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辨齋偶存八卷,事定錄三卷 > 卷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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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 顧允成 撰
       劄記
       孔子六十而耳順到這裏纔打疊得箇軀殻下七十而從心所欲不踰矩到這裏纔打疊得箇心下今開口便說自然耳便要隨他聽目便要隨他視心便要隨他欲得不誤事
       春秋時世衰道微其所謂悦所謂樂所謂君子大率以勢利為尚耳所以學而章三言不亦喚醒人心若曰吾性中亦自有真說自有真樂自有真君子初無假於外也盖即孟子君子有三樂而王天下不與存焉之意特其詞含蓄不露最可玩味
       子路是極真的人然有似欺處如使門人為臣之類是也是極勇的人然有似怯處如請禱之類是也是極粗的人然有似細處如問事鬼神之類是也要須於欺處識他真處於怯處識他勇處於細處識他粗處始得子貢欲去告朔之餼羊子曰爾愛其羊我愛其禮此見聖人以萬世為一體處仲弓曰焉知賢才而舉之子曰舉爾所知爾所不知人其舍諸此見聖人以天下為一體處
       木石與居鹿豕與遊氣象便是喜怒哀樂未發前氣象大學曰小人閒居為不善無所不至見君子而後厭然揜其不善而著其善是个膽小的小人中庸曰小人之中庸也小人而無忌憚也是个膽大的小人盖時中局面寛容得假借獨知界限嚴容不得假借所以學者急須在暗地裏牢守界限未可向的然處鋪張局面也齊人有一妻一妾而處室者是个富貴的乞丐子一簞食一豆羮得之則生弗得則死是个貧賤的乞丐子然弗受弗屑貧賤的却有廉恥厭足施施富貴的倒沒廉耻乃知意得志滿之鄉正墮坑落塹之會好些人向此中斷送不可不猛省也
       何燕泉所著餘冬集録最稱多識乃外篇三十一卷中有一段云濂溪太極圖說無極而太極朱子與陸象山書札往復費許多言語洪景盧所作國史濂溪傳乃云自無極而爲太極添自字為字使朱子見之辯論之間當更費力今考朱子答陸子書末云近見國史濂溪傳載此圖說乃云自無極而為太極若使濂溪本書實有自為兩字則信如老兄所言不敢辯矣然因渠添此二字却見得本無此字之意愈益分明試思之是朱子未嘗不見國史所載却是燕泉不見朱陸往復之詳耳玩肅肅兎罝詩識戒慎恐懼氣象玩采采芣苢詩識浴沂風詠氣象
       或問儀封人晨門荷蕢楚狂長沮桀溺丈人諸隱士孰知孔子曰儀封人為上荷蕢次之晨門為下其餘無可置優劣也或曰儀封人誠卓矣晨門說知其不可而為之似最得聖人心事而以為下何也曰聖人心腸極熱視天下無不可為之時無不可化之人真是冀其可而為之非知其不可而為之也
       孔子曰天下有道則見無道則隱及其自處則曰天下有道丘不與易也恰似無道則見矣看此等語要識聖人平心處又要識聖人苦心處他日嘗曰甯武子邦有道則知邦無道則愚其知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嗟乎聖人盖欲為武子之愚而不可得也
