」始信前者為信然也。
○和劑藥局
和劑惠民藥局,當時製藥有官,監造有官,監門又有官。藥藥成,分之內外,凡七十局,出售則又各有監官。皆以選人經任者為之,謂之京局官,皆為異時朝士之儲,悉屬之太府寺。其藥價比之時直損三之一,每歲糜戶部緡錢數十萬,朝廷舉以償之,祖宗初製,可謂仁矣。然弊出百端,往往為諸吏藥生盜竊,至以樟腦易片腦,台附易川附,囊橐為奸,朝廷莫之知,亦不能革也。凡一劑成,則又皆為朝士及有力者所得,所謂惠民者,元未嘗分毫及民也。獨暑藥、臘藥分賜大臣及邊帥者,雖隸禦藥,其實劑局為之。稍精致若至寶丹、紫雪膏之類,固非人間所可辦也。若夫和劑局方,乃當時精集諸家名方,凡經幾名醫之手,至提領以從官內臣參校,可謂精矣。然其間差訛者亦自不少,且以牛黃清心丸一方言之,凡用藥二十九味,其間藥味寒熱訛雜,殊不可曉。嘗見一名醫云:「此方止是前八味至蒲黃而止,自乾山藥以後凡二十一味,乃補虛門中山芋丸,當時不知緣何誤寫在此方之後,因循不曾改正。」餘因其說而考之,信然。凡此之類必多有之,信乎誤注《本草》,非細故也。
○葛天民賞雪
葛天民字無懷,後為僧,名義銛,字樸翁。其後返初服,居西湖上,一時所交皆勝士。有二侍姬,一曰如夢,一曰如幻。一日,天大雪,方擁爐煎茶,忽,有皂衣者闖戶,將大璫張知省之命(即水張大尉也),招之至總宜園。清坐高談竟日,雪甚寒劇,且覺腹餒甚,亦不設杯酒,直至晚,一揖而散。天民大恚,步歸,以為無故為閹人所辱。至家則見庭戶間羅列奩篚數十,紅布囊亦數十,凡楮幣、薪米、酒淆,甚至香茶適用之物,無所不具。蓋此璫故令先怒而後喜,戲之耳。
○彭晉叟
彭晉叟福州侯官人,亦有學,文亦奇,肄業京庠,每試多居首選。胡穎為浙西憲政,尚猛厲,物情不安,彭因偽作台章以脅之,有尼僧為之表裏,使以稿示之曰:「得之台中,行且止矣。」胡懼,就致禱,約以獲免當以數萬為謝。已而月課不及,胡遂作台長,江古心書曆述所聞以謝之。古心下京府名捕,時政放堂試,賦題出「王言如絲」,彭為首冠。破云:「王妙心緯,言關化機,於未布以先謹,如有絲之至微。」揭曉之際,彭已置理,乃以次名代之。獄成,黥隸貴州,久之宛轉自如,得至靜江。適當詔歲入貢闈,為編欄,遇都吏一子於場中,日授三卷,得預薦送。吏深德之,未有以報,乃為之謀曰:「經幹潘公諟,汝鄉人也,盍往歸之?」彭以呈麵為難。又命之作劄,吾當為通。潘見其辭藻粲然,亟令來見,深愛其才,而革麵無策,為之重歎,曰:「吾當思一策以處。」既數日,乃曰:「得其說矣。」使具戎服,介之經帥府,時姚橘洲希得領桂管,因從容為地,且令修一儷語為贄。彭退思數日,未能措詞,乃往見潘求教。潘為之思有頃,附髀曰:「吾已得一聯矣,曰:『失邯鄲之步,為吾黨羞,借荊州之階,以軍禮見。』」使緒成之,且為點定,約日道之以前。橘洲庭見之,彭趨進入拜如彝,乃以贄上。橘洲觀之喜甚,詳詢始末,留之書院。授以文選,使分類之,以觀其能否?未幾書成,橘洲益喜,使諸子師之。資身之計漸裕,旋得勇爵,納妾有家,繼得兩子。橘洲入為文昌,兼夕拜,使與俱行,繳駁之章多出其手。復出入無間,輒登市樓,恣肆無忌,為人指目。聞於當路,於是逮洽填配,押回元隸所,橘洲亦以此去國。彭後與黎峒通,為具舟楫,盡室以行,莫知所之。
○唐堯封
唐仲友之父侍御堯封,孝廟時以禮部侍郎大司成除侍御,有直聲。當論錢尚書禮,左遷小龍場,及去國,同朝送之,館學為空。孝宗知之,歎曰:「遂為唐氏百年口實。」初入言路,錢迎問第一人,答以「方思之」。歸語仲友,仲友曰:「大人失言,當云此行正為公來也。」
○林喬
林喬泉州人,頗有記問。初遊京庠,淳祐丙午,宗學時芹齋與太學禔身齋爭妓魏華,喬挾府學諸仆為助,遂成大哄。押往信州聽讀,因與時貴遊從賡唱,放浪狎邪,題詩於茶肆云:「鬥州無頓閑身處,時向梅花走一遭。」士論薄之。旋登徐元傑之門,後元傑死,徐經畋、李斛峰皆以應用之往來。既而元傑家為伐柯一村豪家,為接腳婿。其幼子寓城中,有地占為菜園,與趙溫州崇機鄰,守皆有月饋,其門如市,數年得自便。寶祐癸丑,買福州待補,作申如名納卷,題出「言行樞機動天地」,遂中魁選,欲參學,為人所攻而止。久之,上書特補保義郎,領錢億萬,往謀北事,時景定初也。繼又赴有官漕試,得薦登第,隨被論駁,經營復得官戎議之類。還寓信州,朱浚為守,不往見,且語詆之,朱怒,捃摭其罪押回本貫。與蒲舶交借地作屋,王茂悅為舶使,蒲八官人者漏舶事發,林受其白金八百錠,許為言之。既而王罷去,蒲並攻之,且奪其所借地。乃往從元傑之子直諒,以清潭和買吏屋,且任和糴。既而直諒得憲節,林隨以行。後以詞訴為徐帥擇齋明叔所治,押往五年,摧鋒軍寨,拘鎖而殂,時咸淳末年也。或言後改名為天同,字景鄭雲。
○李夢庚
李夢庚者,襄陽人,善文,不偶,歸而治生。其子能文而不肖,數盜用父財,父欲殺之。宗黨勸止,使其子拜且謝。或告以父已負劍,子甚恐,拜方起而劍欲及,亟走避,閉門,劍入門者幾寸。其子後魁浙漕薦,襄帥以書抵漕,潛說友曰:「今歲漕魁乃夢庚之子也。其論尾之語,曾見之否?其語曰:『世豈有棄鯀而不用其子者哉?』聞者莫不大噱雲。」
○陳憍如尊者
王臞軒清舉到省,道經建陽,謁夢蓋竹廟。夢至王者居,有五百人列坐,而虛其四。臞軒未至,有呼者曰:「官人位在此。」王既坐,舉首見席端乃一僧,王負氣怒甚,左右曰:「此陳憍如尊者。」遂寤,及廷唱,大魁乃吳潛也。
○史浩傳讚
尤木石焴修《四朝國史》(高、孝、光、寧),其讚史浩略云:「其在太子家號為智囊,又其當國,多引天下知名之士,朱熹其首也。」然其意以為知名之士皆天所與,蔽而不揚,則是違天,而不問其道之行與否也。因此忤穆陵意,得譴去國,蓋專為張魏公地耳。後改,俾別為讚云:「獨用兵一事與時賢異,豈非欲先報本而後機會歟?」
○唐震黃震
唐震、黃震,撫州、信州,俱是二千之石,皆為九百之頭。唐嘗為桐川倅,以本廳靡費,取辦於吏,欲從州郡具申省部罷本職。守倅皆謂言曹廢置,當出朝廷,不從之,且為於窠名量撥為助,遂止。唐後知饒州,北兵之來,官軍與群盜交亂,唐以北兵輒出禦之,遂死於難。黃後持使節,幸存於鄞雲。
○男不授女狀
林靖之共甫初筮越之民曹,嘗直議舍,同幕東萊呂延年後仲在焉。有婦人來投牒,吏無在者,林欲前受之,呂自後止之曰:「男女授受不親。」林竦然而止,每稱以誨子孫雲。
○沈次卿
沈次卿者,吳興人,待制之後,常登趙節齋之門。趙尹京,使提督十三酒庫,課以增羨而人不怨谘。常言比較自有捷法,既不害物,自可沮勸。其法使拍戶於本府入錢給由,詣諸庫打酒,仍使自擇所向。遇比較則萃諸庫,而視其所售之多寡,取其殿最之尤者,加之賞罰。誡令不煩,激厲自倍,真不易之良法也。
○陳預知
陳預知者有術。陳叔方作邑時,扣以事,陳令於心無事時入靜室,坐一二日卻見問。節齋如其說,而後召之,陳使隨意寫詩文一兩句而緘之,然後疏已所推為驗。節齋所書「陽春布德澤」,以「王度日清夷」為對,陳出視之不差,因語節齋曰:「君官職皆已前定,但遇事隻可做五分。」節齋每用其說以自警也。
○牧羊子
湖州卜者牧羊子,識章文莊於未遇時。及仕再筮,皆不許其得祿,果連丁艱。既而曰:「今可仕矣,且不在外。」遂由掌故以致兩地。又嘗語醫者李垕父曰:「君當飯於省中。」鄉人傳以為笑。後文莊貴,常招之胗脈,留與共飯於省閣,因舉舊話一笑。
○何生五行
平陽縣八丈村有何生者,雖為傭而能談五行,當詔歲設肆城中。有士人以女命來扣,雲有孕方可免災。問弄璋邪,弄瓦邪?答云:「也弄璋,也弄瓦。」不知為何等語而去。後果孿生二子,一男一女也。
○戴生星術
番禺戴生以術遊臨安,時陳聖觀為常博,戴許以必當言路。未幾,安邊所主字鄭應先語及戴術,雲渠謂常博必當言路,且與吾鄉象郭閶為代,隻候其他,徐即見。既而張誌立自小坡出為右史,守永嘉,而陳文龍冠象論,浙西憲洪畏去職時,台長陳伯大求去甚力,郭與陳堅即皆序升,代之為小坡,而聖觀與徐卿孫並命為察,實代郭雲。
○括蒼趙墓
趙節齋之父國公祖墓在括蒼青田,以地本一蜀人所定,約三年復來。已而見者皆言其中有水,當謀改厝,啟之未畢,而前人至,見之曰:「水自有之,無害也。」既啟穴,水綠色,以盞勺飲極甘。撓之數四,一金魚躍出,擊殺之。又撓之,有二魚,復擊其尾縱之,曰:「當出三天子,今隻作一半。」遂復掩之,後乃生景獻太子。
○陰陽忌樂
王伋云:「陰陽家無他,惟忌樂二字而已。樂惟樂其純陽純陰,忌惟忌其生旺庫墓,此水法也。謂如子午向,午水甲水皆可向,即純陽,艮震山,庚辛水流即純陰。」
○懸棺葬
孔應得云:「朱晦庵之葬用懸棺法,術家云:『斯文不墜,可謂好奇。』」○郭閶
郭閶,號方泉,廣州人,少頡頏場屋。其父與廖瑩中之父有交好,兩家之子同筆研。得第後,試邑平江,事呂文德,數以事忤之,而亦以受知府,代授以書與其子師夔。師夔時在從班,蓋命之薦於時相也。郭還裏二年,漫以書達之師夔,旋外補,繼而如京幹堂間。廖在翹館,聞之,使人通意,郭不為汲汲,而廖挽之不至。未幾,除省門,充辛未省闈考官,旋入言路,廖有所屬,往往不能曲意徇之,浸不樂之。又虛名實用一疏為陳宜中、劉黼所不平,達於賈相,大費分解。夙有上氣之疾,嘔血而死。
○王蓋伏法
王蓋縣丞,福州長溪人。嘉定初宦遊京、湖。時方經虜患,殺人至多,積骸如山,數層之下,復加搜索,擊以鐵槌乃去。有未絕者,夜見炳燭嗬殿而來,以為虜也,懼甚,屏息窺之。旋聞按籍呼名,死者輒起應之,應已復仆。次至其人,亦起應之。則又聞有言云:「此人未當死」。乃舉籍唱曰:「二十年後,當於辰州伏法。」既得免,投僧舍為行者。適郡倅眉山家坤翁來遊寺中,喜其淳厚而文,曰:「肯從我乎!」欣然而就,家人亦愛之。家有女,適史植齋季溫之子,使從之以往,遂居史。已而史得辰州,欲以自隨,王猛憶前事,具白辭行。史曰:「吾為郡守,豈不能庇汝?」乃勉從之至郡。逾年,史幼女戲後圃,為蛇繞,王因擊蛇,並女斃焉。史怒,竟致之法,距前神言恰二十年。
○埋藏會
桐州祠山,新安雲嵐,皆有埋藏會,或以為異。康植守廣德,不以為信,至用郡印印其封,翌日發視無有焉。或以所見異,恐未必然。餘按《周禮》以貍沉祭山林川澤,注:祭山林曰貍,川澤曰沈,然則尚矣。
○東遷道人
