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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宗貞皇帝,爲神廟長子,母孝靖王太后。萬歷十年壬午,八月十有一日生。二十九年十月立爲皇太子。孝靖,故宮人也。神廟一日索水盥手,孝靖奉匜以進,遂御幸焉。賞頭面一副,既而諱之。孝靖有娠,神廟偶侍慈聖太后,宴言及其事,神廟諱曰:“無之。”故事聖躬有所私,幸必有賜𧶘。隨侍文書房,內閹即注明某年某日,並記所賞以爲騐,至是慈聖命取內起居注相示,神廟面頸發赤,慈聖好言相慰調:“我年老矣,尚未弄孫。若生男,宗社之福也。母以子貴,寧分差等耶? ”時鄭貴妃有盛寵,每與神廟戲輒呼老媽媽,暗行譏刺,神廟嘿然不自得,故誕生後一應恩禮俱從其簿,僅追封孝靖爲恭妃。越三年,福王生,遂進封鄭爲皇貴妃。給事中姜應麟疏言:“恭妃誕育元子,反今居其下,非所以重儲貳?”乞降旨,首冊恭妃,次冊貴妃。又即降詔,冊立元子爲東宮。奉旨,以應麟疑君賣直,降邊方雜職。科道楊廷相等求之,俱不應。嗣後,廷臣請建儲者,俱得罪,降削有差。緣鄭妃恃寵乞憐,欲立福王爲太子也。北上門之西有大高元殿,供真武,香火頗著靈異。神廟偕貴妃請殿行香,要設盟誓,因御書一紙,封玉合中以爲信。後迫於廷臣,而慈聖又堅主立長,神廟始割愛定立云。然旨遲至二十二年始始以皇長子出閣講學,二十九年冊立,次年成婚,冊妃郭氏,後追諡爲孝元皇后,時光廟年已二十一矣。
光廟初出閣講學,一切典禮俱從減殺,故事講以巳刻,寒暑則傳免,至是定以寅刻,寒暑亦不傳免。二十八年十一月,大風寒甚,時尚未賜諭戴𪸥耳。光廟方出,諸講官入,郭正域即宣言曰:“天寒如此,皇長子係宗廟之主,玉體固當萬分珍重,即講官忝列禁近,或中寒得疾,豈成體統?宜速取火禦寒。”內閣俱圍爐,密室聞言,始抬火出,乃克竣講。神廟聞之,亦不罪也。光廟初出閣時,僅十三,聰穎不凡,間有問答,旁通大旨。一日,講官焦竑叩以維皇上帝降衷下民,若有恆性,大義應聲曰:“只是天命之調性而已。”董其昌問:“擇可勞而勞之?”答曰:“所謂不輕用民力也。”每講則閣臣一人入直,看講御案前有雙銅鶴,故事叩頭畢,從銅鶴下轉而東,西面立一閣臣,繞出其上,即語內侍移銅鶴可近些。雖不明言,意已然寓,衆皆歎服。
光廟在東宮危疑,時甚有前後妖書事,皆小輩窺伺內意,以爲神廟必有易儲之舉,以此構釁造聞。且肆毒乾坤,各剪所忌,而門戶之漸立矣。其事具詳《神廟實錄》,故不具論。至十一年,福王之國河南,而事始定。四十三年,又起挺擊一事,時東宮侍衛蕭條,有男子張差持赤挺突入東宮殿簷下打傷守門人,璫輩共仇之奏聞,始下司法提問,御史劉廷元疏言:“其跡涉風魔貌,似黠滑。”司官胡士相等及一二言官遂有瘋顛之說。提牢王之案說加詰問,乃有馬三道誘至龐、劉二中官處,與以棗木棍,令至東宮逢人即打,語多涉貴妃之寀。疏聞,科臣何士晉力言當窮其事。外議洶洶,神廟不得已召上慰諭,因率上及皇長孫、諸王孫諧慈寧殿聖母設筵,前行告慰禮,召見郡臣,面諭曰:“太子,國家根本,朕豈有不愛。諸皇孫且衆多振振,何外廷疑朕有他意? ”時御史劉光復從班,後抗聲稱:“皇上,東宮慈孝,語不甚明。”神宗怒責其恣肆,命拿送法司。