       王少湖先生謂高存之曰凡人待文王而興者便是凡民須是一家非之一國非之天下非之而不顧不要懦弱了又曰居鄉勿為鄉愿居官勿為鄙夫潮陽蕭自麓謂存之曰公當潜養數年不可發露先輩皆背地用一陣堅苦工夫故得成就耳存之又言新會陸古樵者清苦澹默終日静坐或閉戶經月與之錢則辭與之衣寒而衣之煖而返之井然不苟問其學曰主静曰只要立大本一日有一日之力一月有一月之力務要静有定力令我制事無使事制我凡此皆吾輩所當服膺也王塘南先生有儒者氣象李見羅先生有儒者氣魄逆詐億不信五字入人膏肓所謂殺機也余嘗為二解以自鞭策一解曰億逆得中自家的心腸亦與那人一般一解曰億逆得不中那人的心腸勝自家多矣將此勘來勘去殊覺有得力處
       父母之不我愛於我何哉父母與人子猶分做兩箇者而今每每自暴自棄曷不反曰我之不自愛於我何哉故孔子曰不曰如之何如之何吾末如之何也已矣已自苦心苦口向頂門上著針而猶麻木不識痛癢莫肯發憤自傷如舜之號泣於天者何其肝膽楚越若是恝然也
       若不辦箇行一不義殺一不辜而得天下不為遯世不見知而不悔心腸何緣入道
       高存之曰此理真是易簡然却與世之所謂易簡者不同乾之易也以健坤之簡也以順盖以健順而易簡非以易簡廢工夫若求易簡便入異端去矣又曰程先生每喜人静坐朱先生每教人讀書此意真妙
       黄山谷詩云朝市山林俱有累陳白沙詩曰朝市山林俱有事山谷又曰古人冷淡今人笑白沙又曰今人閒處古人忙余嘗以此四語反復哦咏得趣甚多
       書曰人心惟危王少湖曰危之一字是常明燈一息不危即墮落矣此言極可玩味
       周子太極圖說動而生陽四句說者以為隂陽動静有何等待愚初亦疑之細細體勘乃知周子心通造化處試思嬰兒在母腹中原非一蹴立就其間之動而静静而動者不知凡幾而後男女成焉度太極胞胎天地景象亦必如此周子之言未可容易測量也
       李延平先生云書不點看得更好即此便是喜怒哀樂未發時氣象而今病痛大都不看只點而已
       昔程子問謝顯道近日用心對曰只用何思何慮一句曰有此理只是發得太早或問周恭叔恁地放開如何【祁寛記和靖語云恭叔自太學蚤年登科未三十見伊川持身嚴苦塊坐一室未嘗窺牖幼議母黨之女登科後其女雙瞽遂娶焉愛過常人伊川曰頤未三十時亦做不得此事然其進鋭者其退速每歎惜之嘗酒席有所屬意既而密告人曰勿令尹彦明知又曰知又何妨此不害義理】謝顯道曰他不是擺脱得開只為立不住便放了明道門擺脱得開為他所過者化顯道之意即程子之意也此兩重藥案切中近世好言自然者膏肓之病當各寫一通置之座側康節先生精於數學伊川先生與同里巷三十餘年未嘗一字問及之此方是朴實頭向裏做工夫的人朱子嘗曰孟子一生費盡心力只破得枉尺直尋四字今日講學家只成就枉尺直尋四字愚亦曰孟子一生費盡心力只破得無善無惡四字今日講學家只成就無善無惡四字或曰無善無惡四字與枉尺直尋四字害孰為大曰言直尋猶知直之為是也言枉尺猶知枉之為非也曰無善無惡則一切掃抹莫可致詰矣然枉尺直尋常人尚以為耻而無善無惡賢智反以為高故明道先生曰昔之惑人也乘其卑暗今之惑人也乘其高明又曰人才愈高則陷溺愈深嗟乎此孔孟之所懼也
       孔子謂沮溺曰鳥獸不可與同羣吾非斯人之徒與而誰與孟子曰充仲子之操則蚓而後可者也俱是一般話頭但孔子說得來甚懇惻孟子說得來似鋒利記論語者下憮然二字真傳神手也
       世之求富貴利達者勿論已沮溺一班人不失為賢者辟世孔子尚咨嗟不滿焉乃有號為君子業已立人之朝而於天下治亂畧不經意者或從而難之猥曰盡其在我而已是以行義達道的人却說隱居求志的話冒周流之跡而懷誰與易之之心所謂盡其在我者固如是耶此又沮溺之罪人也
       孔子以一貫授曾子而曾子果傳之子思以及孟氏楊龜山見程明道而歸目送之曰吾道南矣龜山果傳之羅豫章豫章傳之李延平至於朱子日益光大方是命世眼目