丙子,北師自蘇入杭,道由東遷。有道人結茅岸傍,備水飲,以施行者,化緣募鑄觀音銅像,積久乃成。相好端嚴,晨夕奉事,聞師至,歎曰:「一死無恨,所惜此像兵火不保耳。」夜夢大士告曰:「吾何所慮,恐汝不免,蓋汝前生曾殺人,今來者正宿冤也。明日有三騎過山,其前二人衣紅,後一人衣白者,是已。汝可迎之以請死,無所逃也。」至期所見無異,其人詫曰:「人皆避匿,獨爾敢耳。」執之至庵,索其撒花,具以夢告。且曰:「我若厚藏,豈不能為性命計?」其人感悟,遽釋之,且有所贈,曰:「吾與汝解冤結。」竟以獲免。
○屠門受祭
戴良齋云:「昔有宦家過屠門,見幼稚而愛之,抱以為子,戒抱者使勿言。既長,且承序矣。嘗因祀先,恍惚見受享者皆佩刀正坐,而裹章服者,列位其傍,愕然以語抱者。抱者始告以實。自是當祀必先祀其所生,而後祀其所為。後者云:命後者,不可不知也。」
○陳公振立子
止安陳公振字震亨,居吳門,無子。有同姓昌世者,為人端愨,每加敬愛,因延之家塾,常從容與言命繼之事,且托之訪,曆久未有所啟。問之,以難其人為對,則曰:「得如子者乃佳。」昌世皇恐不敢當。又久之,問如初,昌世謝,未敢輕有所進。乃曰:「如此則無出於子矣。」昌世固辭不敢,強之再三,乃勉承命。後因語及曩嘗夢謁家廟,覺有拜於後者,顧視則昌世也,此意遂決。昌世以其澤入仕,嘗倅三衢,攝郡,於公帑纖毫無所取。穆陵聞之,擢為郎,淳祐間也。
○梅津食籮
尹梅津煥無子,螟蛉羅石二姓名,一越人為之語,曰:「梅津一生辛勤,隻辦得食籮一擔。」○鬱{凶匕}大毒
明堂所用鬱鬯凡三十斤,取之信州,吏云:「實未嘗用,用之大毒,能殺人,蓋文具久矣。」○陳仲潛健啖
永嘉平陽陳仲潛健啖過人,仕至邑宰。偶臨安,會北使至,亦健啖,求為敵者,使與館伴,陳聞而自炫,因獲充選。食已,復索,乃各以半豚進。使者辭不能容,陳獨大嚼,由是得湘陰庾節。使還不為生計,每飯必肉數斤,未幾所畜一空。其妻告以饑,愁中吐出一蟲,如小龜,金色,遂殂。
○範呂不合
範文正始與呂文靖不合而去,文靖晚以西事復召用之,文正遺呂書,以郭、李為喻,共濟國事,視古廉、藺、寇、賈,真無慊矣。而忠宣乃謂無之,呂太史所輯《文鑒》特載此書,而《文正集》中無之,蓋忠宣所刪也。父子之間可謂兩盡。近世倪祖常刻《齊齋集》,內有《昆命元龜說》,專為史彌遠,而以集遺宅之,此猶出於不審也。陳石齋力修與陳叔方爭軍賞於都堂省,拂袖徑出,以此去國,終焉。而其子皋謨乃以行實屬之,節齋敘此一節,指為中風,且有以微罪行之語。皋謨以呈其從兄應辰、應桃之子也,以為不然,節齋恐其不用也,徑取而刻之以出,此豈特不審而已哉!蓋敵惠敵怨不在後嗣,然自當視其事之輕重理之,是非不可一概論也。
○施武子被劫
施宿字武子,湖州長興人。父元之,紹興張榜,乾道間為左司諫。宿晚為淮東倉曹,時有故舊在言路,因書遺以番葡萄。歸院相會,出以薦酒,有問,知所自,憾其不己致也。劾之無以蔽罪。宿嘗以其父所注坡詩刻之,倉司有所識。傅稚字漢孺(湖州人),窮乏相投,善歐書,遂俾書之,鋟板以賙其歸。因摭此事,坐以贓私。其女適章農卿良朋雲。
○二章清貧
章文莊參政與其兄宗卿,雖世家五馬,而清貧自若。少依鄉校,沈丞相該之家學相連,章日過其門。沈氏少年與客坐於廳事,時方嚴冬,二章衣不掩脛,沈曬之曰:「此人會著及時衣。」客儆之曰:「二章才學,鄉曲所推,不可忽也。」章亦微聞之。既而兄弟聯登第,駸駸通顯。沈氏之屋,適有出售者,宗卿首買之以居焉。宗卿滑稽善謔,與同舍聚話,吳棣調之曰:「鳥覆翼之。」翼之,宗卿字也。章若不聞他語,自若良久,忽語眾曰:「頃與眾人會語正洽,俄聞惡臭,罔知所自。時舍弟達之亦在焉,久乃覺其自達之也,退而誚之曰:『吾弟!吾弟!眾皆在此說話,吾弟卻在此放屁。』」眾為一笑。
○卿宰小鬼
何小山既貴,裏居有卿宰,初上來見,一睹刺字曰小鬼耳,遣吏謝之。後以佃家來訴鄰鳧之擾,有狀至邑宰,判云:「作高田塍多著水,鴨踏苗頭自理會。朝中自有大官人,何必執狀問小鬼。」
○劉漫塘
劉宰字平國,號漫塘,潤之金壇人。早有經世誌,以微疾不樂出。或言其面<黑於>點,不欲應詔起者再,力辭以免。嘗大書其印曆,以示終身不起云:怪矣麵容,無食肉相;介然褊性,無容物量。智淺而慮不周,材疏而用則曠。不返初服,輒啟榮望,豈特二不可七不堪,正恐一不成萬有喪。故俯以自適,超然自放,衣敝袍可無三褫之辱,飯蔬食何用八珍之餉?隱几覺來,杖藜獨往。或從田家瓦盆之飲,或和漁父滄浪之唱,顧盼而花鳥呈伎,言笑而川穀傳響,優遊歲月,逍遙天壤。道逢扁舟而去者,語之曰:「汝非霸越之人乎!陶天下之中,從子致富,亟去毋亂吾樂。」遇籃輿而來者,揖之曰:「汝非不肯見督郵者乎!有要於路者,藉得錢送酒家,因不若高臥北窗,日傲羲皇之上也。」又嘗發明靖節意云:「士大夫既作縣棄官而歸,率自托於陶元亮,其說以不見督郵為高,以解印綬不顧五斗米為廉。愚以為此士大夫有血氣者之常,元亮非為血氣所使者,其胸中必有見。《論語》載子在川上一章,秦、漢以來學者所未喻,獨程門以為論道體,其說蓋本於元亮。元亮謂置彼不舍,安此自富,惜其寄情於酒而為學有作輟也。不然,總角聞道,白首未成,所欲成者何事?脂我名車,策我良驥,千里雖遙,孰敢不至,所欲至者何所?惟其用功,深見道明,知世道之難,而時事蓋不可為,故欲翻然而歸。其發於督郵之來,特不欲為苟去云耳。」世遂以為誠然,真癡人之前難說夢也。
○陳宜中父
陳宜中之先為吏,每以利物為心,日計所及,以錢投火缶中,一錢為一事,久而不可勝計,人多德之。嘗負官錢在圄,屬其孫往貸於葛宣義。葛居外沙,資累钜萬,宿夢黑龍繞其廳柱,覺而異之,夙興未<弁頁>,徑至彷徨,若有所伺,家人呼之不顧。果有小兒來,年可十許歲,問為誰,曰:「陳某孫。」又問來故,以實對。又問所需幾何?曰:「百千。」如數付之。陳既出,詣葛謝,葛曰:「汝肯以此見與否?」陳曰:「寒賤下吏,勢分遼絕,非所敢聞。」 葛勉使就學,許以捐助,未幾,以長女許之。既而陳遊上庠,上書攻丁大全,南遷數年,賈相牢寵,置之倫魁。陳在南日,葛以往江心寺設水陸供,盡室以往,獨長女居守。葛巨富,是夕寇夜至,遂席卷以去,長女亦被獲以往。至是尋盟,乃以幼女歸之。陳後以文昌出守七閩,遇巧節,諸吏各有所獻。陳妻忽識一柈,似其家物,審是果也。因語陳,陳乃召吏扣所從來,雲海巡所遺也。亟發兵圍其寨,盡俘諸校,置於理,悉得其情,正葛寇也。事已吻合,以次伏誅,無漏網者。葛女已有二子,初猶隱不言,其妹為言委曲,執手相哭,乃斃其二雛焉。
○劉朔齋再娶
魏鶴山之女,初適安子文家,既寡,謀再適人。鄉人以其兼二氏之撰,爭欲得之,而卒歸於朔齋。以故不得者嫉之,朔齋以是多嘖言。晚喪偶於建寧。王茂悅橚自台歸霅,繼而朔齋亦以口語歸,王輅之近郊。既而皆有伉儷之慽,語相泣也。王告別歸舟,得疾,竟至不起。王,劉所愛也。劉歸吳中,未幾亦逝。二人皆蜀之雋人,識者無不惜之,時戊辰、己巳之間也(衢按:朔齋名震孫)。
○朔齋小姬
嘉熙丁酉,朔齋守湖,趙毋墮為鼎倅。既得湖守,為朔齋交代,劉頗不樂。會劉得史督之辟,是時其父端友適自蜀來,正所由也,不容不就。劉欲卜居於湖,擬郡教場地為基,乃別相地以遷之,得廣化寺後空地。後得宅於蘇,不復來,斯場隨廢。蔡達夫節守湖日,創安定書院,用其地為之雲。朔齋在吳日,有小妓善舞撲蝴蝶者,朔齋喜而納之矣。鄭潤父霖來守蘇,蓋舊遊也。因燕集扣其人,知在劉處,亟命逮之。隸輩承風,徑入堂奧,竄取以去。劉大不能堪。未幾鄭殂,劉復取之以歸。時淳祐己酉也(衢按:毋墮名希{無土},宋宗室)。
○成均浴堂
賈似道之為相也,學舍纖悉,無不知之。雷宜中長成均也,直舍浴堂久圮,遂一新之。或書其壁云:「碌碌盆盎中,忽見古罍洗。」雷未之見也。一日見賈,語次忽云「碌碌盆盎中」,雷恍然不知所答,深用自疑。久之入浴堂見之,乃悟雲。
○潛說友
潛說友縉雲人,甲辰得第,咸淳庚午尹京,凡四年。後因誤捕賈公私秫事去,語之同傅者吳元真,逾年起家守吳,聞北師至,計無所出。適時宰欲以金銀往舒城犒軍,會舒已下,不得進,寄吳門郡庫。潛因移為撒花用,偕表同往。北師既退,自以全城為功,未幾朝廷知其事,遂罷去。文天祥實代之。後從二王入閩,二王入廣,留守閩中,更反覆隨之向背,末乃復為北守。所共事王積翁因眾軍支米不得,王以言激之曰:「潛意也。」遂罹剖腹之酷,王復作文以祭之。潛與趙裕庵同邑,初甚相好,後浸不相能。潛既南向,裕庵之子鞏與其子交惡,至聚眾角鬥。鞏以女妻唆都,因拉裕庵入閩,以其常帥彼也。還至三衢而殂,鞏後得南劍同知雲。
○王積翁
王積翁留耕,參政伯大之侄也。嘗宰富陽有聲,後覲北,留連甚久,遂自詭宣諭日本,遂命為奉使,以兵送之。至溫陵,有任大公者,家有四舶,王盡拘用之,使行,又於途中鞭之。有誶語,王頗聞之,至骸山(即髑髏山),以好語、官職誘之,且付以空頭總管文帖,且作大茶飯享之。任亦領略,亦作酒以報,眾使醉飽,任縱兵盡殺之,靡有孑遺。王竄匿於柁樓下,任叱之曰:「奉使何在?」猶佯笑曰:「在此。」出則叩頭乞命,任顧其徒,鞭而擠之於水,席卷所有寶物、貨財而去。取所乘舟斷其首尾,使若倭舟然。後有水手四人逃回永嘉,北朝為之立廟賜諡焉。
○王厚齋形拘
王厚齋應麟為右史、兩製時,劉敝在言路,嘗論之云:「識局於形,誌奪於藝;惟務諛說以釣爵位,遂使文體日就委靡。遍曆華要,津津立坳矣。」命下之日唧唧,人識吾皇用人如鑒衡,故為而常。一通譜嬪御之人云云。
○安劉
安劉字景周,一字子陽,四明人。嘉熙丁亥,太學解試魁,戊戌周榜,初任柳州教授。及瓜憚行,使人以身代往,既而其人卒於官,郡以實言,久之乃往。歸投賈於維揚,為作委曲,使言者拈出而加以譴罰,於是死灰復然。自是浸加朝武,出守括蒼,末得入館,丞秘省,得宜春以出,旋又劾去。未幾,郡亦不守矣。安素與同郡孫願質,孫無恙時,常祝其族子中以不合遠之,命更一子,殂,出子乃復謀歸。安患之,未有以絕其來。其人仕至信州李曹,會農寺有逋券四千緡,正在秋廳,安以為奇貨,囑承吏使迫之,自投於井而死。時弁溁為卿,張汝誥為丞,以此並免。未幾,弁、張皆殂。
○俞浙
俞浙,字季淵,上虞縣人。舊多遊鄞學,以長上自居,與同舍不相能,至或歐擊,為眾所攻,誓於禮殿而去。使弟鄞教,職員多故舊,遇之來,滋眾怒而哄,碎其座,俞遂棄官去。素出王丞相爚之門,王為禱時相,治其為首者,太常丞為之代,久之不敢上。俞改吉教,乃得往。俞善治財,數吏為所迫死。後入為言官,所疏多至數十人,不久去國。常為章全部端子館客。
○黃國