復諄諄理前,諭命決張差、龐保、劉成等,上從旁請無株連以傷天和,又諭羣臣毋聽流言,爲不忠之臣,使本宮爲不孝之子。神宗悅,命閣臣速擬諭以進。誅張差于市,斃龐、劉二璫于內。挺擊事方起,中外驚駭至瘋顛之說,倡議者調其意有所爲,而王之寀直發逆狀,刑部尚書張問達深以爲然。形跡愈露,然必窮其由來,所傷實多。神宗念大臣無足與計,不得已自行召論。其不下二璫,于理亦有深意,又賴上仁教,曲爲周旋。法正而宮闈安,所全甚大。是時,福藩尚在邸中,則事更難處,而維時主瘋顛者遂以察典罷王之寀官,重削籍奪誥。何士進亦外遷,則不平甚矣。
夏允彝曰:挺擊之事,之寀所訊張差其言甚急。刑部各司官會鞠時,亦多相合,於是舉朝喧然,以爲國戚有專儲之意,貴妃亦危懼,訴於上,上命自白之太子。貴妃見太子,辯甚力,貴妃拜,太子亦拜,且拜且泣,上亦掩涕,爲斃二璫以解。然東宮雖侍衛蕭條,何至使外人闌入?諸臣危言,使東宮免意外之虞,國戚懷惕若之慮,斷斷不可少顧。事連宮禁,勢難結案,若必誅外戚,廢親藩,度能得之神宗乎?從古有明行之法,有必不可明行之法,則田叔燒梁獄詞,亦調停不得已之術,何者?東宮固無恙,尚可以全骨肉,乃必以此爲執法者罪案,是何心歟?
萬歷四十八年庚申,七月,神宗寢疾,不食且半月,皇太子未得見,閣中止方從哲一人。科道各官叩闕請對,御史左光斗謂從哲,宜率百官問安。從哲曰:“上諱疾,即問左右,不敢傳。”給事中楊漣曰:“昔文潞公問宋仁宗疾,內侍不肯言,潞公曰:‘天子起居,汝曹不令宰相知,將無他志?’下守宮者行法。今誠日三問,不必見,亦不必上知。第令宮中知廷臣在門,且公當直宿閣中。”從哲曰:“無故事。”漣曰:“潞公不訶,史志聰乎。此何時,尚問故事?”從哲不答。明日壬辰,九卿臺省入思善門候問,甲午召見閣部大臣,尋即出。皇太子尚踟躕宮門外,漣、光斗語東宮伴讀王安曰:“上病亟,不召太子,非上意。今日已暮,日晨當力請入侍嘗藥視膳,而夜毋輕出。”丙申,神皇崩,次日丁酉,以大行賓天告於奉仙殿頒遺詔。
罷天下礦稅。諭云先年礦稅爲三殿二宮未建,權宜採用,今盡行停止。各處管稅內官張燁、馬堂、胡賓、潘相、左秉雲等俱撤回,其加派錢糧,以本年七月前已徵者起觧,餘悉蠲免。是時,稅監遍天下,小民塗炭已極,建臣請撤者,月無虛牘,概行留中。辛丑中,神宗抱病甚篤,追悔礦稅事,夜半御筆親書片紙傳免。內閣沈一貫既承旨未即發,忽有內閣二十餘輩踉蹌來追,一貫猶豫未定,閹輒自相撲,流血被面。一貫懼,隨以封進,自是海內重受荼毒又二十年。至是,首詔傳免,民間歡若更生云。 令旨:“又念辽东缺饷,将士劳苦可悯,遵照遗旨,特发内帑银百万两,解赴经略熊廷弼犒赏军士,务沾实惠”又旨“:发内帑银百万两,解赴九边抚按官,酌量犒劳。并谕:二项共给脚价银五千两,沿途支费,不得骚扰驿送,其银毋入太仓,差官即发。”给事范济世要从哲于北极门,言:“大行在殡,以令旨行,非便;宜封还留中。”御史张曰“:‘留中’二字,天下方蹙额;且称奉遗命,正继述大孝也,何不可之有?”从哲缴送司礼,司礼曰“:上阅章奏,恒至夜分,某等何敢留?”遂发之。 谕礼部“:遵遗旨:皇贵妃郑氏进封为皇后。”尚书孙如游执奏曰:“本朝并无此例。其以配而后者,乃敌体之尊;其以妃而后者,则从子之义。先帝念皇贵妃,不在无名之位号;殿下体先帝之心,亦不在非据之尊崇。”辅臣从哲亦执奏如如游言。