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文集五十五卷 > 卷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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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 真德秀 撰
       經筵講義
       進讀大學卷子【十月十九日】
       康誥曰克明德太甲曰顧諟天之明命帝典曰克明峻德皆自明也
       臣某謂康誥帝典兩語切要處在克之一字明德人所同有其所以爲聖愚之分者但以克明與不能明之異爾常人所以不能明者一則以氣禀昏弱之故二則以物欲蔽塞之故雖是蔽塞之餘若一旦悔悟欲自明其德亦無不可者患其自暴自棄而不肯爲耳孔子謂我欲仁斯仁至矣孟子謂有是四端而自謂不能者自賊者也又曰人病不求耳且如陛下躬禀聖哲之資所謂明德固已素具若以堯帝文王克明德自任豈有不能爲者然其用功之要專在屏去物欲盖明德如青天白日物欲如雲霧雲霧開則天日自明明德如明鏡止水物欲如塵滓塵滓去則水鏡自明惟陛下以克之一字自勉而毋自謂不能則堯帝文王可及矣太甲篇乃伊尹所作此一語切要在顧諟二字古注謂常目在之朱熹以爲說得極好明命只是天所賦與我底道理初無形象如何可以目視正如孔子謂言忠信行篤敬立則見其參於前在輿則見其倚於衡忠信篤敬豈有形象可見亦只是念念不忘則此理自然昭著於心目之間今人俗語云看顧云照顧所謂顧諟即此意盖天賦與我許多道理豈可須臾之間不著意照管謂如天與我以此仁一不照管便不覺流於不仁天與我以此義一不照管便不覺流於不義天之與我以此德本如明鏡止水我却不照管甘心被灰塵泥滓來汙了豈不是嫚天之所予以人君言之天既命我以此德又命我以此位有此德方可保此位雖一息不可不顧諟雖一念不可不顧諟所以文王陟降在帝左右武王曰上帝臨女無貳爾心周頌敬之詩云毋曰高高在上陟降厥士日監在兹大雅之詩亦云昊天曰明及爾出王昊天曰旦及爾游衍皆謂人君一動靜一云爲天未嘗不監察其上然則伊尹顧諟之語人君豈可少忘陛下欲作毋不敬思無邪工夫臣願自佩服斯言始盖陛下若知得天無時不監察人君人君當無時不顧諟天命雖欲一事之不敬一念之邪自不可得此乃最切陛下身心底道理臣願深留聖念
       湯之盤銘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康誥曰作新民詩曰周雖舊邦其命維新
       臣某按成湯此銘盖就沐浴取義朱熹之說已盡之矣後來武王作盥盤銘與其溺於人也寧溺於淵溺於淵猶可游溺於人不可救武王之銘又就水取義盖言溺於深淵猶可以浮游而出一爲姦邪小人所惑則陷於危亡而不自知故不可救聖帝明王因物自警每如此願陛下燕閒之際取湯武之銘與凡古人自警之語書而掲之座右則所益非淺【諸銘已載衍義第三十卷】人君之德須是日新日日新又日新易曰日新之謂盛德但看日月之明千年萬載光彩常常如此豈不是日新人君須要法乾之健體離之明洗濯磨勵其身心常使光明皎潔始得陛下昨爲權臣所蔽養晦十年天下之人未免妄議聖德一旦奮然更新天下咸仰聖德如日月之食而更也然自今以往日新又新之功一或不繼則未免又失天下之望須是常屏私欲而存天理常守恭儉而去驕奢常勤問學而戒游逸常近君子而遠小人常公而不私常正而無邪今日如是明日又如是以至無日而不如是則其德無日而不新仰視成湯何遠之有臣又竊見陛下更新之初懲贓吏禁苞苴一時士大夫爲之悚動未幾數月間又復玩弛貪濁害民者如故昏繆不職者如故只緣一二姦贓之鉅者特從恩宥擁厚貲安華第不傷毫毛兼除授雖公而巧於營求者尚或得志所以搢紳慕效仍踵舊習既未能作新士大夫又何以作新民民既未新天命又何由而新日來星文之變數數有之上天仁愛陛下所以示此警戒陛下於此何可不深自修省先從一身始洗濯磨勵使已德常新修明政刑信必賞罰崇奬亷能汰斥貪繆使士大夫之俗一新如此則民德之新天下之新有漸致之理矣願陛下深留聖心
