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萊集四十卷 > 東萊外集卷二 <<

       宋 呂祖謙 撰策問
       問統大道之傳者萬世所共宗也為子為孫言其父祖之譜牒昭舛穆訛則必得不克負荷之誚以學者自名而吾道之譜牒闕然不講陋孰甚焉故願與諸君訂之昔仲尼嘗有言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苟斷自文王之後嗣以仲尼則置武王周公於何地不然仲尼之言果何謂也孟軻氏七篇之終自堯舜訖於仲尼上承下授罔不咸備其論仲尼則終之無有乎爾若顔淵曾參得道之傳皆遺落弗載曾不得與萊朱散宜生伍抑又何歟韓愈氏原道之篇謂軻死不得其傳用法嚴矣至答張籍書又謂己之道乃夫子孟軻揚雄所傳之道何遴於前而寛於後耶文武之道同伏羲置是皆不同歟舜文若合符節置是皆不合歟泝而上之則尊盧狶韋大庭栗陸之道果何自而究其始沿而下之則田駢宋鈃惠施鄒衍之屬果何自而叛其宗系其緒而釃其流吾儒責也其詳著於篇
       問昔之為兵者有所恃甲兵者兵之最末者也昔舜命征苖之師而七旬之格知敷德之可恃也文舉崇墉之伐而因壘之降知修教之可恃也然則帝王之兵本末不偏為世不得已興師之正律也否則雖臧而凶不可不戒也春秋之世兵師相校帝王遺意間有識者摭而論之蓋不一矣有為君謀去羣公子者其謀慘矣而論戰則取於禮樂慈愛有用列國之君於其社者其事虐矣而為戰則留意於重傷二毛何見此而遺彼耶齊之九合之功成於楚服而誇師之言屈完得以折之晉之九合之功成於鄭服而偏師之不戒秦師得以敗之何難成而易虧耶荀林父邲戰欲還之意善矣一動於獻子之言遂濟河楚敖却伍參之請善矣一懼於楚王之入遂出陳寧始非而終是耶桑隧之役欒武子不欲戰藹然仁厚之氣至伐鄭之議不可當吾世而失諸侯實出其口圍皷之役荀吳不受降毅然忠正之意至東陽之略使師偽糴而襲皷滅之實尸其謀何前順而後戾耶是數者皆疑而未得其說試求其所以
       問光武身濟大業沈幾先物其戰勝攻取蓋不待論然其間固有欲失而偶得將敗而幸成者兵家所不可不講也赤眉之未入長安或獻水攻之策謂百萬衆可魚光武不答獻策者去而立王郎邯鄲之變光武幾不免其身而赤眉亦遂塗炭三輔矣一不答而興二患豈光武真撫機而失或者有深於此者而後世未之見也荆門伐蜀之師光武固謂大司馬不曉水戰一由征南公為重然岑彭尋斃於刺客成都之平吳漢實始終之無乃所倚非所倚耶謂光武不能明見萬里外則料吳漢廣都之還何其神也其得其失要必有定論請辨其所以然
       問器久必弊數久必差固也古人謂三百年斗歷改憲是歷之改必三百年之間可也歷觀前世莫有及者何其改之數也漢之歷四變而太初最密不百餘年而差矣人皆歸咎於當去餘分而不去矣四分減之而非乾象增之而亦非何也抑有可言者太初之造馬遷實職之今以其書大餘小餘計之則古歷也非太初也何自矛盾耶唐歷十三變而大衍最密不半太初之年而差矣人皆歸咎於日法之不分矣而繼大衍者惟擬圖寫分而不能易者又何也抑有可言者大衍之法後不能易而王樸則斬然自立一家雖失廹急而不緩亦難矣其源流誰自且歷之起起於斗度而踈密多寡率皆不齊冬至之日歷之所生也或以為在斗或以為在建或以為在牽牛或以為在女須何耶歷之差差於日食而晉唐之間凡日之有食若聚訟然訖無中者則晦朔之間朓朒之徵孰從而正哉國朝之歷十餘變矣邇者復以差聞今歷雖成而主上以授時在璣衡為先務猶懼有闕命侍臣復驗之甚盛舉也蓋聞仁宗時以其歷而較之麟德歷大分餘者三十有奇小分餘者七十有奇今日之歷將縮之將衍之邪諸君其推之以易證之以律明之以春秋而裁之以天地古今日歷之本此非星翁歷官事也毋泛毋略