时郑踞乾清宫,托保视为名。知李选侍有专宠,因与请封后结欢;选侍亦请封郑太后相引重。上心知不可,未能显绝,赖阁部持之而止,贵妃始移居慈宁宫。凡朝谒尊礼仍一如神庙于慈圣故事。光庙此举以消谗间,以释疑城,诚为厚事,然非制也。宫制:宫中服饰器皿,惟后用黄,余皆用红。因贵妃有庞,神庙欲赐黄,慈圣不许;请之再三,乃曰:“皇帝讲分上,安得不听?”传懿旨“:东西宫皆赐黄”,神庙遂止不敢用。后孝端崩,一切宫中事俱付西宫范德妃权署,家范严正如此,况王升疏所述贵妃待孝靖者种种无礼乎?是时,穆庙刘昭妃尚在。熹庙登极,移贵妃于仁寿宫,而迎刘太妃于慈宁宫;传谕立后,俱用刘太妃令行之,礼也。 上命吏部右侍郎史继偕、南京礼部侍郎沈漼,俱册礼部尚书,俱入阁办事。二臣原系神庙亲点,批行未下。至是因辅臣方从哲催请,始下。又点何宗彦、朱国祚、刘、韩,各升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又召旧辅叶向高于田间。时从哲独相多年,不协人望,廷臣言之再四,从哲亦具揭申请。闻时俞旨点用,前此所未有也。惟刘叶在京,即日到任,余各差官钦召来京。 谕礼部:封皇弟瑞王于汉中府,惠王于平阳府,桂王于东昌府;寻改惠王于荆州,桂王于衡州。差官督造府第,三王俱于天启七年某日同时出京就国。时逆阉用事,希图神器,故急遣藩封以弱根本也。 谕内阁:“朕今早御门,见各官随从多执洒金大扇,及驾回至省愆居,闻散班官于会极门高声喝道。朝仪严肃,岂容亵慢?可传示大小九卿科执等,以后凡遇临朝,俱要十分谨慎,仍前肆行违禁者,纠仪官指名参来,重处。” 先是户部主事鹿善继请道金银花济边,奉神宗旨,降处,吏部为之请,方准服原官矣。科臣周朝瑞疏言慎初三要:一信任仁贤,二推广恩泽,三斥远嬖佞;又请停止金花银两。奉旨:“此项银两原系祖制进内,备犒赏诸费。朝瑞擅请停止,为大不敬。本当廷杖,念即位之初,姑从轻,降一级调用。”阁疏言: “善继方蒙恩复职。倡金花者业及宽政;议金花者独蒙严谴,非一视之仁。乞免其降谪。”科道各官亦具疏救,俱不听。 吏部尚书周嘉谟疏闻:为国本建言得罪王德完等三十三人,又开矿税及他事误诸臣,请旨录用。时科臣周朝瑞有疏云:“尽人而起之,犹恐偶遗;即日而起之,犹为濡迟。就使疲癃嬴,均宜沛之宠异,以候其自陈;又或旦暮古今,并当议其赠恤,以报诸身后。岂可令引领赐环,隐身绵上,赉恨长河也哉?”于是废闲皆起,一寺卿贰至十余人,各寺皆满,不可胜纪矣。起升邹元标为大理寺卿,王德完为太仆寺少卿。 邹公以万历丁丑登第,值张居正不奔父丧,上疏争者俱予廷杖。公入朝,视赵用贤、吴中行、艾穆、沈思孝四公杖毕,归寓,草疏。次日诣会极门投进。值日内阉诸之,公曰:“吾告假本耳!”疏入,亦予杖一百,遣戍贵州。居正设起居谏垣,又以直言谪;再起再谪。至是以刑部郎家居,三十余年矣。世以其出处卜国运短长,命下,土论快之。王公则请笃厚中宫被杖者,一时并起。邹公已年高德劭,涵养粹然,有追论江陵者,公独曰:“江陵之过在身家;功在天下”,绝不以一己嫌怨参也。或谓其前半峭直,后半宽和,至訾之为两截人,又有訾之为伪学者。善乎倪文正之言曰:“自元标以伪学见驱,逆珰遂以真儒自命。学宫一席,俨然揖宣圣为平交,岂不可慨也哉!”至公再起,以疏为封疆诸臣请;所参,而周忠毅保之,一时同志,几成水火云。 