       詩曰穆穆文王於緝熙敬止
       臣某竊謂文王之德上與天合不可得而名所可名者緝熙敬止而已緝者繼續之謂熙者光明之謂朱熹之說當矣然緝之與熙非二事也能緝則能熙矣常人之德業所以不能光明者以其乍作乍輟無繼續之功也且如敬之一字孰不知爲正心修身之本然一有欲心則不能敬一有怠心則不能敬二者苟有一焉則所謂敬者有間斷而無接續矣又焉能至於高明光大之域耶惟聖人之心與天同運純亦不已故詩人形容曰穆穆文王於緝熙敬止纔兩言爾而文王盛德之氣象儼乎其在目也考之於詩其言緝熙者四此詩所云以德言也敬之之詩曰學有緝熙于光明以學言也維清之詩曰維清緝熙文王之典昊天有成命曰於緝熙單厥心二者以事言也若昔聖王之於修德於講學於行事無不致緝熙之功者臣竊見陛下於宸居之邃掲名緝熙且以雲漢之文自爲之記真有得於古先聖王修德講學之要臣願於緝熙敬止之言朝誦而夕思之知欲之有害於敬則窒之於幾微知怠之有害於敬則持之以彊勉使此心常接續而無間斷故以之講學則智識日明以之行事則功業日廣所謂儀刑文王者莫切於此惟陛下勉之
       講筵卷子【十一月八日】
       大學格物致知章
       臣按格之一字先儒訓釋不同至程子乃以格訓至如舜典格于文祖之格其義始明朱熹嘗言格物者窮理之謂也然不曰窮理而曰格物者盖理無形而物有迹若止言窮理恐人索之於空虛高遠之中而不切於已其弊流於佛老故以物言之欲人就事物上窮究義理則是於實處用其功窮究得多則吾心之知識自然日開月益常人之學不就實處用功而馳心於高妙猶且不可况人君以一身應萬事萬物之變若不於事物上窮究豈惟無益而已將必如晋之清談梁之苦空其禍有不可勝言者此格物致知之學所以爲治國平天下之先務也陛下履位十年其酬應事物多矣然權臣顓政務爲蒙蔽恐陛下未能一一致察也故十年之間是非邪正顛倒錯繆無所不有人皆知爲權臣之罪今既躬親大政則凡所以剖判是非别白邪正者陛下當身任之矣若於事物之理不深加窮究應酬之間少有差失咎將誰歸故臣惓惓欲陛下以格物致知爲事也程頤嘗謂格物亦非一端如或讀書講明道義或論古今人物而别其是非或應接事物而處其當否皆窮理也而朱熹又謂或考之事爲之著或察之念慮之微或求之文字之中或索之講論之際其說尤備盖自吾一身之中以至萬事萬物莫不有理皆所當窮然非日積月累之功未易各造其極也臣願自今經筵講讀之際有切於身心關於政治者時發玉音質問所疑俾臣等得悉心以對如有未諭即乞再三詰難必聖心洞然無疑而後已退居深宫又必優游玩索其理之所以然俾之融會貫通表裏澄澈如此則日就月將緝熙光明其益不少矣至於輔臣奏對尤當從容訪逮政事因革俾陳其利病之原人材進退必叩以賢否之實如有未諭反復審究亦必三都俞之外不厭吁咈以至言官之奏論弹劾羣臣之進見對敡率霽天威俯加酬詰俾攄底藴盡究物情如此則於國家之事日益明習而舉措用舍之間無不適當矣凡此皆所謂格物也惟陛下曲留聖心孜孜不倦若於事物之理窮得一分則陛下之知識亦進一分窮得十分則陛下之知識亦進十分窮得十分即是物格進得十分即是知至若只略見一二便不研窮則見處既未分明行處必有窒礙且如近者用兵之舉若論其槩則祖宗境土所當恢復祖宗山陵所當省視豈