       問天下固有共指為兩物而【闕】   與文之與武也吏之與儒也材之與德也利之與義也章甫鶡弁相遇於塗目若不相見者【闕】人墨客僅能勝甲胄剽韜略之數語則史冊夸大以為異事或目以文武兼備或目以文武大略其難全蓋如此黠吏生死案牘間視司空城旦書為何等物而書生之從吏者例皆迂闊遲頓如宋梟之孝經蘇威之五教人至於今笑之自材與德區為二塗坐鎮雅俗之士時君不責以職業至於所期以共功名者則惟泛駕跅????之材是取義利之分舊矣金糓之計清介者視之若將凂焉以貨殖自許者下比商賈所謂義之一字適足以資其嘲誚而已學士大夫之相詆其論具存至今可覆也是四者果判然不相通耶則夾谷之會文事武備似不可分為兩學優則仕仕優則學亦互為終始而無間也傳載十六相之才若宣慈惠和之類乃世之所謂德利物和義列於十翼未聞其不可並立也果相通耶則降秦漢以來千餘祀暌絶而不合者其必有間隔之地矣此固學者之所當講也主上紹休聖緒緝熙光明人苟可用無間文武事有可委無間吏儒混才德貫義利以起振古無前之盛治千載之所未合者將合於今日矣諸生際盛時沐鴻化其可默而無言乎願仰質諸經俯證諸史昔何為而合後何為而分昔何為而一後何為而兩悉條於篇以窺所學問因天下之勢而順成之則易反天下之勢而逆成之則難外之不如内也遠之不如近也踈之不如親也勢也汲黯之直蕭望之之忠豈耆進急利者哉以淮陽則薄以馮翊則辭彼固謂拾遺補闕忠臣之至願有歛大惠施一州者亦君子之所甚惜也况下黯與望之數十等耶其咨嗟景仰之行而願為之執鞭者殆未可厚非也為治者將因天下之勢而順成之則皆競内而避外榮近而辱遠希親而棄踈芒芒禹迹孰綱之而孰維之耶將反天下之勢而逆持之使視郡國如朝廷視要荒如畿甸是倒江河而行之山也難矣哉國家制治審勢權衡輕重未嘗或偏廼者詔非嘗歷部刺史郡守者毋得除即有司奉行浸不如初詔於是申前制而風在列德至渥也然士狃於天下之常勢夫豈一朝一夕所能回哉驅之必有術倡之必有始勸懲之必有具是皆今日之所當先講者也肇唐虞而訖五代本末輕重載於史牒者尚多有之其咸著於篇以佐朝論
       問夫子祖述堯舜憲章文武萃百聖致治之法而著之六經成而不試付其責於後人以俟其驗至於今蓋千有餘年矣世之儒者亦嘗以六經之學而竊見之於用如以禹貢行河如以春秋斷獄如以三百五篇諫噫六經之用果止於是歟六經之用果止於是則儒者之責何其易塞也六經所載者堯舜禹湯文武未備之法用六經者當有堯舜禹湯文武未用之效彼章句小生斐然狂簡者曾何足為六經輕重耶是自夫子既成六經之後尚為未試之書也試六經之未試使異端惡黨不敢指夫子之述作為虚言非儒者責耶伋之於魯軻之於齊梁抱遺經而不試識者不責二子而歸責於時今諸君幸生明昌之朝前無阻後無繫將何以辭其責問仲尼設教於洙泗之間三千之徒惟顔子為好學顔子之學夫子也步亦步趨亦趨終日不違於聖人之言無所不說蓋師者人之模範也苟非無一之不類則未足為肖也及攷夫子之教羣弟子則異於是其使漆雕開仕對以吾斯之未能信則說其論乘桴浮於海從我者其由與子路聞之喜則曰由也好勇過我無所取材夫漆雕開拒夫子之言是與夫子異者也乃反進之子路喜夫子之言是與夫子