       楊龜山先生謂毛富陽云士人如張孝伯真可謂恬於進取者因說張孝伯好曰愿人也然終無使他處若據此人天資直是美惜其少學耳問孝伯樂正子之流否曰非也彼己無進爲撫世之意若樂正子將爲政於魯孟子聞之爲之喜而不寐孟子不徒喜也盖望其能有為也如孝伯恐不足以當人望只是一箇愿慤可尚耳問愿與善人如此其異乎曰善人為邦百年亦可以勝殘去殺豈愿者之事因又問九德曰愿而恭盖愿必濟以恭然後能成德也然愿者自應恭謹何謂相濟曰愿者自為之人耳如孟子所謂責難於君愿做不得責難於君愿特貌恭而已愚按三代而下只是鄉愿一班人名利兼收便宜受用雖不犯手弑君弑父而自為忒重實埋下弑君弑父種子仲尼惡鄉愿正與作春秋意同孟子好辨章在陳章提出兩箇眼目真有大功於萬世或謂荆公晩年詩多譏誚神宗做儘得謗訕宗廟楊龜山曰君子作事只是一箇道理不成荆公之徒箋註人詩文陷人以謗訕宗廟之罪吾輩也便學他如此只是相把持正理何在如元祐臣寮章疏論事今乃以為謗訕此理尤非使君子得志須當理會令分明今反謂他們亦嘗謗訕不惟效尤兼使元祐賢人愈出脱不得濟甚事此等議論真是天地氣象
       龜山常問林志寧云至道無難惟嫌揀擇是否曰是曰若爾公何不殺人放火志寧無語此亦近來談無善無惡者一斷案也
       韓持國曰道無真假程伯子曰既無真則是假耳既無假則是真矣真假皆無尚何有哉此最勘透無善無惡本病李見翁曰無善無惡既均則作善作惡亦等此最勘透無善無惡末病本病只是一箇空字末病只是一箇混字故始也見謂無一之可有究也且無一不可有始也等善於惡究也且混惡於善原其指直駕孟子之性善而上之極其弊乃更甚於荀卿之性惡其至善也乃其所以為至惡也
       朱子曰海内學術之弊只有兩端江西頓悟永嘉事功若不竭力明辨此道無由得明夫頓悟二字便是空字的入門事功二字便是混字的出路太史公謂申韓原於道德之意而老子深遠矣愚亦謂頓悟事功皆原於無善無惡之意而無善無惡深遠矣
       周子言無極而太極朱子解之曰上天之載無聲無臭而實造化之樞紐品彚之根柢也故曰無極而太極非太極之外復有無極也其說精矣乃象山陸子既專駁無極二字近時說者又專擡無極二字却將太極放在一邊不知於周子之指何如也
       樊遲問知子曰務民之義敬鬼神而遠之便是防頓悟一門問仁曰仁者先難而後獲便是防功利一門莊生稱孔子見老子退而贊之曰猶龍然以德報怨實道德經為無為章語而孔子不取其說則莊生之誣可知矣
       張南軒與朱子書曰鄭自明直言亦不易容受其直固是可喜事但未見用其言而自明兩遷矣在言者亦須更審顧也又答呂東莱曰所謂辭氣務令平和然實處不可回護此語盡之矣頃見相識間有好為調護審細之論退而察之其實畏怯名曰憂國恐只是為身耳盖直前妄發固為不是然於所當然而不然又别為之說恐終不免為姦而已矣此兩種議論往往有墮入箇中而不自覺者特為拈出
       易離九三曰日昃之離不鼓缶而歌則大耋之嗟凶歌謂樂生者也嗟謂憂生者也言人情憂樂只在軀殻上起念不如此則如彼不知人生世間如日昃之離有幾多時節何為靠這裏尋箇憂樂凶之道也故聖人曰發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是真能憂樂者也朱子嘗問李延平曰予欲無言明道龜山皆云此語為門人而發熹恐此句從聖人前後際斷使言語不著處不知不覺地流出來非為門人發也子貢聞之而未喻故有疑問到後來自云夫子之文章可得而聞也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方是契此旨趣顔曾則不待疑問若子貢以下又不知所疑也答曰此一段說甚佳但云前後際斷使言語不著處不知不覺地流出來恐不消如此說只玩夫子云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數語便見氣味深長則予欲無言可知指歸矣由此觀之朱子煞會談禪得李延平一撥便肯猛然割舍非大勇不能也