非至當之理然必先定規模先立基址俟吾人材衆多財力富盛萬全必勝然後有爲乃無後悔緣只見得理之一偏而未嘗周思曲慮到窮極之處所以輕舉而無成此亦物未格知未至之故也今陛下已知前日舉事之非矣若一向退沮自安於無所作爲又只是見得一偏之理須是知前日不合輕敵今日亦不可畏敵事雖致審而剛毅奮發之志則不可忘敵雖未動而戰攻守禦之事則不可緩日與大臣講求策畫申儆將帥嚴設隄防謀未十全姑務固守執可一定奮然必爲如此方是見得義理周盡舉此一端他莫不然大抵理之與事元非二物異端言理而不及事其弊爲無用俗吏言事而不及理其弊爲無本惟聖賢之學則以理爲事之本事爲理之用二者相須本無二致此所以爲無弊也惟陛下留神臣所進大學衍義以明道術辨人材審治體察民情爲格物致知之要其本末粗備以卷帙之多未即進讀願政機餘暇早賜覽觀則於窮理之學將大有所日進矣
       講筵卷子【十三日】
       誠意章
       臣按自欺自慊【音惬】兩言乃此章之綱領常人之情本非真欲爲善但假飾於外以欺人然人不可欺徒以自欺而已惟真心爲善者純於爲已故好善則如好好色非爲人而好也惡不善如惡惡臭非爲人而惡也盖必力於爲善而去其不善然後已之心快且足焉夫是之謂自慊然又必曰謹獨云者常人爲善初非實意故處顯明之地則尚或知勉至處幽隱之地則肆然無所忌矣此即所謂自欺也自古聖賢之學以謹獨二字爲入德之門故此篇言之而中庸首章亦曰莫見乎隱莫顯乎微故君子謹其獨也末章又曰詩云潜雖伏矣亦孔之昭故君子内省不疚無惡於志君子之所不可及者其惟人之所不見乎詩曰相在爾室尚不愧于屋漏故君子不動而敬不言而信聖賢心法相傳莫要於此詩人稱文王之德曰不顯亦臨無斁亦保言其雖居幽隱之地亦若有臨乎其上者雖無厭倦之意亦常有以自守焉此所謂純亦不已也漢成帝臨朝淵默尊嚴若神論者以爲有穆穆天子之容其在宫中則湛于酒色【湛與耽同】委政外家迄成新莽之簒計其當時必謂人無知者而其荒淫之行播之天下書之史冊卒不可揜由其昧於謹獨故也惟陛下以文王爲法臨朝必敬而退居深宫亦必敬對羣臣必敬而退與嬪御近習處亦必敬如此則於謹獨之道得矣若漢成之縱欲無足爲聖明道者亦願㫝以爲監焉實天下幸甚
       講筵卷子【十六日】
       大學致知誠意二章
       臣某昨於二章已嘗各貢愚論矣又嘗聞朱熹之說以爲致知誠意乃學者兩關致知者夢與覺之關透得此關方是覺不然則夢誠意者惡與善之關透得此關方是善不然則惡大學之道惟此兩節爲最難故熹以關譬之過此兩節則根基已立有用力之地矣若知有未至則見理不明雖彷彿一二未免如夢寐之恍惚非真見也意有未誠則爲善不實雖假竊一二猶以文錦蒙敝絮又豈真無惡者乎然爲善所以不實者自見理不明始故曰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
       臣某又嘗恭聞高宗皇帝有曰人欲明道見理非學問不可惟能務學則知古今治亂成敗與夫君子小人善惡之迹善所當爲惡所當戒正心誠意率由於此夫務學然後能明道見理明道見理然後能誠意正心與大學之言脗若合符高宗皇帝是時春秋二十五爾而聖學高明深造其極已如此陛下可不服膺而加勉乎
       修身在正其心章
       臣某謹按此章要切全在有之一字盖聖人之喜以物之當喜聖人之怒以物之當怒聖人未嘗先有喜怒以待物之至也故朱熹嘗言忿好樂恐懼憂患只要自無中發出不可先有在心下又嘗取譬曰衡惟其無物故物至而輕重不差鑑惟其無物故物至而妍蚩可見學者之於此理固不可以不知而人主尤所當知盖人主之喜怒哀樂所關爲甚大故也臣願陛下於平居未應物之時澄靜此心湛如太虛不使有喜怒哀樂之私先入乎胷中隨物而應當喜則喜當怒則怒當哀樂則哀樂而有我之私一不與焉則此心常正而不偏其於修身之道有餘裕矣