礼部孙如游疏请册立东宫,言:“皇上毓德青宫,元子朝夕与居。顾复之爱,实以父而兼母;训迫之严,又以父而成人。今日有万几,即欲与元子煦育提撕,势或不能。然则册立遣诏,先帝非直为皇长子虑,亦为陛下虑也。” 礼科杨涟亦疏言之,且历考册立故事,云:“今皇长子年已十六矣。以皇上御极末旬余,较列圣册立之年为尚早;以皇长子历年如斯,而讲读未就,冠婚未举,较列圣青宫之日为已迟。”奉旨:“皇子年尚幼,质清弱,于禅服后,择吉行。”阁臣部臣复请之,言:“前四十三年先皇召群臣于慈宁宫,元孙在侧,已见丰采岐嶷,伟然有成人度,何至今日犹云清弱。服制:在民间为二十七月,在朝廷为二十七日。今择九月之吉,去释服已半月余,正与前旨今谕合,乞即赐允行。”始奉俞旨,上大行皇帝尊谥,曰:“范天合道、哲肃敦简、光文章武、安仁至孝显皇帝”,庙号“神宗”。先是阁议“显宗恭皇帝”,给事中魏应嘉驳之,曰:“昔东晋恭帝、南宋恭帝之号,当时光景,已不堪言。追维先帝,圣谟不可殚述。持众美而效之,光昭万世,犹恐不至。乃草草举事,令盛不彰,何心哉?”既出,公论韪之,故得改拟今谥云。上不豫。上体素弱,虽正位东宫,供奉淡薄。登极后,日亲万几,精神劳瘁,郑贵妃复饰美女以进。一日退朝,升座内宴,以女乐承应。是夜连幸数人,圣容顿减。十一日,寿节,传免。内医崔文升下通利之药。上一夜数十起,支离床褥间。郑贵妃日夕视疾,趣旨邀封太后,再谕内阁,下礼部具仪。礼部孙如游力言:“查本朝无例”而止。 给事中杨涟疏言:“臣等于十六日随大臣宫门问安,见有‘头目眩晕,身体软弱,不能动履’之旨,各相惊骇!至询问所以大不安之故,知外廷所传进御不节流言,绝不相干;全是用药差误所致。臣等恨不食用药者之肉,传闻为内官崔文升。然则外传为兴居失节,侍御蛊惑,必文升藉口以盖其误药之奸。文升之党肆出煽播,以掩外廷攻摘之口。既益圣躬之疾,又损圣明之名。文升之肉,其足食乎!乞发司礼监究问处分,传示中外,并乞皇上沉心静摄,随意随时,召皇长子同众皇子承颜导喜于前,以发天性之真和。” 又言:“臣署事礼科,见都督郑养性揭收回封后成命一事。此事也,祖宗典制难干。妃所称封者,尊之以嫡母乎?则于大行皇帝有碍;尊之以生母乎?则于本生皇太后有碍。故养性之请收成命,正所以善安其始。在贵妃,今后养老别宫,省心回念,更所以善安其分,善保全先帝之明德于有终,与殊恩无已也。”二十一日,疏上,二十三日传召阁臣方从哲、刘 一燝、韩、英国公张维贤、部院周嘉谟、李汝华、孙如游、黄嘉善、黄克缵、张问达、吏部范济世、河南道顾慥并兵科杨涟共十三人入乾清宫,皇长子侍立。上曰:“朕在东宫感寒症,未痊,值皇考妣相继大丧,典礼殷烦,悲伤劳苦,不进药已两旬了。卿等大臣勿听小人言。” 又谕册立事,从哲对曰:“册储已卜吉,宜移近,早竣吉典,以慰圣慈。”上因指皇长子言:“他伏侍人都有了,事多安了!”又谕册立贵妃,礼部孙如游对曰:“俟二后封谥,东宫册立诸大典既竣,当次第行。”上领之,诸臣叩首出。杨忠烈自述略曰:“二十日闻帝疾甚,涟私念郑虽出宫,李在左右。前封后之谕尚在,万一弥留之际,串作遗诏,奈何?且署礼科事者何人。因在科草疏,已思不在成名,要在事济。故削去诸恶论,以进御之言,并归之传闻流播,使上悦而赐览,或得停封,即事济矣。疏既上,亦分崔方用事;李庇之;上复病,不览文书。