       讀周子太極圖說通書李延平答問録雖文質大小不同同是一團元氣其醖釀出程朱非易易也近來吳康齋之於胡敬齋陳白沙亦然
       朱子以堯舜傳賢為窮理盡性以至於命說得甚實了此便知下學上達之義
       上不從玄妙門討入路下不從方便門討出路
       朱子平心巨眼真未易及如明道先生最所尊信然定性書識仁說却不將來與太極圖說西銘一例表章此便是裁成輔相手段
       陳龍川上宋孝宗書曰今世之儒士自以為得正心誠意之學者皆風痺不知痛癢之人也舉一世安於君父之讐而方低頭拱手以談性命不知何者謂之性命乎陛下接之而不任以事臣於是服陛下之仁盖明詆朱子所謂平生所學惟此四字之語也及其論孟子則曰周道衰而王澤竭利害興而人心動計較作於中思慮營於外其始將計其便安而其終至於爭奪誅殺毒流四海而未已孟子生於是時憫天下之至此極謂其流不可勝救惟人心一正則各循其本而天下定矣况其勢已窮而將變變而通之何啻反掌之易孟子知其理之甚速而時君方以為迂吾是以知非斯道之難行而人心之難正也何一人之口判若兩舌彼其論孟子者乃民之秉彛而其告孝宗者則詭遇獲禽之智耳始吾以龍川識即未純亦磊落不羈士也今觀其論議反復如此則磊落不羈要難為龍川許也
       曾子所謂而今而後吾知免夫言人生一息尚存一息是戰戰兢兢一息是如臨深淵如履薄冰更放不得手歇不得足也即仁以為己任死而後己之義舊說云免於毁傷語意頗緩
       或語王龍溪曰陽明夫子嘗以好名好貨好色為三大欲反之於心覺得貨色之欲猶易勘破名之為欲其幾甚微其為害更大一切假借包藏種種欺罔未有不從名根而生者也其言似矣然以余所見世之談不好名者往往墮入貨色關裏是則此三字乃好貨好色之引子耳余未知其害之孰大孰小勘之孰難而孰易也馮道云吾三入相每不如前以擢任親故知之初入能用至丞郎再入能用至遺補三入不過州縣是宰輔之權日輕也客有舉此以謂余者曰宰輔權輕爾爾道猶反顔喪節易四朝事十君割舍不下假令權重當如何余為之三歎
       讀書鏡曰漢高不殺秦子嬰史稱其寛仁大度然畢竟有敗露處項氏已沒項伯以下賜姓劉又令諸故項籍臣名籍鄭君嘗為項籍將屬漢不奉詔詔盡拜名籍者為大夫而逐鄭君却是露出本色也我太祖方元主殂問至羣臣皆賀謂侍御史劉炳曰爾本元臣今日之捷爾不當賀因命禮部榜示凡北方捷至嘗仕元者不許稱賀我太祖常躬祭歷代帝王廟至漢高像前曰我與公皆以布衣起得天下公是好漢子命再加一爵議者謂漢高與太祖畧相類余請無論他事即以前二事並觀之漢高豈能及得我太祖來然則我朝泰運要未可量也
       孟子曰世衰道微邪說暴行有作盖暴行之興往往始於邪說所謂飾詩書文奸言留心世道者不容釐毫放過也昔楊龜山為祭酒上言蔡京以繼述神宗皇帝為名實挾王安石以圖身利故推尊安石加以王爵配享孔子廟庭然致今日之禍者實安石有以啓之也謹按安石昔為邪說以塗學者耳目敗壞其心術者不可縷數姑即一二事明之昔神宗皇帝稱美漢文罷露臺之費安石乃言陛下若能以堯舜之道治天下雖竭天下以自奉不為過也夫堯舜茅茨土階其稱禹曰克儉于家則竭天下者必非堯舜之道後王黼以三公領應奉司號為享上實安石自奉之說有以倡之也其釋鳬鷖之末章則曰以道守成者役使羣衆泰而不為驕宰制萬物費而不為侈按此章止謂能持盈則神祗祖考安樂之無後艱耳而安石獨為此說後蔡京輩争以奢僭相高輕費妄用窮極淫侈實安石此說有以倡之也其害豈不甚哉乞正其學術之繆追奪王爵明詔中外毁去配享之像康侯作龜山志銘備載其說五峰疑為迂濶康侯曰此是取王氏心肝底劊子手段何可不書書之則王氏心肝懸在肉案上人人見得而詖淫邪遁之辭皆破矣余每讀至此毛骨竦然嗟乎今天下詖淫邪遁之辭為不少矣安得如楊胡兩先生者取其心肝懸之肉案上也