       齊家在修其身章
       臣某按親愛而下五者皆指處家而言父子兄弟夫婦之間一汩於私情則於所親愛而偏焉於所哀矜而偏焉則慈憫之意勝而不知其惡矣於所賤惡而偏焉於所敖惰而偏焉則憎疾之意勝而不知其善矣若子弟之畏敬父兄固所當然若但知畏敬而不能諭於道而争其過是亦偏也閨門之内五者之失往往有之而父母之於子夫之於婦爲尤甚有子如舜所當愛也瞽䏂不之愛而愛傲象有子如鄭莊公亦所宜愛也姜氏不之愛而愛不弟之叔段非偏乎有夫人如莊姜宜愛也衛莊公不之愛而惟嬖人之愛卒召州吁之變有后如王氏宜愛也唐玄宗不之愛而惟惠妃之愛旋致開元之禍非偏乎愛惡一偏善惡易位其患有不可勝言者故曰身不修不可以齊其家
       講筵卷子【十八日】
       大學修身在正其心章
       臣某前日進讀此章蒙玉音有槁木死灰之問臣已具陳吾道有體有用與異端寂滅之教不同陛下已俞之矣臣退而思之此心當如明鑑止水不可如槁木死灰鑑明水止其體雖靜而可以鍳物是靜中涵動體中藏用人心之妙正是如此若槁木之不可生死灰之不可然是乃無用之物人之有心所以具衆理而應萬事者也其可委之無用乎吾道異端之分正在於是不可不察
       治國必先齊其家
       臣某按此章辭義明白不待贅陳但恕之一字學者多認爲寛厚闊略之意其實不然盖已有善亦欲人如我之有善已無惡亦欲人如我之無惡又論語所謂已所不欲勿施於人皆是推已及人之謂舊說如心爲恕其義却通彼以寛厚闊略爲恕者誤矣臣某又謹按此章既引桃夭之詩以明夫婦相宜然後可以教國人又引蓼蕭之詩以明父子兄弟足法而後國人法之爲人君者要當實體乎此非可以徒誦說而已也漢高帝賢君也以戚姬之寵而踈呂后以致後日人彘之禍然則處夫婦之間其可不盡其道乎唐太宗英主也然於事親友兄弟一有慙德三百年之家法遂不復正然則處父子兄弟之間其可不盡其道乎觀漢唐之事然後知大學之垂訓真不可不佩服也
       衍義九經節
       臣某按朱熹曰不一其内則無以制其外不齊於外則無以養其中靜而不存則無以立其本動而不察則無以勝其私故齊明盛服非禮不動則内外交養而動靜不違所以爲修身之要也臣謂熹之言至爲精切盖齊戒明潔所以正其心也盛服儼然所以正其容也心正則容正故曰一其内所以制其外容正則心亦正故曰齊於外者所以養其中此内外交致其功也靜者未應物之時動者應物之際靜而存養則有以全天理之本然動而省察則有以防人欲於將萌此動靜兼用其力也然蔽以一言敬而已矣内外動靜無乎不敬身安得而不修乎熹又嘗作敬齋箴自首至尾皆發明此意臣已載之於衍義中【操存省察章】惟聖明其參味之
       臣某又按九經以繼絶世舉廢國爲懷諸侯之首盖自昔帝王相傳之法也武王克商未及下車封黄帝後于薊封舜之後于陳而孔子於堯曰篇歷叙二帝三王傳授亦曰興㓕國繼絶世天下之民歸心焉中庸之言盖祖乎此夫以齊威公之在春秋特一霸主爾猶能存三亡國後世稱之其視戰國之君争地争城滅人之社稷絶人之祭祀者善惡相去遠矣漢初功臣剖符世爵迨元成間稍益衰微不絶如綫杜業進言以爲内恕之君樂繼絶世隆名之主安立亡國【顔師古曰以立亡國之後爲安泰也】今功臣之後襲封者盡或絶失姓或乏無主朽骨孤於墓苖裔流於道甚可悲傷成帝感其言於是復紹蕭何之世迄于哀平又增曹參周勃之後史氏書之以爲美事漢祚中微光武紹起復享國者二百餘年是亦仁厚之報也唐李懷光先有功而後背畔德宗念其前功爲之立後當時諸將莫不感歎本朝故事每大赦令輒求昭憲太后子孫或及趙普之徒往往有司以爲具文而中興以後功臣豈無湮微不祀者當此兵事方興之時