黃華父其先建寧人,父居吳興。早遊京學,本習詞賦兼《春秋》。采時事,所抄邸狀甚整,其造請不避寒暑,以故多聞,枚舉往事,曆曆如指諸掌,於時日無所差誤。甲辰攻史嵩之,以預扣閽,與時宰謝方叔遊從。既以鄉舉登庚戌第,旋得京教。繼入史館為校勘,遷太博。中遭嘖言,指其他無所長,但能多收朝報耳。晚得南康,未上而勘召主宗正名籍,造朝未及關,而台評及之,數月分祿。華父熟於典故,又好談命,知人甲子。或於廣座舉正班次,往往呼吏從已所見,引卻龜列。一日,遇六院序學官之上,責吏使正之,然後止。為六院者,局蹐而退,以故多不樂者。
○方回
方回字萬里,號虛穀,徽人也。其父南遊,殂於廣中,回,廣婢所生,故其命名及字如此。魏明己遇為守,愛而異遇之。忽與倡家有訟,遂俱至於庭,魏見之甚駭,而方力求自直,魏為主張而敬則衰矣。後以別頭登第,為池陽提領茶鹽所幹官。居與大家並,其家實寡婦主人,回以博遊其家,且道其長,呂師夔亦往焉。旋以言去。喜作詩,以放肆為高,有云:「菊花與汝作生日,螃蟹喚吾入醉鄉。」又與伯機為壽云:「諸公未許子為政,萬事無如髯絕倫。」「糟薑三盞酒,桕燭一甌茶。」又自壽詩云:「把酒從來不可期,吾降(《離騷》協降字作洪)今日少人知。」有輕薄子聯之云:「但看建德安民榜,即是虛翁德政碑。」又《竹杖》云: 「跳上岸頭須記取,秀州門外鴨餛飩。」《甲午元日》云:「端平甲午臣八歲,甲午今年又一周。六十八年多少事,幾人已死一人留。」其處鄉專以騙脅為事,鄉曲無不被其害者,怨之切齒。遂一向寓杭之三橋旅樓而不敢歸。老而益貪淫,凡遇妓則跪之,略無羞恥之心。有二婢曰周勝雪、劉玉榴,方酷愛之,而二婢實不樂也。既而方遊金陵,寄二婢於其母周姬之家,恣開杜陵之門,勝雪者竟為豪客挾去。方歸,惟悵惋而已。遂作二詩云:「鸚鵡籠開彩索寬,一宵飛去為誰歡。早知黠嫗心腸別,肯作佳人面目看。忍著衣裳辜舊主,便塗脂粉事新官。丈夫能舉登科甲,可得妖雛膽不寒。」「一牝猶嫌將兩雄,趨新背舊片時中。陟忘前主能為叛,作事他人更不忠。玉碗空亡無易馬,絳桃猶在未隨風。何須苦問沙吒利,自是紅顏薄老翁。」自刻之梓,揭之通衢,無不笑者。既而復得一小婢曰半細,曲意奉之。每出至親友間,必以荷葉包飲食、肴核於袖中,歸而遺之。一日遇客於途,正揖間,荷包墜地,視之乃半鴨耳。路人無不大笑,而方略不為恥。每夕與小婢好合,不避左右。一夕痛合,床腳搖拽有聲,遂撼落壁土。適鄰居有北客病臥壁下,遂為土所壓。次日訴於官,方為追逮到官,朋友間遂為勸和,始免。未幾,此婢滿,求歸母家,拳拳不忍舍,以善價取之以歸。時年登古希之歲,適牟獻之與之同庚,其子成文與乃翁為慶,且征友朋之詩,仇仁近有句云:「姓名不入六臣傳,容貌堪傳九老碑。」且作方句云:「老尚留樊素,貧休比範丹。」(方嘗有句云:「今生窮似範丹」)於是方大怒,褒牟而貶己,遂摭六臣之語,以此比今上為朱溫,必欲告官殺之。諸友皆為謝過,不從。仇遂謀之北客侯正卿,正卿訪之,徐扣曰:「聞仇仁近得罪於虛穀,何邪?」方曰:「此子無禮,遂比今上為朱溫,即當告官殺之。」侯曰:「仇亦止言六臣,未嘗雲比上於朱溫也。今比上為朱溫者,執事也。告之官,則執事反得大罪矣。」方色變,侯遂索其詩之元本,手碎之乃已。先是回為庶官時,嘗賦《梅花百詠》以諛賈相,遂得朝除。及賈之貶,方時為安吉倅,慮禍及己,遂反鋒上十可斬之疏,以掩其跡。時賈已死矣,識者薄其為人。有士人嘗和其韻,有云:「百詩已被梅花笑,十斬空餘諫草存。」所謂十可斬者,蓋指賈之幸、詐、貪、淫、褊、驕、吝、專、謬、忍十事也。以此遂得知嚴州。未幾,北軍至,回倡言死封疆之說甚壯。及北軍至,忽不知其所在,人皆以為必踐初言死矣。遍尋訪之不獲,乃迎降於三十里外,韃帽氈裘,跨馬而還,有自得之色。郡人無不唾之。遂得總管之命,遍括富室金銀數十萬兩,皆入私橐。有老吏見其無恥不才,極惡之。及來杭,復見其跪起於北妓之前,口稱小人,食猥妓殘杯餘炙。遂疏為方回十一可斬之說,極可笑。大略云:「在嚴日,虐斂投拜之銀數十萬兩。專資無益之用,及其後則鬻於人,各有定價。市井小人求詩序者酬以五錢,必欲得錢入懷,然後漫為數語。市井之人見其語草草,不樂,遂以序還,索錢,幾至揮拳,此貪也。寓杭之三橋旅舍,與婢宣淫,撼落壁土,為鄰人訟於官,淫也。一人譽之,則自視天下為無人,大言無當,以前輩自居,驕也。一人毀之,則呼號憤怒,略無涵養,褊也。在嚴日,事皆獨斷以招賂,不謀之同寅,專也。有鄉人以死亡告急者,數日略不之顧,吝也。凡與人言,率多妄誕,詐也。回有乞斬似道之疏以沽名,及北兵之來,外為迎拒之說,而遠出投拜,是徼幸也。昔受前朝高官美職,今乃動輒非罵以亡宋稱之,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年已七旬,不歸田野,乃棄其妻子,留連杭邸,買少艾之妾,歌酒自娛。至於拜張、朱二宣慰以求保解,日出市中買果淆以悅其婢,每見猥妓,必跪以進酒,略不知人間羞恥事,此非老謬者乎!使似道有知,將大笑於地下矣。」其說甚詳,姑書大略如此。
○衡嶽借兵
衡嶽廟之四門,皆有侍郎神,惟北門主兵,最靈驗。朝廷每有軍旅之事,則前期差官致祭,用盤上食,開北門,然亦不敢全開,以尺寸計兵數。或云其主司乃張子亮也,張為湘南運判,死於官。丁卯、戊辰之間,南北之兵未釋,朝廷降旨以借陰兵。神許啟門三寸,臬使遂全門大啟之,兵出既多,旋以捷告。而廟旁數里民居皆罹風災,壞屋近千家,最後有聲若雷震者,民喜曰「神歸矣」,果遂帖息。後使按行民有訴者,乃厚給之。
○北客詩
北客有詠前朝詩云:「當日陳橋驛裏時,欺他寡婦與孤兒。誰知三百餘年後,寡婦孤兒亦被欺。」又詠汴京青城云:「萬里風霜空綠樹,百年興廢又青城。」蓋大金之亡,亦聚其諸王於青城而殺之。(白敬甫)
○須溪月詩
劉會孟嘗作月詩,六言,云:「霓裳聲裏一攧,如今是第幾輪。赤壁、黃樓都在,古今多少愁人。」為人所訐,幾殆。○菊子
朱鬥山云:「凡菊之佳品,俟其枯,斫取帶花枝,置籬下。至明年收燈後,以肥膏地。至二月即以枯花撒之,蓋花中自有細子,俟其茁,至社日,乃一一分種。」
○回回無閏月
回回俗每歲無閏月,亦無大小盡相承。以每月歲首數三百六十日,則為一年。乙酉歲以正月十二日為歲首,大慶賀。(可與此說非也。回回之曆,歲月但以見新月為一月之首,每歲則以把齋滿日為慶賀,謂之開齋節。如把正月,則一並三年皆把正月。次年則退把十二月,又三年,周而復始,凡三十六年,則一周也,皆例退。凡把齋月,但見新月把起,次月見新月則開齋,此非用古之禮,乃夷俗也,何足尚哉!)
○亂亂二字
治亂之亂當作亂(從舌從乙),郎段切,治也,治之也。煩亂之亂當作亂(作從舌從攴),音同前,煩也。並見《說文》乙部、攴部。○兩王醫師
王醫師有二:王繼先,高祖朝國醫,後以德壽宮進藥罔效,安置福州。王涇亦繼先同時,相先後應奉,後以德壽疾進京藥大漸,杖脊黥海上。後得歸,所謂禦胗王承宣者是也。
○髯閹
《周益公日記》云:「楊存中人號為髯閹,以其多髯而善逢迎也。」《王梅·溪集》載劉共甫云:「範伯達嘗目存中為髯閹,謂形則髯,其所為則閹也。」
○胡服間色
茶褐、黑綠諸品間色,本皆胡服,自開燕山始有至東都者。(《攻愧夫人行狀》)○天市垣
伯機云:「揚州分野正直天市垣,所以兩浙之地市易浩繁,非他處之比。」此說甚新。又術者云:「近世乃下元甲子用事,正直天市垣,所以人多好市井牟利之事。」
○石行
德祐國將亡之際,福王府假山石一峰高二丈,忽行出廳事而仆,其所乘大舟若牛鳴者三。(全子用)○世修降表
李世修蜀人,慥堂熊仲之子,為江陰僉判。北軍之來,因斬使而得知軍事,後乃自修降表以降,豈世修降表之裔也?○社公珠
近時社公多為回回所買。或言其胸中有珠,過二十以後則在膝,必鑿之。過三十以往,則無之矣。此妄傳也,縱有之,回客焉敢殺人而取珠乎!○賀知章倚史勢
近者鑒湖天長觀有道士為僧,獻楊總攝所,云:「照得賀知章者,本是小人,倚托史越王聲勢,將寺改為道觀,今欲乞復元寺施行。」楊髡遂從其請,真可發笑也。
○尼站
臨平明因尼寺,大刹也。往來僧官,每至,必呼尼之少艾者供寢,寺中苦之。於是專作一寮,貯尼之嘗有違濫者,以供不時之需,名曰「尼站」。○升遐玉圭
國朝典故:凡人主升遐,玉帶則取之霍山,玉圭則取之文宣王。向後復送還之,不知起於何時?○椒蘭殿赤草
洛陽椒蘭殿故基之前,傳是朱溫弑昭宗處,尋丈間生草皆赤色,謂其冤血所染而然也。○燕用
汴梁宋時宮殿,凡樓觀、棟宇、窗戶,往往題「燕用」二字,意必當時人匠姓名耳。及金海陵修燕都,擇汴宮窗戶刻鏤工巧以往,始知興廢皆定數,此即先兆也。
○薦
《尚書》竄四凶,或問云:「鯀有汨陳五行之罪,共工觸不周而折天柱,三苗有不率教之罪,特不知歡兜以何罪而同罰?」或解曰:「帝曰:『疇谘若予采。』歡兜曰:『都!共工方鳩僝功。』帝曰:『籲!靜言庸違,象恭滔天」』。然則歡兜有所薦非才之罪,故與之同罰耳。師道雲葉亦愚常用,不知出何書?
○大仙筆詩
客有降仙者,餘心疑其捧箕者自為之。因命題《賦筆》,且令作七言律詩,頃刻輒就,云:「免出山中骨欲仙,何人拔穎纏尖圓。拙夫堪笑堆成塚,豪客曾同掃似椽。窗下玉蜍涵夜月,幾間雪繭湧春泉。當時定遠成何事,輕擲毛錐恐未然。」縱使人為,其速亦不可及也(辛卯春)。
○蒙古江西政
蒙古及之在江西省也,每下學,則命士人坐講而立聽,又出鈔、帛、酒、米,命士人群試。劉會孟命題出《周南賦》,韻腳云:「言化之自北而南也,聞韶賦不圖為樂,至於斯也!」蒙之死,會孟作祭文十六字云:「公來何暮,公逝何速,嗚呼哀哉,江西無福。」
○火蠍
北方毒螫,有所謂火蠍者,比之常蠍極小,其毒甚酷。常有客人數輩,夏月小憩磐石,忽覺髀間奇痛徹心,不可忍,遂急起索之,則石麵光瑩,初無他物。僅行數步,則通身腫潰而殂。其同行異之,意石之下必有異,遂起視之。見一蠍極小而色黑,一人以竹杖擊之,竹皆爆裂,而執竹之手亦腫潰,不旋踵而死。近得杜真人持咒驅,此害稍息。
○倪氏窖藏
倪文節為吾鄉一代名流,常與秀邸為鄰,頗有侵越地界之爭。常為之語云:「住場好,不如肚腸好;墳地好,不如心地好。」蓋有為而發也。或議其有窖藏之僻,然餘未敢以為信。既而子孫有分析窖藏不平之訟,頗為前人之辱,餘始疑而終未敢以為信也。後納一婢,乃自其孫所來,備言其事,云:「一日驟雨,屋舍漏水,壅不泄,遂呼圬者整之。得大篋於簷溜中轝下,視之皆黃白也。或窖於牆壁間,凡數處。以此興訟,數年不已,盡為刻木輩所有,正不救子孫之貧也,悲夫!