       朝聞道夕死可矣正與人之生也直罔之生也幸而免意同原是一句朴實話頭近來談者將朝聞解作知生夕死解作不朽夫道固即生人之理聞道而死固有不朽之理然使聖人說箇朝知生夕不死矣便涉怪誕若要說此道理寧可另以己意發揮不得牽聖人以從已俾六經孔孟盡改頭換面做出一般惡模様也
       王塘南三益軒會語曰心意知物皆無善無惡此語殊未穩學者依憑此語如服毒藥未有不殺人者也可謂深切著明矣乃白鷺洲會語又云性無善無不善告子此言未嘗不是但其認知覺運動為性未免是錯若論吾人性體非特無不善寔是無善且如太空中疾風暴雨固不常有即景星慶雲亦自不留若有善有不善即非性之本體矣似仍背却夫知覺運動之性說不得無善無惡如何仁義禮智之性倒說得無善無惡且善原是太虚本體所謂維天之命於穆不已者也以景星慶雲為善相去何啻千里
       或謂未發以前不容說此處亦無氣象亦難以言語形容宋儒說看未發以前氣象不能無弊如何曰這話頭穆穆淵淵渾是一團元氣深體味之有無限妙處若更吹毛求疵便似說夢
       天地絪緼萬物化醇男女構精萬物化生只為化醇化生惹出許多事所以釋氏勘破這關捩子劈頭從夫婦絶起正要得生生路斷還歸混沌耳
       吾儒之道造端乎夫婦及其至也察乎天地釋氏之道斷根於夫婦及其至也混沌天地
       自三代以後其為中國財用之蠧者莫甚於佛老莫甚於黄河一則以有用之金塗無用之像一則以有限之財填無限之壑此所謂殺機也
       釋氏要得混沌亦是有激而然盖見得自天地資始資生以來相殘相賊日甚一日所以直要向咽喉下下此一刀耳胡敬齋曰聖人有憂世心無忿世心是知釋氏殆忿世而過焉者也
       無夫無婦此釋氏權法無善無惡此釋氏本法盖夫婦之根雖絶而善惡之根未絶畢竟天地間尚有自消自長之物即混沌亦暫時事耳惟將善惡直截抹殺消長機關方才斷滅方成箇大混沌去
       季路問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敢問死曰未知生焉知死游定夫問隂陽不測之謂神程子曰賢是疑了問是揀難的問有學者終日聽話忽請問曰如何是窮理盡性以至於命陸子曰吾友是汎然問老夫却不是泛然答三轉語大畧相似而氣象迥别讀者須要識取
       或問昔人謂子貢晩年進德如謂仲尼日月等語真是尊信孔子到至處羅近溪曰此是子貢到老不信孔子處孔子一生之學只是求仁只是行恕一時已將天下萬世都貫徹了子貢不知且追恨夫子未得邦家如何為進德果若是說非但子貢不信孔子如以周公不夢為吾衰鳳鳥不至河不出圖為吾已連孔子亦不信自家也豈知孔子一生精神只要得邦家故一則曰苟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一則曰如有用我者吾其為東周乎盖使孔子得邦家詩書原可刪周易原可贊禮樂原可定而春秋可以無作天下萬世一齊俱了不得邦家畢竟蹉却見在放過許多亂臣賊子所謂我欲託之空言不如見諸行事之深切著明者也故說孔子賢於堯舜此意又當别論若得邦家三字正點著孔子心事未容輕議也