謂宜訪問加以存録至於骨肉之恩析而不殊【殊絶也】尤仁聖所宜哀惻也故因九經之義推而及之以贊陛下矜恤之仁云讀畢奏云骨肉之恩析而不殊乃漢宣帝封昌邑王賀爲侯之詔也言骨肉之恩雖有離析而無可絶之道臣之此言盖恐同姓近親豈無絶世不祀者欲陛下訪問而爲之立後也又奏二帝三王惟其以興滅繼絶爲心是以享子孫千億之報戰國之君滅人社稷絶人祭祀秦為尤甚報亦如之大抵續人之祀者乃盛德事天之所予也絶人之祀者非盛德事天之所惡也上意亦覺悚動退而李正言甚稱開陳之善謂其言切而不露也
       講筵卷子【二十七日】
       大學絜矩章
       臣某按此章言平天下乃曰君子有絜矩之道何也盖天下之不平自人心不恕始且如爲人之子而事不慈之親雖不敢怨必非所欲及其爲父乃不慈其子為人之弟而事不友之兄雖不敢怒亦非所樂及其爲兄乃不友其弟此皆所謂不恕也士大夫未仕爲民而見虐於官吏必不堪之及其仕宦乃不恤其民僮僕使令不忠於主必深惡之及其立人之朝乃忍欺其君凡此皆不恕也恕者以已度人之謂我之所欲亦人所欲我之所惡亦人所惡故以所欲者施之而不敢以所惡施焉此所謂絜矩也凡爲人者皆所當然而為人上者尤不可不然杜牧賦阿房宫謂秦愛紛奢人亦念其家奈何取之盡錙銖用之如泥沙已欲紛奢而剥民之肌膚朘民之膏血此之謂不能絜矩也故爲人君者處宫室之安則憂民之不足於室廬服綺繡之華則憂民之不給於繒絮享八珍之味則憂民之飢餒備六宫之奉則憂民之曠鰥以此心推之使上下尊卑貧富貴賤各得其所欲有均齊而無偏陂有方正而無頗邪此即謂絜矩之道臣竊見比年以來元元愁苦者衆兵興之後三垂戍守方嚴當此大冬隆烈之時窮閻委巷有飢凍切膚之慘窮邊絶徼有風沙眯目之悲願陛下以惻怛之心施惠卹之政雖其仁未能徧及然能選良吏以字之擇良將以拊之使民無剥膚之苦士有挾纊之温是亦仁術也臣於衍義察民情之篇引采薇七月等詩敷陳頗悉惟燕閒賜覽仍推而行之則天下之平有日矣
       講筵卷子【十二日】
       大學平天下章
       楚國無以為寶惟善以為寶
       臣某按楚語王孫圉聘於晋【圉楚大夫】定公饗之【定公晉君】趙簡子鳴玉以相【簡子名鞅晉大夫也】問於王孫圉曰楚之白珩猶在乎【珩佩玉也】對曰然簡子曰其爲寶者幾何矣曰未嘗爲寶楚之所寶曰觀射父能作訓辭以行事於諸侯又有左史倚相朝夕獻善敗于寡君使寡君無忘先王之業若夫白珩先王之玩也何寶焉大學所引即其事也魏惠王以照乘之珠夸齊齊威王亦言吾有臣四人而鄰國畏盗賊息是之爲寶與王異楚齊皆戰國之君然能知所寶惟賢之意故其國安以強昨者權臣用事溺意貨寶山東玉器搜抉無遺使諸豪有輕中國之心而於當世之人材則未嘗為陛下收捨以備國家之用其昧於此亦已甚哉因奏願陛下不以金玉為貴而以賢才為寶天下幸甚
       秦誓曰若有一个臣斷斷兮無他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焉人之有技若已有之人之彦聖其心好之不啻若自其口出寔能容之以能保我子孫黎民尚亦有利哉人之有技媢疾以惡之人之彦聖而違之俾不通寔不能容以不能保我子孫黎民亦曰殆哉
       臣某按先儒蘇軾之論以為前一人似房玄齡後一人似李林甫玄齡唐太宗之相也史臣稱帝定禍亂而房杜不言功王魏善諫【王珪魏徵】而房杜遜其直英衛善兵【李勣封英李靖封衛】而房杜濟以文持衆美效之君是後新進更用事玄齡身處要地不吝權善始以終所謂寔能容之者也林甫唐玄宗之相也史稱其妬賢疾能當時有以材譽聞者皆以術抑遠之所謂寔不能容者也太宗相玄齡而唐以興玄宗相林甫而唐以壞欲知大臣之賢否者惟觀其能容與否而已矣
       講筵卷子【二十七日】