○燕子城銅印
伯機云:「長安中,有耕者得陶器於古墓中,形如臥繭,口與足出繭腹之上下,其色黝黑,勻細若石,光潤如玉,呼為繭瓶。大者容數斗,小者僅容數合,養花成實。或云:『三代秦以前物,若漢物,則苟簡不足觀也。』又保定府之西有易州,即郭藥師起兵處,在易水北,州東南有故城,土人號曰『燕子城』。有人耕於城中,得小銅印數十枚,一好事者購得趙雲之印,一鈕不盈寸,篆十字,極精好。伯機得一印於焦達卿處,古文二字莫有識者。其最可怪者,或一鍤土凡得數枚,莫知其所以然也。」
○祖傑
溫州樂清縣僧祖傑,自號鬥崖,楊髡之黨也。無義之財極豐,遂結托北人,住永嘉之江心寺,大刹也。為退居號春雨庵,華麗之甚。有寓民俞生,充里正,不堪科役,投之為僧,名如思。有三子,其二亦為僧於雁蕩。本州總管者與之至密,托其訪尋美人,傑既得之,以其有色,遂留而蓄之。未幾有孕,眾口藉藉,遂令如思之長子在家者娶之為妻,然亦時往尋盟。俞生者不堪鄰人嘲誚,遂挈其妻往玉環(地名)以避之。傑聞之大怒,遂俾人伐其墳木以尋釁。俞訟於官,反受杖。遂訴之廉司,傑又遣人以弓刀置其家,而首其藏軍器,俞又受杖。遂訴之行者,傑復行賂,押下本縣,遂得甘心焉,復受杖。意將往北求直,傑知之,遣悍仆數十,擒其一家以來,二子為僧者亦不免。用舟載之僻處,盡溺之,至刳婦人之孕以觀男女,於是其家無遺焉。雁蕩主首真藏叟者不平,越境擒二僧殺之,遂發其事於官,州縣皆受其賂,莫敢誰何。有印僧錄者,素與傑有隙,詳知其事,遂挺身出,告官司。則以不幹己卻之。既而遺印鈔二十錠,令寢其事,而印遂以賂首於是官,始疑焉。忽平江錄事司移文至永嘉,雲據俞如思一家七人經本司陳告事官司,益疑以為其人未嘗死矣。然平江與永嘉無相干,而錄事司無牒他州之理,益疑之。及遣人會問於平江,則元無此牒,此傑所為,欲覆而彰耳,姑移文巡檢司追捕一行人。巡檢乃色目人也,夜夢數十人皆帶血訴泣,及曉而移文已至,為之悚然。即欲出門,而傑之黨已至,把盞而賂之,甫開樽而瓶忽有聲如裂帛,巡檢恐而卻之。及至地所,寂無一人,鄰裏恐累而皆逃去,獨有一犬在焉。諸卒擬烹之而犬無驚懼之狀,遂共逐之,至一破屋,嗥吠不止。屋山有草數束,試探之,則三子在焉,皆惡黨也。擒問不待捶楚,皆一招即伏辜,始設計招傑。凡兩月餘始到官,悍然不伏供對,蓋其中有僧普通及陳轎番者未出官。普已賚重貸入燕求援,以此未能成獄。凡數月,印僧日夕號訴不已,方自縣中取上州獄,是日解囚上州之際,陳轎番出覘,於是成擒,問之即承。及引出對,則尚悍拒,及呼陳證之,傑麵色如土,陳曰:「此事我已供了,奈何推托?」於是始伏,自書供招,極其詳悉,若有附而書者。其事雖得其情,已行申省,而受其賂者,尚玩視不忍行。旁觀不平,惟恐其漏網也,乃撰為戲文,以廣其事。後眾言難掩,遂斃之於獄,越五日而赦至。(夏若水時為路官,其弟若木備言其事)
○楊髡發陵
乙酉楊髡發陵之事,起於天衣寺僧福聞號西山者,成於剡僧演福寺允澤號雲夢者。初,天衣乃魏惠憲王墳寺,聞欲媚楊髡,遂獻其寺。繼又發魏王之塚,多得金玉,以此遽起發陵之想,澤一力讚成之。遂俾泰寧寺僧宗愷、宗允等詐稱楊侍郎、汪安撫侵占寺地為名,出給文書(詳見前集),將帶河西僧及凶黨如沈照磨之徒,部領人夫發掘。時有宋陵使中官羅銑者猶守陵不去,與之極力爭執,為澤率凶徒痛棰,脅之以刃,令人擁而逐之。銑力敵不能,猶拒地大哭。遂先發寧宗、理宗、度宗、楊後四陵,劫取寶玉極多。獨理宗之陵所藏尤厚,啟棺之初,有白氣竟天,蓋寶氣也(帝王之陵,乃天人也,豈無神靈守之)。理宗之屍如生,其下皆藉以錦,錦之下則承以竹絲細簟,一小廝攫取,擲地有聲,視之,乃金絲所成也。或謂含珠有夜明者,遂倒懸其屍樹間,瀝取水銀,如此三日夜,竟失其首。或謂西番僧回回,其俗以得帝王髑髏,可以厭勝,致巨富,故盜去耳。事竟,羅銑買棺製衣收斂,大慟垂絕,鄉里皆為之感泣。是夕聞四山皆有哭聲,凡旬日不絕。至十一月復發掘徽、欽、高、孝、光五帝陵,孟、韋、吳、謝四後陵。徽、欽二陵皆空無一物,徽陵有朽木一段,欽陵有木燈檠一枚而已。高宗之陵,骨發盡化,略無寸骸,止有錫器數件,端硯一隻(為澤所得)。孝宗陵亦蛻化無餘,止有項骨小片,內有玉瓶爐一副及古銅鬲一隻(亦為澤取)。嘗聞有道之士能蛻骨而仙,未聞並骨而蛻化者,蓋天人也。若光、寧諸後,儼然如生,羅陵使亦如前棺斂,後悉從火化,可謂忠且義矣。惜未知其名,當與唐張承業同傳否?(後之作《宋史》者當覽此以入忠臣之傳)金錢以萬計,為屍氣所蝕,如銅鐵,以故諸凶棄而不取,往往為村民所得,間有得貓眼金剛石異寶者。獨一村翁於孟後陵得一髻,其發長六尺餘,其色紺碧,髻根有短金釵,遂取以歸,以其為帝後之遺物,庋置聖堂中奉事之,自此家道漸豐。其後凡得金錢之家,非病即死,翁恐甚,遂送之龍洞中。聞此翁今為富家矣。方移理宗屍時,允澤在旁以足蹴其首,以示無懼。隨覺奇痛,一點起於足心,自此苦足疾,凡數年,以致潰爛雙股,墮落十指而死。天衣聞僧者既得志,且富不義之財,復倚楊髡之勢,豪奪鄉人之產,後為鄉夫二十餘輩俱俟道間,屠而臠之。當時刑法不明,以罪不加眾而決之,各受杖而已。
○二僧入冥
乙未歲,餘還霅省墓,杼山聞寶積僧云:「去歲菁山普明寺僧茂都事者,病傷寒,死二日復蘇。言初至大官府,冠裳數人據坐大殿,有一僧立廡下窺之,則徑山高雲峰也。欲扣其所以,搖手雲我為人所累至此。忽枷至一僧,則其徒也。即具鐵床,熾火炙之,叫號穢臭不可聞。主者呼雲峰,問其事如何?答曰:『彼受此痛,若某有預,必言矣。』主者曰:『當是時是誰押字?』則無以對。繼又枷至一僧,骨肉皆零落,則資福寺主守觀象先也。方欲問之,忽有黃巾武士直造殿上,問某事何為久不行遣?(或云:問景僧錄事)主者皆悚然而起,立命吏索案,案卷盈庭,點檢名字,一吏就旁書之,凡四十二人,主者遂署於後。甫畢,此紙即化為火飛去,即有大青石枷四十二具,陳於庭下,各標姓名於上。頃刻追至二僧,乃靈隱、齡悅二都事,即就枷之。繼而又有一人自外巡廡而入,各點姓名,見茂云:『汝安得至此?』遂令擁出,至門一跌而寤。」然其所見四十二人,是時皆無恙。至次年,死者凡十數人,固已異矣。至丁酉七月,演福主僧允澤號雲夢者,以雙足墮指潰爛,病亟,日夕號呼,瞑目即有所睹。其親族兄長在左右視其疾,一日,忽令其兄設四十九解禮懺,自疏平生十大罪以謝過,發陵亦一事。泣謂其兄曰:「適至陰司,見平日作過諸僧皆在,各帶青石大枷,獨有二枷尚空,已各書名於上矣。其一即下天竺瑞都事也。」其時瑞故無恙。扣其一枷為何人,則潸然墮淚曰:「吾恐不可免也。」是夕澤殂。越一日,瑞都事亦殂。其冥中所見,大率與甲年歲茂僧入冥所睹皆吻合,蓋可謂怪。天理果報之事,未有昭昭如此事者,故書以警世雲。
別集下
○天籟
風之吹萬物不同,天籟也。禽鳥啁哲,亦天地自然之聲,作樂者當於此取則焉。所謂「聽風聽水作霓裳」,近之矣。以簫韶九成,鳳凰來儀,擊石拊石,百獸率舞,蓋以我自然之聲,感彼自然之應,所謂同聲相應者也。
○陳紹大改名
陳紹,天台之仙居人,初名詔。宋淳祐丙申嘗魁漕闈,後遊上庠,欲改名。或有言增損偏旁可也,昔先聖本名兵,已乃去其下二筆,遂易今名登第。及問其語所本,則不能知,所謂異聞也。
○銀花
高疏僚一代名人。或有議其家庭有未能盡善者,其父嘗作《蘭亭博義敘》,疏僚後易為《蘭亭考》,且輒改翁之文,陳直齋嘗指其過焉。近得炳如親書與其妾銀花一紙,為之駭然,漫書於此,云:「慶元庚申正月,餘尚在翰苑,初五日成得何氏女,為奉侍湯藥。又善小唱嘌唱,凡唱得五百餘曲,又善雙韻,彈得五六十套。以初九日來餘家。時元宵將近,點燈會客,又連日大雪,餘因記劉夢得詩『銀花垂院榜,翠羽撼條鈴』。王禹玉《和賈直孺內翰》詩『銀花無奈冷,瑤草又還芳』。蘇味道《元宵》詩『火樹銀花合,星橋鐵鎖開』。《群仙錄》姚君上升之日,天雨銀花,繽紛滿地。宋之問《雪中應製》詩『瓊章定少千人和,銀樹先舒六出花』。遂名之曰銀花。餘喪偶二十七年,兒女自幼至長大,恐疏遠他,照管不到,更不再娶,亦不蓄妾婢,至此始有銀花,至今隻有一人耳。餘既老,不喜聲色,家務盡付之子,身旁一文不蓄,雖三五文亦就宅庫支。餘不飲酒,待客致饋之類,一切不管。銀花專心供應湯藥,收拾緘護,檢視早晚點心,二膳亦多自烹飪,妙於調胹。縫補、漿洗、烘焙替換衣服,時其寒暖之節,夜亦如之。餘衰老,多小小痰嗽,或不得睡,即徑起在地扇風爐,趣湯瓶,煎點湯藥以進。亦頗識字,助餘看書檢閱,能對書劄。時餘六十七歲焉,同往新安,供事三年,登城亭,覽溪山,日日陪侍,餘甚適也。既同歸越,入新宅次家,親族以元宵壽予七十。時銀花年限已滿,其母在前,告某云:『我且一意奉侍內翰,亦不願加身錢。』舊約逐月與米一斛,亦不願時時來請。餘甚嘉其廉謹,且方盛年,肯在七十多病老翁身傍,日夕擔負大公徒,此世間最難事,其淑靜之美,雖士大夫家賢女有所不及也。丙寅春,餘告以:『你服事我又三年矣,備極勤勞。我以麵前洗嗽等銀器約百來兩,欲悉與你。』 對以不願得也。時其母來,餘遂約以每年與錢百千,以代加年之直,亦不肯逐年請也。積至今年,凡八百千,餘身旁無分文,用取於宅庫,常有推托牽掣,不應餘求。自丙寅年,欲免令庵莊糶租穀六百石,是歲積兩年租米未糶,見管五六十石,庵僧梵頭執法云:『知府與恭人商量,欲以此穀變錢,添置解庫一所。』繼而知府來麵說,且要穀子錢作庫本,若要錢用,但來支用,不知要錢幾何?餘云:『用得千緡。』答云:『無不可者。』而宅庫常言缺支用,拒而不從。又二年,遂令莊中糶穀五百石,得官會一千八十貫,除還八年逐年身錢之外,餘二百八十貫,還房臥錢,係知府曾存有批子。支三百千,係丙寅春所許,令填上項錢。餘謂服事七十七歲老人,凡十一年,餘亦忝從官,又是知府之父,又家計盡是筆耕有之,知府未曾置及此也。況十一年間看承謹細,不曾有病伏枕,姑以千緡為奩具之資,亦未為過!但即未辦,候日後親支給。銀花素有盼盼燕子樓之志,而勢亦不容留。餘勉其親,亦遲遲至今。今因其歸,先書此為照。銀花自到宅,即不曾與宅庫有分文交涉,及妄有支用。遇寒暑本房買些衣著,及染物,餘判單子付宅庫正行支破,銀花即無分毫干預。他日或有忌嫉之輩,輒妄有興詞,仰即此示之。若遇明正官司,必鑒其事情,察餘衷素,且憫餘叨叨於垂盡之時,豈得已哉!嘉定庚午八月丙辰押。」達識如樂天,亦有不能忘情之句,愛之難割也。如此浮圖三宿桑下者,有以夫。餘年及炳如之歲,室中散花之人空也,幸無此項窐礙耳。