同者也乃反貶之夫子之與羣弟子不欲其同也如此則顔子之步趨語默無所不同又何為而深取之耶聖人之教坯冶一陶不為賢者而增不為愚者而損今顔子則以同見取羣弟子則以同見棄豈聖人之心誠有厚薄於其間耶願明辨之問先天下而勞者聖人之求賢也後天下而逸者聖人之任賢也側席之勞所以兆垂衣之逸垂衣之逸所以償側席之勞始而不勞斯謂怠終而不逸斯謂煩漢宣帝相丙魏將事趙牧龔黄小大奔走咸奏厥功固可收視聽於穆清之上矣顧乃厲精為治齊居决事皇皇然日不暇給夫豈數子者不足以代帝之勞耶抑帝未知人君之體而與下爭職耶貞觀之盛烝髦並興于陪于輔于蕃于宣于省于寺于臺于閣藹然鬱然於斯為盛而太宗猶謂思天下事丙夜不安枕又以兼行將相自許人才滿朝而不足解太宗之憂公卿之耻也名為將名為相太宗乃奪其事而自行之置房杜英衛輩何地耶漢唐之君臣君子蓋交譏之然尚有可諉者曰不知道以文王之聖翼以八虞四友之賢而自朝至于日中昃不遑暇食其勞視宣帝太宗有加焉此後世口不敢非而心未免疑者也不對姚崇即吏之奏明皇猶能之曾謂文王不如明皇乎舜文若合符節舜垂拱視天民之阜文王之勤乃如是是何勞逸之殊也主上紹履慶基閎濟大業昧爽不顯聽納忘倦天下咸知臨政之勤明揚公舉小大並進天下咸知得人之盛躬求賢之勞而不享任人之逸意者五帝其臣莫及不得已而親事於法宫歟將如光武自樂此而不為疲歟無亦兹文王之憂勤有非後世所能概者歟其研精覃思上探【闕】聖【闕】 與前世政治之勞逸人才之衆寡條陳縷數以觀攷古驗今之學
       問學不可躐等盈科而進成章而達未有陵節雜施而能成者也蓋孔子十有五而志於學至於七十而後從心所欲不踰矩其難如此而學記之所載一年視離經辨志三年視敬業樂羣至九年知類通達謂之大成大成孔子之所集也孔子天縱將聖尚必自十五至七十然後極其至學者乃欲以九年之速而配夫子一世之所就何其敏耶洒掃應對子游以為末子夏復以先傳後倦譬之其本其末其先其後要必有所在矣其索言之以紓所學
       問言不易立亦不易知賢者之言人皆以為是也安知其無一非愚者之言人皆以為非也安知其無一是置其人而論其理固有持愚者之說而易賢者之論矣是非賤賢而貴愚蓋捨非而從是也言固不可以賢愚定其亦不可以聖賢定乎非然也聖人者羣言之所折衷也理之會道之極物之原確乎其不可易者也安得反以賢人之言而疑聖言之妙哉昔者嘗參觀自古聖賢之論有不釋於心者正其誼而不謀其利觀仲舒之言則義利不可並也而文言則曰義者利之和將從仲舒乎從孔子乎縣官當食租衣税觀卜式之言則租税之外不可取也而周官則曰以國服為之息將從卜式乎從周公乎什一行而頌聲作固傳春秋者之言而縣都十二漆林二十有五者經之所載也以傳廢經可乎關譏而不征固孟軻氏之言而凡貨不出於關舉其貨罰其人者亦經之所載也以子廢經可乎均輸者前史之所惡虞書何以有懋遷之言羨餘者君子之所譏宰夫何以有長財之賞嗚呼儒者所恃以勝功利之說者執聖人之經也兹前數條反若為小人地者豈經旨奥微而學者莫之察歟抑猶有近似可乘而彼得藉其口歟其深思而明辨之
       問夫子以一貫授曾子而曾子以忠恕語門人是固聖學之大原也子思氏親出曾子之門而其言乃曰忠恕違道不遠師生之論若不相似然其說果安在耶子貢亦夫子告以一貫者至答終身行之之問則蔽以恕之一言而忠不與焉其去取殆必有謂孟軻氏願學孔子而系曾子子思之正傳其論自反則釋恕而言忠其論求仁則釋忠而言恕忠恕果二道耶果可析而言之也凡此皆深疑而未喻者盍明以告我