       大學平天下章
       生財有大道生之者衆食之者寡為之者疾用之者舒則財恒足矣
       臣按古今生財之說未有能外此四言者而先儒呂大臨推明之可謂確論矣韓愈有云古之為民者四今之為民者六農之家一而食粟之家六盖古者四民士農工賈而已後世益之以道釋所謂為民者六也農一而食者六宜其贍足之難然士主名教工治器用賈通貨財非無事而食也若釋與道則飽食安坐以蠧吾民而朝廷乃以鬻祠牒為生財之資不知釋道日增則農民日减財之所自出者耗矣猥曰生財可乎此謂生之者寡而食之者衆也農民日減而耕者少則為之者不疾矣而國家之用度又未嘗量入以爲出也以江左一隅之力而用度數倍於承平之時夫安得不匱口奏冗官宂吏冗兵之弊云云夫易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今之事勢窮極甚矣不變而通之其可久乎然變通之術豈有他繆巧夫亦曰節用而已爾用有節則經常之費易足經常之費足則祠牒之鬻可省釋道少則農民多生財之源無出於此惟陛下亟圖之
       孟獻子曰畜馬乘不察於雞豚伐氷之家不畜牛羊百乘之家不畜聚斂之臣與其有聚斂之臣寜有盗臣此謂國不以利為利以義為利也長國家而務財用者必自小人矣彼爲善之小人之使為國家菑害並至雖有善者亦無如之何矣此謂國不以利為利以義為利也臣按漢董仲舒對策於武帝曰夫天亦有所分予予之齒者去其角傅其翼者兩其足是所受大者不得取小也古之所予禄者不食於力不動於末是亦受大者不得取小與天同意者也夫已受大又取小天不能足而况人乎此民之所以囂然苦不足也又曰受禄之家食禄而已不與民争業然後利可均布而民可家足此上天之理而亦太古之道天子之所宜法以為制大夫之所當循以為行也又曰天子大夫者下民之所視傚遠方之所四面而内望也近者視而放之遠者望而效之豈可以居賢人之位而為庶人行哉夫皇皇求財利常恐乏匱者庶人之意也皇皇求仁義常恐不能化民者大夫之意也易曰負且乘致寇至乘車者君子之位也負擔者小人之事也此言居君子之位而兼庶人之行者其患禍必至也臣竊惟仲舒此言盖與大學同指故略為陛下陳之夫所謂居君子之位而為小人之行者故相是也位冠台司而鬻賣公朝之官爵貴極人臣而奪攘平民之貲產貪鄙之風扇於上而汙濁之俗成於下士大夫惟知財利之可貴豈知仁義之可尊雖陛下更張以來盖嘗明示好惡而人心陷溺已深莫之變也夫天下之患莫大於人心之趨利舉世之人皆趨於利則知有已而不知有君知有家而不知有國平居則欺君以自利孔光張禹之於漢是也有難則賣國以自利華歆陳羣之附魏張文蔚楊涉輩之從梁是也甚者不奪不饜如莽操之所爲故大學於末章明義利之分孟子於首篇嚴義利之辨豈虛也哉惟明主在上思有以返之則天下之福也
       講筵進讀大學章句手記【十四日】
       十月十四日進讀大學章句經文至明明德新民奏云聖人之道不過成已成物而已明明德成已之事也新民成物之事也成已者體也成物者用也只此兩言體用備矣至在止於至善奏云君止於仁臣止於敬子止於孝父止於慈且如陛下居人君之位則所止在於仁須是行愛人利物之政使鰥寡孤獨各得其養昆蟲草木咸遂其生如此方爲至若只姑息小惠非仁之至也又如陛下為先皇之子不但生而謹奉養沒而嚴祭祀便謂之孝須是坐則見先帝於牆食則見先帝於羮一念不敢少忘又必能繼先帝之志述先帝之事以安社稷保宗廟然後為孝之至不然則雖孝非至也又如臣之事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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