○褚承亮不就試
金人天會中,皇子郎君破真定,拘境內進士,立試場。褚承亮字茂先,宣和中已擢第,至此匿不出。軍中知其才,遂押赴安國寺對策,大抵以徽宗無道、欽宗失信為問。舉人承風旨,極行詆毀,茂先詣主文劉侍中,云:「君父之過,豈臣子所宜言邪?」即揖而出。劉為變色。後數日,復召茂先,問:「願附榜乎?」茂先堅不從。是時所考者七十二人,遂自號「七十二賢」。狀元許必仕至郎中官,一日出左掖門,墮馬適與石碅遇,碎首而死,餘無顯者。茂先後年七十餘,諡為「元真先生」。劉侍中名宵產,遼咸雍中狀元,怨宋人海上之盟,故發此問。此北人元遺山《續夷堅志》所載,其好惡之公如此,叛臣賊子亦可知所懼矣。
○鳳凰見
金泰和四年六月,磁州武安縣南鼓山北石聖台鳳凰見。鳳從東南來,眾鳥周圍之,大者近內,小者在外,以萬萬計。地在屯區村,村民懼為官司所擾,謀逐去之,驅牛數十頭,擊柝從之,牛未至二里,即有鷙鳥振翼而起,翼長丈餘,下擊二水牯,肉盡見骨,水牯即死。於是眾始報官。鳳凰高丈餘,尾作鯉魚狀,而色殷,九子差小,翼其傍。鳳為日影所照,則有二大鳥更迭盤旋庇蔭之,至日入則下。留三日,乃從西北摩空而上,縣中三日無鳥雀。鳳去後,人視其處有鯉魚重五六十斤者,食餘尚有數頭。台旁禽鳥糞兩溝皆滿,小禽不敢飛動,餓死者不可勝計。村民疑台下有異,私掘之三尺餘,石罅中直插金劍一,取不能盡,擊折得其半。以火煆欲分之,劍見火化金蟬散飛而去。
○武城蝗
戊戌七月,武城蝗自北來,蔽映天日。有崔四者,行田而仆,其子尋訪,但見蝗聚如堆阜,撥視之,見其父臥地上,為蝗所埋。鬚髮皆被齧盡,衣服碎為篩網,一時頃方蘇。晉天福中,蝗食豬。平原一小兒為蝗所食,吮血,惟餘空皮裹骨耳。
○綿上火禁
綿上火禁,升平時禁七日,喪亂以來猶三日。相傳火禁不嚴,則有風雹之變。社長輩至日就人家以雞翎掠灶灰,雞羽稍焦卷則罰香紙錢。有疾及老者不能冷食,就介公廟卜乞小火,吉則燃木炭,取不煙,不吉則死不敢用火。或以食暴日中,或埋食器於羊馬糞窖中,其嚴如此。戊戌歲,賈莊數少年以禁火日飲酒社樹下,用柳木取火溫酒,至四月風雹大作,有如束箱柳根者在其中,數日乃消。又云火禁中,雖冷食無致病者。
○旱魃
金貞祐初,洛陽大旱。登封西吉成村有旱魃為虐,父老云:「旱,魃至,必有火光,即魃也。」少年輩入昏憑高望之,果見火光入農家,以大杯擊之,火焰散亂有聲如馳。古人說旱魃長三尺,其行如風,未聞有聲也。
○買地券
今人造墓,必用買地券,以梓木為之,朱書云:「用錢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文,買到某地」云云,此村巫風俗如此,殊為可笑。及觀元遺山《續夷堅志》,載曲陽燕川青陽壩有人起墓,得鐵券刻金字,云:「敕葬忠臣王處存,賜錢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貫九百九十九文。」此唐哀宗之時,然則此事由來久矣。(已上六事並見《續夷堅志》)
○泰山如坐
泰山如坐,嵩山如臥,華山如立。(趙德正雲)○平分四時
周歲十二月平分四時,餘欲以二、三月為春,四、五、六、七月為夏,以八、九月為秋,十、十一、十二並來年正月為冬。何以言之?春生正月物未生,夏暑七月暑未退,秋涼九月與八月同,冬寒正月與十二月同,故也。此說但據寒溫而言,非謂氣候也,亦自有理。餘則欲以二、三、四月為春,五、六、七月為夏,八、九、十月為秋,十一、十二、來年正月為冬,如此始得寒溫之正耳。
○必世後仁
子曰:「必世而後仁。」蓋言天下大亂,人失其性,凶惡不可告詔,三十年後此輩老死殆盡,後生可教而漸成美俗也。(已上北人楊宏道事言補)○畫扇不入內
客語云:「紫紗衫、畫扇(畫花竹者不禁),不得入內。今年宰相皆是紫羅衫褙,不許攜扇以入客次。自有畫扇,特不許攜出耳。」○權知舉
祖宗朝知貢舉者禮部長貳,乃雲知舉,餘官雖在禮部貳之上,皆稱權知舉,蓋知舉乃禮部職也。今不復然。○一風彡
虜中謂一聚馬為颩,或三百匹,五百匹。○咸陽六岡
咸陽有六岡,如乾之六爻,故曰咸陽。唐時宮殿皆在九岡上,而作太清宮於九五崗上,百官府皆在九四崗上。○卯酉克損目
凡人損目者,命多是卯酉克,蓋卯酉者日月之門戶,所為光明也。卯為子所刑擊,酉乃自刑,必有此疾。○守口如瓶
富鄭公有「守口如瓶」「防意如城」之語,見《梁武懺》六卷,不知本出何經?○德壽賞月
德壽宮有橋,乃中秋賞月之所。橋用吳璘所進階石甃之,瑩徹如玉,以金釘校。橋下皆千葉白蓮花,禦幾禦榻,至於瓶爐酒器,皆用水精為之。水南岸皆宮女童奏清樂,水北岸皆教坊樂工,吹笛者至二百人。(康伯可雲)
○汴京宮殿
京師有八卦殿,八門各有樹木、山石,無一相類。石皆嵌空,石座亦穿空,與石竅相通。上欲有所往,與所幸美人自一門出,宮人仙衣,壯士扶輪,一聲水辟曆,則仙樂競奏,雲霄間,石竅間腦麝煙起如霧。大門省玉虛館階前以玉石甃之,殿上椽柱一色,皆金也,炫耀奪目。每上元,上必先於此館三官殿燒香。禁中錦莊前有射垛,太祖始受禪,即暫坐於此。有茅茨不剪之風,虜中一夕失火盡焚,惟錦莊如故。又庫前有葦林,初受禪時,用葦為火把,棄擲成林。後大內焚葦,雖燒盡復繁茂雲。
○宦者服藥
凡宦官初閹,名曰服藥,則以名字申兵部,看命則看服藥日時,全不用始生日時,故常擇善良日時乃腐。○空談實效
周平原云:「學問須觀其效,如祖宗時尚詩賦,後來以不如經義,然熙、豐以來用經義取士,何如祖宗時得人?又如元符後尚伊川之學,輕鄙王氏,然元符以後何如熙、豐?今劉子澄輩云:『韓魏公、歐陽公及其祖元公之屬,惜不遇伊川,使見之學問功業當不止此,不知諸公乃就實行中做也。』又言聖如孔子,必以言與行相配言之,故雖孔門高弟,尚有聽言觀行之說。今諸公卻言自有真知,具此知者,所行自然無失。恐無此理。今之學者,但是議論中理會太深切,不加意於實行,隻如人學安定先生,有何差錯?若學伊川、喻子才、仲彌性之徒,豈不誤事?張南軒亦為人誤耳。」
○周莫論張說
周必大子充,莫濟子齊,坐繳張說樞密之命,皆投閑。張說乃露章薦之,兩人皆得郡國,周得建寧,莫得溫。莫意欲往,周遷延不進。喻子才有書言激實生患,故東漢有士大夫之禍,蓋必以溫為是,建為非。汪聖錫報云:「東漢之患生於激,西漢之患生於養,方今患在養,不患在激也。」(已上並客語,不知何人作也)。
○假屍還魂
建康有陳道人常與仵作行人往來,飲酒甚狎。仵問道人將何為?因曰:「吾欲得一十七八健壯男子屍。」一夕,忽有劉太尉鞭死小童,仵輿致之。道人作湯,浴其屍,加自己之衣巾,作趺坐於一榻上。道人亦結趺其前,至明,道人屍化而童屍生矣。又,金大定中宛平縣張孝善男名合得,病死復活,雲是良鄉王建男喜兒,蓋是假屍還魂者。部擬付王建為子,世宗曰:「若然,則吾恐奸詐小人競生詐偽,有亂人倫。既身是合得,止合付合得家。」(前一段王山有雲,後一段《世宗實錄》雲)
○兩世王
有兩世王者,真定人,前身為吃李八。方八九歲時,一媼至門,呼為己媳婦。媼六十餘矣,怪怒問兒,言:「我不識汝。」「我李八也。」斥呼媼小名無差,同至所居,指磨盤下,得銀釧與之,至十四五後始不復記前事。其人常在燕京。又,真定有匙王,曾病入冥,有逮者呼之曰王陵,匙曰:「非也。」逮曰:「汝前生實王陵也。」匙不省,遂以器盛王撼之,令省前身。匙被撼方省曰:「我果陵也。」引至一大城,城中有一囚,閉其中,身與城等。王訝,逮者曰:「此白起也,罪大身亦大,俾證坑趙卒事。」匙曰:「吾初建言分趙屯耳,坑出公意。」起無言,以頭觸城,哭曰:「此證又須千萬年。」匙乃蘇,言其事。
○象油
燕京昔有一雄象甚大,凡傷死數人,官吏欲殺之,不得已,乃明其罪,象遂弭帖就殺,凡得象油四十八大甕。○狗蚤頌
侯峰和尚《狗蚤頌》云:「摸不著時尋不見,十二時中繞身轉,若還離得這眾生,除是不掛一條線。」亦有旨意。○物外平章
或作散經,名《物外平章》,云:「堯、舜、禹、湯、文、武,一人一堆黃土,皋、夔、稷、卨、伊、周,一人一個髑髏。大抵四五千年,著甚來由發顛。假饒四海九州都是你底,逐日不過吃得升半米。日夜官宦女子守定,終久斷送你這潑命。說甚公侯將相,祇是這般模樣。管甚宣葬敕葬,精魂已成魍魎。姓名標在青史,卻幹俺咱甚事。世事總無緊要,物外隻供一笑。」此語亦可發一笑也。
○德祐表詔
德祐之亡也,奉表等文,皆無肯任其責者。閩人劉裒然毅然自詭,遂以豐儲倉所檢察除太常丞翰林,權宜使之秉筆焉。其表云:「正月日,宋國主臣謹百拜奉表於大元尊兄皇帝陛下:臣昨嘗專遣侍郎柳嶽、正言洪雷震捧表馳詣闕庭,敬申卑悃,伏計已徹聖聽。臣眇然幼衝,遭家多難。權臣似道背盟誤國,臣不及知,至勤興師問罪,宗社阽危,生靈可念。臣與太皇日夕憂懼,非不欲遷避以求苟全,實以百萬生靈之命,寄臣一身。今天命有歸,臣將焉往?惟是世傳之鎮寶,臣不敢愛,謹奉太皇命戒,痛自貶損,削去帝號,並以兩浙、福建、江東西、湖南北、二廣、兩淮、四川見存州郡,謹悉奉上於聖朝,為宗社生靈祈哀請命。伏望聖明垂慈,念祖母太皇耄及,臥病數載,臣煢煢在疚,情有足矜。不忍臣三百餘載宗社,遽至墜絕,曲賜裁處,特與存全。實拜皇帝陛下再生之賜,則趙氏子孫,世世有賴,不敢弭忘。臣無任瞻天,望聖激切屏營之至!」既而丞相吳堅奏云:「北朝丞相說兩浙、福建、四川、二廣、湖南北兩淮見在州軍,今已歸附,合行下各郡等處,取收附狀,庶免大軍前去,荼毒生靈。」取聖旨批答,云:「藝祖創業,高宗中興,亦艱難矣。今權臣誤國,至於此極,尚忍言之哉!以小事大勢亦宜然。朝廷所以歸附,為宗社計,為百萬生靈計。所有州郡宜各體此,取依準狀,及須知冊申。仍令學士院降詔書,敕某處守臣等,朕自基丕緒,遭時多艱,權臣似道誤國背盟,至勤大元興師問罪,已入京城。有詔許存留宗社,不害生靈,謹奉太皇命戒,舉國內屬。今根本已拔,其餘州郡,縱欲拒守,民何辜焉。詔書到日,其即歸附,庶生靈免罹荼毒,宗社不至泯絕。故茲詔示,想宜知悉。」時丙子二月也。裒然既隨入北,死於燕京。繼此行省奉表稱賀,求能為表文者,有士人陸威中,亦閩人,欣然承命。其中一聯云:「《禹貢》之別九州,冀為中國。《春秋》之大一統,宗亦稱臣。」自負得意,時行省在舊秘書省,威中候報於省前茶肆中,假寐案間。既呼之,則死已,可畏哉!