方为崔秘契,一发票,岂有全理?只待旨下诏狱耳。 “廿二日忽传宣兵科,仍传锦衣及阁部、吏科、河南道。既入朝孙宗伯语曰:‘大洪何为上昨日本?不知今宣校尉乎?恐上怒!’涟曰: ‘崔奸实误上,何忍不言?’既至左掖门,周太宰曰:‘我前日正言,邹内官传进郑宫人,上未御,并未说误医。’涟曰:‘此中外共传,何以不知?且涟前署礼科,如封太后事谕尚在内阁,万一内阁从之,贻他日之祸,奈何?今日召对,死即死,不敢不争。’ “阁臣方偕新相刘韩二公至,周太宰、孙宗伯向方言:‘今日特召杨兵科,恐为昨日本事,望为开解。’方曰:‘宫中事原不好言,今圣体违和,恐怒不测,须杨公认一错。’周孙传语涟,涟曰:‘上明明为奸医误坏,许世子不尝药,尚谓弑君,今明知而不言,相公尚谓我错?且郑贵妃子非太子,何以要封后?后谕何以尚在阁中?此等事如此含糊,我不要做乱臣贼子!不错!’ “周太宰曰:方老‘先生是好意。’涟曰: ‘岂不知是好意?只为我惜死耳!伤寒五日不汗则死,死何可怕?只“错”字说不得!’ “既进乾清宫,帝意甚悦;指今上语:‘他的事安了!伏侍人都有了!封太后事已停了!’是时台省各俟宫门,恐诏杖,愿公本救。见涟出,乃共喜。“今小人并言系内相叫进。四十岁皇帝从空叫一官进,岂先帝亦今上冲年乎?没先帝召对美事,而蒙之恶名,不知此曹子是何心肠!” 二十九日,再召从哲等十三人于乾清宫。诸臣问安毕,上顾皇长子谕群臣曰:“卿等辅他为尧舜,国家事当尽心分忧!……”语未既,李选侍拉皇长子入,嘈嘈语,复趣之出。皇长子含愤而上曰:“要封皇后!”上色变,礼部孙如游因奏“封选侍为贵妃,臣等不敢不遵命。” 又语及寿宫,诸臣以皇考山陵对。上云:“是朕寿宫。”诸臣云:“圣寿无疆,何遽及此。”上仍谕 “要紧”者再。又问:“有鸿胪官进药者何在?”从哲对:“有李可灼自云仙丹,未敢轻信。”上命中使宣可灼进,诊视毕,言病源及治法。上喜,命进药,诸臣出,可灼与御医各官商确未决。须臾,乳妪至,趣和药诸臣复入,可灼用乳调药以进。上饮汤辄喘,进药乃受,上喜称“忠臣”者再。诸臣出宫门外候。少顷,传:“圣躬用药后,暖润舒畅,思进饮膳。”诸臣欢跃而退。可灼与御医各官留;日晚,可灼出,阁臣邀询之。可灼言:“上恐药力歇,欲再进一丸,诸医言不宜听。传趣益急,遂再进一丸。”阁臣复问:“服药后何状?”言“:圣躬传安,如诸臣退。”次日五鼓,内传宣召甚亟,诸臣趋进,而上以卯刻上宾矣。时九月乙亥朔也。盖可灼时从诸御医往来思善门,中使遍间以达于上。其传奏姓名,不得而闻。是日以问安赐诸臣银币烧割,可灼亦与焉。宾天后,犹奉皇长子令旨,赐可灼银五十两,彩缎二表里,则首辅从哲所拟旨也。 十日,上尊号,曰:“崇天契道、英睿恭纯、宪文景武、渊仁懿孝贞皇帝”,庙号“光宗”,葬庆陵。 董文敏曰:“贞皇临御四十日,感孚天下之人心,有在善政之外。当青宫毓德,有夔夔,无慄慄。内廷菀枯之形若弗知,外廷羽翼之激若弗闻。福王就国,抱持恸哭;张差发难,升前晓谕。神宗以贵妃属帝,即跪而对曰:‘儿子岂敢得罪于天地?’遵奉遗命,盈庭之争,意不忍夺。即虞舜大孝,何以加兹?使帝之出震未久,而干蛊莫施,天下事有不可知者矣!” 荊駝逸史一 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