       問治有統政有樞出天下之治者其統也運天下之治者其樞也成周之隆薄海内外為國千有七百事之接於王室者博矣而周典所載綱之以六官之職至於千七百國之品章憲令曾不少概見焉統端於内治達於外樞運於上政行於下此聖人所以好要而百事詳也變周者秦因秦者漢墮六官而為九卿太常鴻臚大農典官之名雜然並列分曹析府無復所謂統與樞者而郡國之間亦不至無所禀承其治效政績居季世之中號為優焉意者建官之本指固在實而不在名歟抑漢家自有制度不必襲成周之【闕】歟宇文氏之興鋭欲復古盡還六官之舊大誥之作凛乎得成王訓廸之意稽其所終非特不足自附於成周廹視漢世相去猶不知其幾千百里據其統而治不應執其樞而政不孚此皆前古之滯論也國家合天下之庶務而總之六部系遠於近納繁於簡歸末於本制官之意度越百代而上與周並肆我主上厲精為治在位在服洗手奉職精白以承休德乃者議臣欲條陳六部之弊以謂反不若州縣之詳密殆謬乎正本澄源之義明詔飭厲長貳治其怠而開其新德至渥也蓋嘗竊取議臣所陳之弊尊印韍固足以杜欺偽彼之竊印而不問者獨何歟嚴幾察固足以柅吏姦彼【闕】 史之禁而聽其出入者又何歟杜請謁固足以【闕】奔競彼門雖如市而心則如水者亦可限之於一律歟此皆當今之疑議也遠决前古之滯論近判當今之疑議勿冗勿併勿迂勿陋悉著於篇以觀諸君通達國體之學
       問合天下之財以贍天下之用開闢歛散弛張予奪國家之大權也舜禹相與酬酢懋遷有無之語雜出於都俞之間未嘗以利自嫌孰謂財貨不當出儒者之口邪必曰縣官當食租衣税置此而求其說皆先王所大禁此殆非通治體識時務之言也厥今醝茗之利至與糓粟中分通都大邑榷酤所入歲計輒累數萬至於制萬貨之低昂而一其操柄者亦曰有刀布以權之耳是四者實邦計之大本自鹽筴弛玩而病其一茶商厎滯而病其二私酤陵奪而病其三最病者刀布單竭乍銅乍楮雖主計者亦不能自定其說吁亦極矣滌其源疏其流本末並舉公私兼濟在吾儒豈無術奚必問諸羊僅异鏄輩然後可耶主上萬機之暇親御大農之籍均調齊一儲神國計惟是四者之弊或未免上勤宵旰之憂凡名為士者在朝當盡其力在野當獻其謀是非諸君當講耶敢問海王之篇牢盆之法趾之刑散鹽盬鹽飴鹽形鹽之品可酌而用者有幾乃若三等之酤三犯之約税茶徙茶剩茶之令其得失果如何也酒酤之榷古無有天漢始元之後沿革多矣得失利病可考歟不可考歟古今議論之衆者錢幣其尤也賈誼貢禹馬援張林之說豈無可資於時者邪雖然此猶前世之載也相天時因地利參稽累朝之典章考卜五方之風俗問諸工賈訪諸閭閻質諸田野要必有確然至當之策為今日獻其毋以思不出位為解
       問孔門之論聖與仁雖夫子有所不敢居其道至大固非它人之所能與也而周公之制周禮列仁聖於智義中和之間並舉以教人而無所輕重夫子猶不敢以此自居而周公乃以此待天下之學者周孔豈二道邪子貢問博施濟衆而孔子對以何事於仁必也聖乎是仁與聖果有優劣耶仁之一字號為夫子所罕言然其立言其答問及於仁者不可縷數安在其為罕言耶至於聖初非夫子之所罕言而載於論語反不若言仁之多抑又何也夫子許伯夷以仁止目之以賢孟子許伯夷以仁遽目之以聖其說復安在耶此皆疑而未喻者願明以告我
       東萊外集卷二
       <集部,別集類,南宋建炎至德祐,東萊集>


每日一字一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