○景炎詔
景炎末造,狼狽海上,固無暇文物典章矣。然詔語亦或有可觀者,有云:「雖鳥獸之跡,不無交中國之時;然馬牛其風,何常及南海之遠。」又云:「今南方已定,兵甲已足,豈今年不戰,來年不征。」不知為何人筆也。
○雞冠血
《北裏志》張住住與龐佛奴有私,乃髡雄雞冠取丹物,托鄰媼以聘陳小鳳。然則今世閭巷有為偽者,其來久矣。○藥州園館
廖藥州湖邊之宅,有世祿堂、在勤堂、懼齋、習說齋、光祿齋、觀相莊、花香竹色、紅紫莊、芳菲逕、心太平、愛君子。門桃符題云:「喜有寬閑為小隱,粗將止足報明時。」「直將雲影天光裏,便作柳邊花下看。」「桃花流水之曲,綠陰芳草之間。」(二小亭)
○亭名
牟存齋桂亭曰「天香第一」,趙春穀梅亭曰「東風第一」,賈秋壑梅亭曰「第一春」。○史嵩之始末
淳祐初年,喬行簡拜辨章,李宗勉為左相,史嵩之督視荊、襄,就拜右揆。既而二公皆去位,嵩之獨運化權。癸卯,長至雷,三學生上書攻之;明年,徐霖伏闕上書,疏其罪。是歲仲冬,嵩之父彌忠殂於家,不即奔喪,公論沸騰。未幾,御筆嵩之復起右丞相,於是三學士復上書,將作監徐元傑、少監史季溫、右史韓祥皆有疏,言其不可。於是範鍾拜左,杜範拜右,盡逐嵩之之黨全淵、濮鬥南、劉晉之、鄭起潛等。當時又為詩誚之者曰: 「嵩之乃父病將殂,多少憸人盡獻諛。元晉甘心持溺器(鄭),良臣無恥扇風爐(施)。起潛秉燭封行李(鄭),一薦隨司出帝都(陳)。天下好人皆史黨,不知趙鼎有誰扶。」嵩之之從弟宅之,衛王之長子也,與之素不咸。遂入劄聲其惡,且云:「先臣彌遠晚年有愛妾顧氏,為嵩之強取以去。乞令慶元府押顧氏還本宅,以禮遣嫁,仍乞置嵩之於晉朱挺之典。」及丙午冬,終喪,御筆史嵩之候服闕日,除職,與宮觀,於是台臣章琰、李昂英及學校皆有書疏交攻之。御筆始有史嵩之特除觀文殿大學士,許令休致。時劉克莊權中書舍人,當草制,繳奏云:「照得史嵩之前丞相既非職名,又非階位,不知合於何官職下,許令休致?」議者乃以克莊欲陰為嵩之之地,章、李二台臣因再攻嵩之,並克莊劾去之。克莊自辨云:「臘月廿二日夜,丞相傳旨草制,次日具稿,又次日被論,竟莫知為何罪也?罷製中有云:『朕聞在昔求忠臣於孝子之門,人謂斯何,豈天下有無父之國?』又云:『宇宙雖廣,有粟得而食諸,霜露既濡,啜泣何嗟及矣。』又云:『罪臣猶知之,卿勿廢省循之義退,天之道也,朕樂聞止足之言。』然竟別命詞焉。」未幾,章琰、李昂英與在外差遣趙汝騰,首上封事,學校又上書乞留二臣,並不報。且內批云:「如學校紛紛不已,元降免解旨揮,更不施行。」於是京庠再上書云云,太博李伯玉亦上疏力爭,李韶亦言上意終不回。於是陳韓與[B170]皆不能自安,屢丐祠,李韶作批答云:「朕臨御以來,未嘗罪一言者,今為卿去二台諫以留卿,前未有是也。人言紛紛,非出朕意。」於是韶亦奉祠而去。明年三月,忽有京學賓賢齋朱振者獨上一書,以薦嵩之,於是台臣周坦、葉大有、陳求魯、陳垓備論其無忌憚而罪之。
○嵩之起復
嵩之之起復也,匠監徐元傑攻之甚力,遂除起居舍人、國子祭酒,仍攝行西掖。未幾暴亡,或以為嵩之毒之而死,俾其妻申省。以為口鼻拆裂,血流而腹脹,色變青黑,兩臂皆起黑泡,麵如鬥大,其形似鬼,欲乞朝廷主盟,與之伸冤。侍御鄭采率台諫共為一疏,少司成陳振孫、察官江萬里並有疏。遂將醫官、人從、廚子置獄,令鄭采督之,竟不得其情,止以十數輩斷遣而已。徐霖上書力詆采不能明此獄之冤,不報,竟去。采奏疏乞留霖,亦不報。先是侍御史劉漢弼盡掃嵩之之黨,至比亦以暴疾亡,或者亦謂嵩之有力,然皆無實跡也。朝廷遂各賜田五頃,楮幣五千貫,以旌其直。黃濤之試館職也,對策曆數史嵩之之惡,至是除宗正少卿,於對疏乃言元傑止是中暑之證,非中毒也。於是僉議攻之。而元傑之子直諒投匭扣閽,力辨此說,濤遂被劾去。
○徐霖
徐霖字景說,號經畋,三衢人,為南省第一人。首伏闕詆史嵩之,不報。嵩之謂人曰:「朝廷大比所費不知其幾,合天下士僅得一省元,乃是狂生,可以為世道歎。」於是虛名頓增。未幾,有徐元傑之獄,上書攻鄭采不明此冤,徑去國。采上疏留之,於是傳旨俾宰執留之,又令左司尹煥麵留,又令姚希得傳旨勉諭,毅然不從而去。往往沽激太過,人亦薄之。其居衢也,於所居畫諸葛武侯像,終日與之對坐,論天下事。諸閹畏其吻,競致金帛,皆受之。其回字有云:「承惠兼金束帛,足見尊賢崇道之意。」趙汝騰時為從官,上疏力薦,至比之為范文正公,屢有召命,皆不就。及除著作郎,則翻然而來,舉止顛怪,妄自尊大。凡士子之來受教,皆拜庭下,霖危坐受之,不發一語,瞑目坐移時,豁然而起。有黠者俟其瞑目,亦效之;俟其躍然而起,亦起從之。霖曰:「汝已得道矣。」夏月,京府命工搭蓋鬆棚,適一匠者衵服破綻,見其二子,霖竟牒天府云:「某人受役而不主一,合從重撻。」隨行一童,廳吏或以果餌與之,霖適見,並廳吏解天府,謂某吏壞其太極,都城無不傳以為笑。甚至醉而入經筵,自稱為宗師,及兼宰士,則妄有更改。未幾對輪,竟論乞劾罷台諫,於是御筆有云:「徐霖以庶官而論台諫、京尹,要朕必行,事關紀綱,前所未有。昨以去餘晦為是,今乃疏蔡杭為奸,言及朝士,親填姓名,懷情不一,首鼠兩端,可與在外差遣。」尚遲回不去,趙汝騰往視,趣其出關。蓋霖之無忌憚,皆汝騰成其狂,至目汝騰為太宗師,己為小宗師,遞相汲引。霖既去,汝騰亦不自安,遂自補外。未幾,察官蕭泰來數其十二狂,不可治郡,於是聲名掃地矣。
○史宅之
史宅之字子仁,號雲麓,彌遠之子也。穆陵念其擁立之功,思以政地處之,然思不立奇功,無以壓人望。會殿步司獄蘆蕩以為可以開為良田,裨國餉。時宅之為都司,遂創括田之議,一應天下沙田、圍田圩、沒官田等並行撥隸本所,名「田事所」。仍辟官分往江、浙諸郡,打量圍築。時淳祐丁未,鄭清之當國時也,遂以宅之為提領官,右司趙與膺為參詳官,計院汪之埜為檢閱,趙與訔、謝獻子並為主管文字。諸郡又各差朝士,分任其事。怨嗟滿道,死於非命者甚眾。分司安吉州榷轄毛遇順毅然不就;分司嘉禾奏院王疇刻剝太過,刑罰慘酷,詞訴紛然,隨即汰去。行之期年,有擾無補。朝廷亦知其不可行。乃以趙與膺為浙西憲司嘉禾提領江浙田事,陳綺為淮西餉置司會陵提領江淮田事,宅之遂除副樞。於是劉垣、趙汝騰、黃自然皆力陳其不可,皆以罪去。後一年,宅之終於位,趙與膺死於嘉禾,王疇盛如杞,次第皆殂。其後應於官田,遂並歸安邊所,令都司提領焉。
○鄭清之
鄭清之字德源,號青山,又號安晚,為穆陵之舊學。端平初相,聲譽翕然。及淳祐再相,已耄及之,政事多出其侄孫太原之手,公論不與。況所汲引如周垣、陳垓、蔡榮輩,皆小人,黃自然嘗入疏論之。既而豐儲倉門趙崇雋上書曆陳其昏繆貪汙之過,亦解綬而去。未幾,察官潘凱遂劾之,吳燧亦劾其黨,朝廷遂奪二察言職。夕堂董槐亦入疏求去,蓋潘、吳二豸,皆董所薦也。潘疏有云:「馬天驥竭浙東鹽本百萬而得遷。」天驥遂申省辨白,清之欲差官核實,程元鳳以為不可,以外官鈐製台諫,其議遂寢。時牟子才家居,亦疏攻鄭而留二察,不報。辛亥冬,祈雪,得雷電大作,而清之斃於位,恩數極厚。明年,傅端林彬之按太原公受賄賂竊取相權,凡所以誤故相者,皆太原之罪,乞罷其閣職,勒守故相之墓,上從之。初,清之之重來也,有作詩譏之云:「一劄未離丹禁地,扁舟已自到江幹。先生自號為安晚,晚節胡為不自安。」及其斃也,又有詩云:「光範門前雪尺圍,火雲燒盡曉風吹。堪嗟淳祐重來日,不似端平初相時。裏巷誰為司馬哭,番夷肯為孔明悲。青山化作黃金塢,可惜角巾歸去遲。」
○衛王惜名器
史衛王挾擁立之功,專持國柄,然愛惜名器,不妄與人,亦其所長。嗣秀王師彌既為嗣王,遂賜玉帶。其弟師貢亦已建節開府矣,亦覬望橫玉圍腰之寵,屢有營求,皆不許。其後媚灶於史親幸之姬,必欲得之。史知其意,命取所有玉帶於內擇其最佳者與之。姬喜,亟報之,殊不知非出君賜,又無閣門許令服係關子,安可自擅服係。其吝惜名器皆此類,亦可尚也。
○閻寺
淳祐庚戌之春,創新寺於西湖之積慶山,改九里鬆舊路,輪奐極其靡麗。至壬子之夏始畢工,穆陵宸翰賜名顯慈集慶教寺,命講師思誠為開山教主。既而給賜貴妃閻氏為功德院,且賜山園田畝為數頗多。建造之初,內司分遣吏卒市木於郡縣,旁緣為奸,望青采斫,鞭笞追逮,雞犬為之不寧。雖勳臣舊輔之墓,皆不得而自保。或作詩諷之曰:「合抱長材臥壑深,於今惟恨不空林。誰知廣廈千斤斧,斫盡人間孝子心。」其後恩數加隆,雖御前五山亦所不逮。一日,忽於法堂鼓上有大字一聯,云:「淨慈、靈隱、三天竺,不及閻妃兩片皮。」於是行下天府緝捕,歲餘,終不得其人。
○餘晦
餘晦宇養明,四明人,小有才,趙與[B170]之罷京尹,晦實繼之,此壬子四月也。後一月,上庠士人與市人有競,以不能奉學舍之意。既而齋生有斃於齋中者,遂命總轄輩入齋看驗,遂肆諸生之怒。時祭酒蔡杭入奏,三學卷堂伏闕上書,直攻晦為仆。及晦轎出,將白堂,則諸生攔截於路,欲行打辱,於是晦即絕江以避之,遂以理少罷職,而杭亦除宗少府而去。京庠復上書留蔡,而太博黃邦彥、武博戴艮齋復劾晦而留杭,皆不報。未幾,晦知鄂州,杭以貳卿召。或有詩獻蔡云:「九曲灣頭是釣灘,先生何事放漁竿。長江流水滔滔去,落日西風陣陣寒。好把丹心裨聖主,休將素節換高官。想於獻納論思際,應說今來蜀道難。」後杭徑除僉樞,或有譏之云:「不因同舍之卷堂,安得先生之過府。」
○餘玠
淳祐辛丑,餘玠毅夫卒於渝州,權司程逢辰不能任其事,朝廷加意擇帥。久之,乃以餘晦除司農少卿,為四川宣諭使。七月入蜀,八月除權刑部侍郎、四川安撫製置使兼知重慶府,又兼四川總領。十二月方入夔、峽交印,明年正月始開藩於重慶。既而又兼夔路轉運屯田。然晦才望既薄,局麵又生,蜀士軍民皆不安之。未幾,築紫金城,激叛苦行。隘南永忠以隆慶降,王惟忠失閬州,甘閏以沔州叛,敗政日甚。未幾,虜兵又入,議者紛然。宗正簿趙宗瑤首上封事言之,副端吳燧、蜀人趙至皆有疏。六月,御筆李曾伯以資政殿學士節制四川邊麵,召回程逢辰。既而餘晦召赴行在,蒲澤之除軍器監,暫充四川製置,權司護印。黃應鳳太常丞成都運判,葉助權司,候蒲澤之自大獲山回日,仍舊。公議以為不可使荊、湖、渝製西蜀,於是胡大昌、牟子才、潘凱、鄭發、程元鳳各有論列,參政董槐則請行以任蜀事,蔡杭亦請以沿邊任使,人雖壯其志,而哂其無能為也。三學各有伏闕書攻丞相謝方叔。未幾,李曾伯除四川宣撫使兼荊、湖製置大使,進司夔路,又賜曾伯同進士出身。牟子才、吳燧、胡大昌、陳大方、丁大全皆有疏,疏王惟忠罪狀,乞正典刑。而廟堂亦欲以此掩誤用餘晦之失,遂攝惟忠赴大理獄,伏锧東市。並籍餘玠家資三千萬以犒師,治其子如孫之罪,皆陳大方輩作成之也。八月,除蒲澤之四川製置副使兼宣撫判官,以呂文德權知江陵,總統邊事,於是蜀事略定矣。
○王惟忠
王惟忠四明人,其為閬帥也,與餘晦為同里,薄其為人,每見之言語間,晦深銜之。及敗績棄城而遁,晦遂甘心焉。既申乞鐫降,又令其黨陳大方、丁大全力攻之,必欲置之死地。廟堂亦欲掩誤用帥之羞,遂興大獄,日輪台官入寺鞫之。評事鄭疇、理丞曾壄則欲引赦貸命,旋即劾去。甲寅十月二十五日,本寺出犯由榜云:「勘到王惟忠頂冒補官,任知閬州利西安撫府日,喪師、庇叛、遣援遲緩等罪,準省劄,奉聖旨,王惟忠處斬,仍傳檄西蜀。」或者以其罪不至死,冤之。後二年,陳大方白晝有睹,恐甚,遂設醮以謝過。青詞有云:「閬帥暴屍於都市,幽魂銜怨於冥途。蒞職柏台,盡出同寮之議;並居梓裏,初無纖隙之疑。」未幾暴卒。繼即餘晦患瘰鬁繞項,墮首而死,可畏哉!