       中庸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發與未發就喜怒哀樂說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何言發未發也程子曰寂然不動感而遂通此言人分上事若論道則萬物皆具更不說感與未感最為的當
       陸象山曰成湯放桀於南巢惟有慙德湯到這裏却生一疑此湯之過也乍讀來是警語細參來是險語或問陸象山先生喻義喻利講章不過敷衍程子科舉奪志之說耳乃朱夫子一則曰某不會說到這裏一則曰切中學者隱微深痼之病一則曰說得這義利分明是說得好何其深嘉而樂與之至也曰此朱夫子接引象山最真切處也盖象山平生說得極高妙且言惡能害心善亦能害心渠看分别義利還是第二著病痛不小今却剖判得如此分明朱子所以竭力接引他日又曰子思以來教人之法尊德性道問學兩事為用力之要今子靜所說專是尊德性而某却是道問學上多了所以為彼學者持守可觀而看道理全不仔細熹自覺於義理上不亂說却於要緊事上多不得力今當反身用力去短集長庶不墮一邊耳詞煩而不雜可謂良工心獨苦矣象山乃曰朱元晦欲去兩短合兩長然吾以爲不可既不知尊德性焉有所謂道問學何距人於千里之外也
       胡敬齋曰三代以下之君漢高祖天資最高惜乎無真儒輔相若得真儒輔相三代可復那時秦法苛虐不可因戰國又無治天下之法可傳若有真儒舉先王之法高祖必肯依從愚以為未然程子曰有關雎麟趾之意然後可以行周官之法度漢高分羮一語此根已自斬絶而謂其能舉先王之法誤也
       楊龜山曰蔡邕謂朱穆貞而孤有羔羊之節觀其立朝論議有足稱者然乃從梁冀之辟何也孟子曰觀近臣以其所為主觀遠臣以其所主以穆之賢而主梁冀烏在其為貞孤哉然邕之從董卓無異於梁冀宜其不以朱穆為過也此言最正要之穆真所謂進不隱賢必以其道者盖與龜山應蔡京之薦同而擬於蔡邕失倫甚矣大抵論君子不可刻論小人不可恕孔子曰人之過也各於其黨觀過斯知仁矣又曰君子而不仁者有矣夫未有小人而仁者也必如是方不埋藏君子方不出脱小人乃萬古不易之斷案也
       惟大人為能格君心之非正己也己不正即有言不信矣管仲將死與桓公論豎刁曰其身之不愛安能愛君論易牙曰其子之不愛安能愛君論衛公子開方曰其親之不愛安能愛君以為非人情不可近也桓公不能屏也而三子者卒亂齊國夫仲不愛子糾而愛桓公宜其有言不信也
       戰國時佛法未入中國然咸丘蒙所稱語云盛德之士君不得而臣父不得而子其胚胎暗合天上天下惟吾獨尊八字明白後其君却道君不得而臣明白遺其親却道父不得而子其地步直據忠臣孝子之上而其流禍更出亂臣賊子之上矣告子論性意亦如此自家不為仁義却道仁義戕賊人性所謂率天下而禍仁義也易曰立天之道曰隂與陽立地之道曰柔與剛立人之道曰仁與義這仁義是三才靠傍率天下而禍仁義便率天下而禍君父此咸丘蒙之說所自來也率天下而禍仁義便率天下而禍天地此惟吾獨尊之說所自來也
       楊氏為我是君不得而臣一項故曰無君也墨氏兼愛是父不得而子一項故曰無父也
       武王曰予有亂臣十人金仁山曰注疏治亂曰亂諸書解亂字因之其失久矣按古文尚書德惟乿否德亂乿古治字從爪從糸從乚取以手理糸而有條理也字加乚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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