○李伯玉
李伯玉字純甫,乙未殿試第三人,議論端愨,出處不苟。當史嵩之柄國時,為太學博士,上疏援章、李二台官,以此大得聲譽。未幾,為陳劾去。壬子,以小著召兼右司,以蕭泰來附謝丞相,傷殘善類,繼彈高斯得,伯玉乃援神宗朝張商英故事,有都司可以按台臣之條,曆數泰來之過,封章以劾之。穆陵大怒,乃降御筆云:「國家置御史,所以糾正官邪,置宰屬,所以俾讚機務。御史乃天子耳目之官,宰掾不過一大有司耳,未聞以庶僚而劾糾御史者。近有以都司而按大有(言徐霖也),今伯玉以都司而按泰來,陰懷朋比之私,蔑視紀綱之地,是所以輕台諫,乃所以輕朝廷也。今伯玉且復援張商英事,以文其過,且郭磊卿以正言而按李遇英,吳當可翁甫以博士而按劉之傑,以其職事之關係也。若都司可以按台諫,則台諫反將聽命於都司矣,朝綱不幾紊亂乎!李伯玉可降兩官,放罷。」既而台臣程元鳳、劉元龍上疏劾之,禦批李伯玉僭劾御史,以快己私,擅改憲章,以文己過,肆為期誕,浸紊紀綱,既得罪於祖宗,已難逃於黜罰云云。明年,蕭泰來除左史,牟子才亦作右史,潘凱除都丞,並有疏辭免,以為恥與噲伍。泰來遂除職,與郡郎孫夢觀又繳新命,察官丁大全則奏罷其祠祿,而同援伯玉,不肯與之書降官錄黃。其後牟子才撰詞命云:「國家設御史以糾官邪,非使之為營私謀利計也。蕭泰來昨居彈劾之任,而黷貨背義,醜正黨邪,靡所不至。爾以都曹,能白其奸,雖有體統關係之法,然英詞勁氣,靡拂救正,略不少挫,此可以觀汝之所存矣。姑屈兩階,以振台綱,而汝之心,則朕所鑒也,尚少安之,以俟敘復。」又明年七月,姚希得引對,直指趙汝騰為君子之宗,蕭泰來為小人之宗,諸公多為之言敘復者。八月,伯玉與宮觀。又明年敘復元官。景定間,除禮部尚書、侍讀,入政地矣。甫入修門,一疾而卒。伯玉初號畏齋,又號斛峰。
○偽號
淳祐甲寅五月,禁中獲偽號人,乃是玉津園火工包四。勘供係賃到有請人潘寶敕號。繼於潘寶家搜出敕入宮門假印板一面,遂正典刑,其子潘三亦杖死,凡黥決者四十八人。於是盡易敕號,內宮門號八角樣,禁衛號銀錠樣,殿門號四如意樣,每歲一易,各立樣式,承襲為例。
○馬光祖
馬光祖字華父,號裕齋,吏事強敏,風力甚著,前後麾節,皆有可觀。乙卯尹京,內引一劄云:「自後宣諭旨揮,容臣覆奏;戚裏諸托,容臣繳進。」下車之後,披剔弊蠹,風采一新,時號名尹。未幾,有倉部郎中師應極之子,夜飲於市,碎其酒家器。詰朝,尹車過門,泣訴其事,光祖即償所直,追逮一行作鬧仆從,仍牒問師倉郎。蓋光祖時領版曹,以倉部為所屬,故牒問,殊不思京師無牒問朝士之理。師乃時相之私人,乃執縛持牒之卒,恣肆淩辱,又率諸曹郎官白堂,乞正體統。朝廷遂劄漕司,追出被打酒家,反加黥配。應極之子帖然無它,於是光祖威風頓挫,百事退縮。初,顏帥尹京之時,遇三學應有訟牒,必申國子監俟報,方與施行。學舍已不能堪。及光祖尹京,又創為一議,應學舍詞訟,須先經本監用印保明,方許經有司。學舍尤怒之,作為小詩曰:「幾年貪帥毒神京,虎視國家三學生。休道新除京尹好,敢將書鋪待司成。」未幾,察官朱應元劾李昂英,太學作書譏之,有云「何不移其劾昂英者劾光祖」等語,光祖愈不安。既而辟客參議薛垣以蹤跡詭秘罷,於是光祖力丐外任,出守留都焉。尹京號為難治者,蓋以廣大之區,奸宄百弊,上則有應奉之勞,次則有貴戚幹政、他司撓權之患,此其所以難也。餘則曰:「不然,自淳熙以來,尹京幾人其得罪而去者,未始不由學校,可指而數也。」然則學校之橫,又有出於數者之外矣。
○胥吏識義理
嘉定間,宇文紹節為樞密,樓鑰為參政。宇文臥病,王醫師涇投藥而斃,史直翁帥宰執往祭之,命南宮舍人李師普為文,末句曰:「雲誰過歟?醫師之罪。」相府書吏張日新寫至於此,執白衛王曰:「既是誤投藥劑,豈可謂之醫師?隻當改作庸醫之罪。」衛王首肯之。又,嘉定初,玉堂草休兵之詔,有曰:「國勢漸尊,兵威已振。」日新時在學士院為筆吏,仍兼衛王府書司,密白衛王曰:「國勢漸尊之語,恐貽笑於夷狄,不當素以為弱也。」衛王是其說,遂道意於當筆者,改曰:「國勢尊隆,兵威振勵。」蓋胥吏亦有識義理,文字之不可不檢點也如此。《容齋隨筆》所載一事,亦然。
○沈夏
沈夏,德清人,壽皇朝為版曹貳卿。一日登對,上問版曹財用幾何?合催者幾何?所用幾何?虧羨幾何?夏一一奏對訖,於所佩夾袋中取小冊進呈,無毫髮差。上大喜,次日問宰臣曰:「侍郎有過政府例否?」梁克家奏云:「陛下用人,何以例為?」遂特除僉書樞密院事。
○史嵩之致仕
丙申之春,御筆史嵩之退安晚節已逾十年,可特授觀文殿大學士,依舊金紫光祿大夫、求國公致仕,仍盡與宰執恩數。令學士院降詔,仍免宣鎖。越二日,奏事右相董槐公云:「四川屢捷,頗為可喜。」僉樞蔡杭隨奏云:「大奸復出,深為可慮。」又云:「近降嵩之旨揮,外間謂宰臣欲為汲引,以報私恩。」上曰: 「此乃還其致仕恩數耳。」參政程元鳳奏云:「臣曩在經筵,亦嘗親聞聖訓及此,聖意雖堅,天下未必盡知,兼致仕二字,豈能縶縛之使不出。」越一日,董槐上疏辨明蔡樞之奏,欲乞於嵩之致仕旨揮之下,明示以不復圖任之意,庶可白孤蹤,釋群疑,所有上項製可末敢施行。禦批:「史嵩之復職,不過酬以宰臣謝事之恩數耳。且其一閑十三年,中外未嘗任使,何緣今日用之?仍令致仕旨揮甚明,正示天下以決不復用之意。而予之職名則休致之典備矣,豈有他哉!斷自朕衷,非由啟擬,卿其安之。」林存當製,有云:「高尚不事王侯,朕每加於雅誌,忠愛不忘畎畝,爾毋有於遐心。」公論復以為未然,太學生上書攻董相及鄧泳、李仲熊,並攻林存。董相再奏,謂嵩之予致仕恩數,臣見凡前執政之罷斥者,皆有之,不復執奏。今則皆歸罪於用事之人,伏望姑寢前命。御筆云:「史嵩之復職,非由卿請,惟朕知之。學舍有言,但慮其復出耳,豈校其職名哉!其人決不再用,其職亦不可奪,所請既不悖理,其安之。」正言邵澤劾姚希得,又於希得董試之時,捕其館人,以贓黥決其人,乃已黥之人故也。未幾,內批史玠卿理卿,並與合入幹官差遣。既而嵩之又陳請任相位日連書賞,時留夢炎為國史,復申省以其邀求經修經進之賞,將來列銜,某決不敢預僉,乞罷免職事。嵩之躁進,始終不靜,真是可厭,而朝廷用事,豈學校一一能把持乎!
○度宗誕育
景定三年壬戌,度宗在東宮。閏九月二十九日亥時,降生皇孫,賜名焯,封崇國公(一作封崇國政資國公),是年十一月薨。度宗登極,追封廣王,諡衝善。景定五年甲子,度宗在東宮。七月初三日未時,皇太子妃全氏降生皇孫,以彗星出現,避殿免賀。度宗即位,改稱皇子,賜名舒。咸淳四年戊辰閏正月初六日午時,淑妃楊氏降生皇子,辛未賜名顯,甲戌七月進封吉王。是歲十月一日,順安郡修容夫人俞氏誕生皇子,五年十二月,賜名憲,封益國公。六年六月十二日薨,追封諡衝定。咸淳五年己巳六月初十日,淑妃楊氏再誕生皇子,二十三日薨,賜名钅皇,封岐王,諡衝靖。咸淳辛未九月二十八日,全後誕生皇子,癸酉十一月賜名顯,封嘉國公。甲戌七月度宗遺詔即帝位。咸淳壬申正月十二日,修容俞氏誕生皇子,甲戌七月進封信王。凡七子。
○鈿屏十事
王橚字茂悅,號會溪。初知彬州,就除福建市舶。其歸也,為螺鈿卓麵屏風十副,圖賈相盛事十項,各係之以讚,以獻之。賈大喜,每燕客,必設於堂焉。行將有要除,而茂悅殂矣。
度宗即位,南郊慶成,鄂渚守城,月峽斷橋,鹿磯奏捷,草坪決戰,安南獻象,建獻嘉禾,川獻嘉禾,淮擒孛花。
已上十事,製作極精。○襄陽始末
襄陽遭端平甲午叛軍之禍,悉煨於火。直至淳祐辛亥,李曾伯為江陵製帥,始行修復。時賈似道開兩淮製閫,心忌其功,嘗密奏於朝,謂孤壘綿遠,無關屏障。至開慶透渡之際,穆陵猶憶此語,欲棄襄陽而保鄂,而似道乃謂在今則不可棄矣。先是蜀將劉整號為驍勇,庚申保蜀,整之功居多。呂文德為策應大使,武臣俞興為蜀帥,朱祀孫為蜀帥,既第其功,則以整為第一。整恃才桀傲,兩閫皆不喜之,乃降為下等定功。整不平,遂詬問祀孫其故,朱云:「自所目擊,豈敢高下其手?但扣之制密房,索本司元申一觀,則可知矣。」整如其說,始知為製策二司降而下之,意大不平,大出怨詈之語。俞興聞之,以製劄呼之稟議,將欲殺之。整知不可免,叛謀遂決。遂領麾下親兵數千人,投北獻策,謂攻蜀不若攻襄,無襄則無淮,無淮則江南可唾手下也。遂為鄉導,並力築堡,斷江為必取之計,此咸淳丙寅、丁卯歲也。俞興父子致禍之罪莫逃,遂俱遭貶謫。
先是興既死,丙辰歲俞大忠為荊、湖諮議,領舟師援蜀,陷殺名將楊政,因爭財又殺馬忠,遂遭台評追削官爵,勒令自劾。大忠乃捐重賄,得勳臣經營內批,遂作勘會,麵奉玉音。俞大忠利其財而陷楊政於死,且盡掩其功,欺罔朝廷,罪不容誅。然遣楊政而獲捷者,俞興也,姑以其父之功,特從末減,將白沙冒賞官資,並與追奪外,特免自劾。於是劉整聞之尤怨,且薄朝廷之受賂焉。襄陽自丁卯受圍,生兵日增,關隘日密,守臣呂文煥雖能堅守,而外絕援兵,又為築白阿、虎頭二城,復置鬼門關以鍵出入,自是雖音耗亦不可通矣。朝廷雖屢督製府出師救援,而不克進,往往失利不一。既而呂文德病篤,中外為之憂懼。既而果薨,上遺表賜諡武忠,遂命其子師夔起復為湖、廣總領,知鄂州。
賈平章似道入奏云:「臣近得師夔報,其父文德病革不可為。臣嘗具奏,以為設如所言,臣當奉命馳驅,以為搶攘之會。非可以經制,宜在廊廟,自諉陛下難言,而臣之志固已決於此矣。昨文德訃至,日為憂皇,幾失匕箸。繼又再申前請,以為急其所急,豈非藉是以為去本朝計。而陛下決不聽許,臣通夕展轉,念無以易此。儻非臣等勇於一行,決不能寬,顧且荊、襄繹騷,士不解甲者再歲,以文德聲望、智略,高出流輩,僅能自保。今一失之,奚所統攝,矧諸名將器略難齊,勢不相下,倉卒謀帥,復難其人。兵權不可一日無所歸,邊務不可一毫有所誤。雖目前暫令夏貴管護,然其使人商度遠計,寢食不安,終不若疾趨其所,處分諸事,則隨機以應,不至差池,是則臣報陛下之職分也。臣非不知曩在兵間,備嘗險阻,困瘁成疾。秖謀謝事,寧堪自取顛覆,誠以難平者事,所徇者國,皆不知其他。臣亦豈不知本朝故事,無以平章而巡邊者,然唐裴度以平章出使山東,似有足援。用拜疏以請,恭聽矜俞。」御筆云:「朕以涼菲云云,師相豈可一日而輕去朝廷,雖跬步之近,不可舍去,請勿重陳。」似道再奏云云:「連夕展轉不寐,良以驛置一往復,率半月餘,曾不若身履其處,機應於速之為善。再念今之荊、湖,莫急於襄中,寇環吾疆,惟隙是乘,隕星之變,非小故未可死諸葛走生仲達。況今士不解甲,與之尺寸力爭,閱新歲則跨曆三載,事有適值,必生戎心,詎容以疆場小小交兵視之哉?因念疇昔分閫荊、湖,先帝必欲寵臣以樞管,命臣復襄。臣回奏不敢輕易後繼,臣為閫者,徒奉將相,意慕復襄之美名,萃江、嶽之重屯以實之,江面單露,卒成己未之禍。先帝每記臣言,必欲棄襄以全鄂。臣則以為不可,非故自相矛盾,蓋襄既復,則城池、米粟、甲兵,委難以資虜。臣在軍極力留勁兵以守襄,襄幸以全。今又十一年矣,以呂文德運掉備竭誌慮,憂恚以致於死。今閫雖暫有所付,而臣與受其責。若使臣製於此,脫有出於意料之外,其可以非己所以自解,無情議論,必指臣為準矢之的矣,云云。」又御筆極力勉留。再上章欲權帶職巡視,以三月為期。上復不允。此後襄圍小小捷奏,於是此議遂緩。
明年元日,以兩淮製帥李庭芝為荊、湖製置大使,兼夔路策應大使兼知江陵府。命範文虎提御前精兵八千餘人,往荊、襄應援,一戰而敗,文虎僅以身免。至明年,蜀江泛溢,漂溺堡壘,至五六月間圍稍解。製府乘此機以布帛、鹽、錢、米之類,遣兵防護而入。夏貴亦遣兵擔運粟米數千石,呼延德亦運柴薪、布帛以往。未幾夏軍大敗,喪舟數百,危急如初。御筆遂督荊、湖製閫移屯舊郢州,範文虎以下重兵皆屯新郢治上均州河口,扼其要津。當時從官中有言於朝,謂昔神堯以一旅之師取河北,今朝廷竭天下財力,以援一州而不能,於是賈相大怒。至咸淳八年壬申春,警報尤急,似道復有視師之請。蓋李庭芝避事悠緩,而範文虎以殿岩自居,頗有不受節制之意。故台臣雖有章言之,宣示二人,然無益也。壬申歲,又檄沿江副閫孫虎臣及湖副帥高世傑之師,順流而下夾攻。適值江水暴漲,乘勢衝突堡寨及萬人敵,打透鹿門,連船運入衣襖、布帛、米鹽、糧草。進發生兵,遂自樊城,後取安陽河,轉均州江而還郢上。七月,據荊閫申大略云:「襄樊受圍,跨越五載,水陸路梗,援兵莫通。遂於去冬劄知均州劉懋等,打造戰艦,間探賊兵,措置戰守。又調總管張順、路鈐張貴,提兵前往均州,地名中水路,創立硬寨,建造樓船。自中水路至襄城,止一百二十餘里,節節皆是堡團,軍船屯泊將士。從龍虎口硬打下去,本司重立賞格。張順候立功回,特授轉右武大夫、環衛官、正任御前都統製,犒銀五百兩,界會一萬貫,絲十匹。張貴以下,次第立賞。又準平章鈞翰,除置司賞格外,更與不次升擢。及移文範察使添調間探,司部官劉盛聰等於四月二十日到均州鄧寨,添造船隻。大使司委知郡範天順等與二張部官同進。六月十三日,據張貴等申,昨於五月二十二日探得漢水已生,次日將船隻拖拽到團山下稍泊,二十四日,以大使司賞格撫諭將士,一應船隻並拖拽至高頭港口,蒙範殿帥、劉路鈐等般運衣襖等物,結成方陣。至一更三點,張貴等舉火為號,出江極力鏖戰,與賊舟手刃相接。至磨洪灘已上,賊船布滿江內,張貴又以紅燈為號,撫諭頭目混戰,與賊亂殺,火炮藥箭射死北兵及墜水者,不計其數。二十五日天明,已抵襄陽,船隻等物至府,軍民踴躍。皆說賊圍數年,未嘗有許多軍需物件進入至此。本是萬全,緣當夜四更以來,南風大作,吹奔北岸,於內總管張順所帶火炮,並已發盡,人馬力竭,身中三槍六箭,就陣歿於王事。張貴等既送軍需等物入城,次日即欲打出,與夏節使兵船相應,緣江水陡落,又蒙安撫呂察使留貴等人船在城,添加戰守,外以路梗不通,至七月方據申,到九月以來漢水浙涸,北兵得計,不可前矣。夏、孫、高兵船但守地分,範殿帥之軍又與製府抵牾,莫能並力,坐視而已。」朝廷乃先解殿帥總統之權,陳伯大劾範文虎,罷黜。十一月,荊閫李庭芝奏:「襄圍不解,客主易位,重營復壁,繁布如林,遮山障江,包絡無罅,曠歲持久,臣實有罪。且謂昔之許、黃,今之襄、樊,皆古今非常之變。天每以非常之人擬之,豈區區庸夫所克勝任,云云。師臣徇國,一念上通於天,其懇懇欲以身臨之者,亦察愚臣之不可專仗也。若稽南渡之初時,則以張浚、趙鼎自行都建督府,盡護諸將運掉之勢,一時之勢合,師臣大勳茂德,威震華夷,少超常度,參用舊弼,以臂使指,一新觀瞻,云云。」御筆令侍從兩省集議,然卒無定論。賈平章回奏曰:「若辦此事,非臣捐軀勇往,終未能遂,然縱使臣行,亦後時矣。恐無益於襄陽之存亡,尚可使江南無虞,而不至內地之震駭也。庭芝欲臣建督於荊之謀,要不過姑為是說,督既建矣,設有警動,臣欲安坐於此,得乎?臣今為是行也,則諸閫皆受節度,云云。若推至來年春夏之交,則調一大將統三萬兵船直搗潁亳,又調一大將統二萬兵,直搗山東,則襄圍之賊,皆河南北、山東之人,必將自顧其父母妻子相率離叛,如是則襄圍不解,臣未之信。倘陛下不容臣跬步離左右,縱有奇謀秘計,一無所施,且當以擇相為急,云云。」然亦卒不行也。癸酉正月,蜀閫捷報以昝萬壽收復成都,繼又收復眉州,二月以朱祀孫為四川製置安撫大使,兩淮製司又奏浮光之捷。忽數日平章疏奏,力請行邊,乃云:「所聞日異,且言始得朱祀孫申言,敵有直搗內地之議,祀孫危之,謂非築京城重內勢不可。又收呂文煥二月三日蠟書,謂樊之力已不可支,再於襄城臨江一面,植木柵立硬寨,誓以死守。但六年被圍,一旦前功盡廢,實有難言者。浮光廢壘築為家基,去冬逆整與六安叛將(恐是焦與),一意窺江,乞檢照累年所奏,容臣一出臨邊,即賜處分。」御筆又令集議,然皆悠悠之談,御筆終於不從行邊之請。調阮思聰策援淮,就令相視平江城壁,差官修浚。三月,賈平章又奏:「忽得李庭芝連日書,乃知襄帥呂文煥為虜誘脅,竟以城降。臣一聞戰眩顛沛,幾於無生,不謂事不可期,力無所措,乃至此極。容臣自劾,以報國恩。」御筆則決於不許,旋降御筆批別置機速房,亦建督於京之意。繼而學校紛紛上書,皆瀾翻不急之語,甚而謂「咸陽之焰未息,而山東盜起;六士之駕未出,而滸黃透渡。」可謂劫持之語。獨郭昌子一書,頗有可采,所言江、漢道里,亦頗詳盡。且畫六策以獻:一曰分遊擊以屯南岸;二曰重歸峽以扼要衝;三雲備昌漢以固上流;四曰調精兵以護漢江;五曰備下流以絕窺伺;六曰飭隘口以備要害。又有十六策以為守備之要,其末並及濟邸之事。平章召見,扣其顛末,補之以官,且令入機速房,以備諮訪。繼而宰執奏事上前,平章復陳行邊之請,上曰:「斷是不可。」上又曰:「諸生之書,隻得留中,如下詔求言,亦有未可。」賈奏云:「端平荊、襄之失,繼以諸郡,是時皆不曾降詔,惟開慶有之,今幸未至此,更容臣討論以聞。」上曰:「且鎮以靜,不須得行。」四月內批李庭芝召赴行在,汪立信荊、湖製置使知江陵府,印應雷兩淮製置使知揚州,李應春知岳州,錢直將知江州,翟貴知鄂州,江陵都統程文亮副之,趙孟知郢州,陳起知浮光。既而黃萬石召赴行在,趙溍沿江製使知建康府,趙孟奎淮東總領,孟之縉知太平州,趣召葉夢鼎赴闕。荊、湖製司申武功大夫帶右領衛將軍範天順,乃同張順、張貴運送軍需衣襖等物前進襄陽,留存在城守禦,立功尤多。城降之際,時在所守地,仰天大呼曰:「好漢誰肯降賊,死時也做大宋忠義鬼。」於二月二十七日就地分屋內自縊身死。右武大夫、湖北總管司馬統製朱富亦係續遣前往襄城戰禦,轉調過樊城,任責東北最緊地分。今年正月十一日,賊攻樊城,朱富拒敵死戰至二更,以身中槍刀,不能支持,為賊所得,義不受辱,就戰樓內觸柱,數四不死,遂投身赴火而歿。欲乞贈恤,奉聖旨,範天順特贈靜江軍馬承宣使,特與三承信郎,支銀五百兩,十八界會二萬貫,白田三百畝。庚申範文虎差知安慶府,阮思聰知池州,李應雷知鄂州,以為防江計。察官陳文龍上疏云云,且曰:「夫當人言洶洶,所幸眾言紛紛,古今所恃以立國於天地間者,獨有此一脈。言脈猶活,國脈其有瘳乎,欲行求言,皆謬論也。」既而免言職,未幾又有上書乞師相臨邊者,禦批並不能從雲。
○機速房
咸淳癸酉三月,御筆以師相固請行邊不已,照張浚、趙鼎舊例,別置機速房。凡急切邊事先行後奏,賞罰支用亦如之。其常程則密院行移,無建督於京之名,而有其實奚不可,內重其勢,外禦其侮,庶不失為挽留也,師相其勿辭。賈遂毅然祗承,條具以聞,辟屬官二員,右司許自,檢詳家鉉翁,製領十員,使臣九十員。於封樁庫作料科撥激賞第一料金五百兩,銀一萬兩,關子五萬貫,十八界會二十萬。行遣提點文字沈因、張夢龍、徐良弼、沈大發,書寫文字王景陽、張國珍、張汝楫、吳桂芳,監印陳柯、汪雲、鄭大淵。又添給諸路戍兵生券三分之一,增招車等下軍裝錢,置樞密院都副統製一員,補歸明人官資。凡有上書獻書關涉邊事者,並送本房麵問,如有可行者,並與施行。忽有蜀人楊安宇者,獻策奇譎,右司許自扣之,不相投合。許自乃操閩音穢語以為高,欲乞朝廷竟差許自前往邊郵,操穢語以罵賊退師(云云)。於是遂將安宇行遣,而機速房之望顧輕矣。且許自乃一不通世務之閩士,僅能作詩文之外,他無所能,而乃令當此選,用之者固謬,而自亦可謂不揣矣。一籌不畫,坐致危亡,非不幸也。
○置士籍
咸淳辛未,正言陳伯大建議,以為科場之弊極矣,欲自後舉始,行下諸路運司,牒州縣先置士籍。編排保伍,取各家戶貫,三代年甲,娶誰氏,兄弟男孫若干之數。其有習舉業者,則各書姓名,所習賦經。子孫若憑所書年甲,如十五以上實能舉業者,自五家至二十五家,而百家,百家而里正,許其自召其鄉之貢士,結罪保明,批書舉曆,然後登士籍。一樣四本,縣、州、漕、部,各解其一,仍從縣給印曆,俾各人親書家狀於曆首,以為字跡之驗。不許臨期陳狀改易。或有隨侍子弟,合赴曹牒,諸色漕試者,各令齎曆先赴縣批鑿,前去各處狀試。每遇唱名後,重行編排保伍取會。如有新進可應舉者,續照前式保明付籍。或有事故服制者,並畫時申聞批鑿。或毀抹,如虛增人名,妄稱舉子,其犯人與里正保伍,並照貢舉條例施行。大意如此。御筆從行遍牒諸路,昭揭通衢。或撰《沁園春》云:「國步多艱,民心靡定,誠吾隱憂。歎浙民轉徙,怨寒嗟暑,荊、襄死守,閱歲經秋。虜未易支,人將相食,識者深為社稷羞。當今亟出陳大諫,箸借留侯。迂闊為謀,天下士如何可籍收?況君能堯、舜,臣皆稷、契,世逢湯、武,業比伊、周。政不必新,貫仍宜舊,莫與秀才做盡休。吾元老廣四門賢路,一柱中流。」又有詩云:「劉整驚天動地來,襄陽城下哭聲哀。廟堂束手渾無計,隻把科場惱秀才。」察院陳文龍上疏,頗有憤抑之意,遂以理少出台。自是士之有籍,嚴行天下,或稍有瑕疵,皆不敢有功名之望。士論紛紛,直至賈老潰師之後,台中首劾置士籍之陳伯大,變七司法之遊汝,行公田之劉良貴,沮寬恩之董樸,稱翁應龍為簡齋先生,寫萬拜申稟之朱浚,欲變類田法之洪起畏焉。
○宋二十一帝
《長編》所載宋二十一帝,蓋自順、宣、禧三祖及東都九朝,南渡後高、孝、光、寧、理、度、少帝、(德祐)並景炎、祥興也。
○宋十五朝御押
太祖[1234](太祖元押[1234]);太宗[1234](太宗元押[1234]);真宗○;仁宗白;英宗○;神宗○;哲宗{立巾};徽宗 [1234];欽宗[1234];高宗[1234];孝宗[1234];光宗○;寧宗[1234];理宗[1234];度宗[12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