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書疑節十二卷 > 卷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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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 袁俊翁 撰
       孟子一
       史記謂孟子與其徒自著書韓子又曰孟子殁後其徒記之
       史記列傳謂孟子退自齊梁與萬章之徒序詩書述仲尼之意作書七篇韓子乃謂孟軻之書非軻自著軻既没其徒萬章公孫丑相與記軻所言耳二說何不同耶要之史記謂此書作於孟子退自齊梁之後則是然謂孟子自與其徒作之則未必然也韓子謂此書非軻自著則是然謂其徒作於軻既沒之後則無所徵也竊意孟子歷事齊梁以堯舜之道陳於君者既不行乃退以其道淑諸人當時門弟相師尊之遂取其平日之善言編集而成書初非孟子自與其徒作之也韓子謂非孟子所自著本亦有見於此但直謂作於孟子既沒之後則書中初未嘗及於孟子臨終之事殆亦無所明驗論者但從韓子之論除去軻既沒三字則斯言為得之矣公都子問性而孟子所答曰情曰才曰心何也
       此章大旨只欲發明人性本善而已所謂乃若其情則可以為善朱子嘗謂是說那情之正底從性中流出來者原無不好也所謂若夫為不善非才之罪朱子嘗謂正是指本性而言性之發用無不善處一性之中萬善完備能發將出來便是才也所謂惻隱羞惡恭敬是非係諸心者此本是情下文申之以仁義禮知此又見得是出於性朱子嘗謂心包性情者也自其動者言之雖謂之情可也合是三者而論此情字是指才從性中流出來者此才字是指能從性上發將出來者此心字是指心統性情而言者如此則孟子所答雖不及性而其所言無非發明性之所以善也
       情者指性之感動處言也才者指性之發用處言也心者指性之統會處言也三變其說無非發明此性之本善而已
       答公都子問性而以情與才言之性情才三者有異無異
       先儒嘗謂性之本體理而已矣情則性之動而有為才則性之具而能為即此觀之曰性曰情曰才其名雖殊其理則一竊原孟子立言之旨正欲發明人性之本善乃舉情與才之發於外者言之庶乎人易知而易曉也且如仁義禮知性也正所謂性之本體理而已矣者是也惻隱羞惡恭敬是非情也正所謂情則性之動而有為者是也其能惻隱羞惡恭敬是非者才也正所謂才則性之具而能為者是也
       下文舉惻隱羞惡恭敬是非之情明其為仁義禮知之性必皆以心言之可見其心為性情之統也既而又論不思不求不能盡其才則知此才之發用亦係於吾心之思耳朱子嘗謂性者心之理情者心之動才便是那情之會恁地者千頭萬緒皆從心來者斯言豈不信然孟子專以善論情情不過言性之感動而已至周子謂五性感動而善惡分然後情與性有殊孟子專以善論才才不過指性之發用而已至程子謂才禀於氣氣有清濁而後才與性有異周程發明性學較孟子雖益精密然援以論孟子之書則不可以強合孟子自孟子之書周程是周程之書意各有在論者不可不辨
       孟子曰君子行法以俟命又曰有性焉君子不謂命也何歟
       此二命字本皆指命分之命而言特其所言之事則有異故二章正所以互相發而不見其两相背也何也士君子立身行己之間有屬性分之事有屬命分之事屬性分者求其在我也屬命分者求其在外也求在外者如富貴貧賤壽夭之屬求在我者如孝弟忠信仁義之美是以求在我之事則曰有性焉君子不謂命也求在外之事則曰君子行法以俟命而已矣此所謂法即彼所謂性性者天理之從出法者天理之當然其理一而已矣君子人與必須全在我所固有之理盡在我所當為之事此孟子所謂性也所謂法也至若不謂命者正言性分内事不可徒諉之命分也以俟命者又言性分外事不得不付之命分也合而言之無非勉君子以務内不務外之學耳
       既曰莫非命也又曰君子不謂命也何與
       此二命字皆指分定而言前章以為莫非命者蓋言不得不安於分定也後章以為不謂命者蓋言不可徒諉於分定也不可徒諉於分定者要當盡其在我不得不安於分定者要當聼之在天此两立早之旨有不同也何也莫非命也一語上下章皆以夭夀生死得失而言此所謂命蓋從受氣厚薄不齊上論而有貧富貴賤夀夭分限之殊不謂命也一語上文正指仁義禮知天道而言此所謂命蓋從禀氣清濁不齊上論而有知愚賢不肖分量之間二者本皆以禀受言之然禀氣清濁之不齊者愚可使之明柔可使之強學力所可以行變化故君子不得不盡其在我受氣厚薄之不齊者豐不得而嗇損不得而加人力不可以轉移故君子不得不聼之在天聼之在天者亦惟曰行法以俟命而已盡其在我者不窮理盡性以至於命則不止也橫渠有言曰養則聼命於天道則責成於己斯言蓋盡之矣
       莫非命者人所不可強求者也偶有不得則必安焉以聼之而不得以容吾力不謂命者人所不可自棄者也一有不至則必勉焉以致之而不得不竭吾力君子之善知命者不可不竭吾力以至於不得以容吾力則吾末如之何也已矣先儒嘗論人事盡處便是命要當盡其在我方可言命此所謂莫之致而至者命也使一切委之於命而人事不脩可乎君子行法以俟命脩身以俟命切勿徒借莫非命也以自諉
       養氣之論氣與義輕重先後何如
       孟子曰其為氣也配義與道無是餒也蓋謂道義無氣以配之則其體有所不充而餒又曰是集義所生者非義襲而取之也行有不慊於心則餒矣蓋謂氣不集義則亦不免於餒然則氣與義二者得無輕重先後之殊乎吁人有此生義與氣皆固有之物本無輕重先後之殊然自存養之工夫而論氣固非可輕而終當以義為重氣固非可後而終當以義為先集義乃所以養氣也曾子養勇主於縮孟子養浩主於直皆此義也向使徒氣而已矣則不過為孟施舍北宫黝之勇而已矣况此章大旨正為告子未嘗知義而發然則義與氣二者之間以義為重而且先者審矣
       配義與道集義所生同異
       既曰配義與道無是餒也則道義由養氣而後行之勇决又曰是集義所生則又養氣由集義而後浩然充塞抑何二說之不同歟吁氣依形而立理乘氣而行氣與理蓋相為之盛衰初言配義與道者極論養氣之效次言集義所生者推原養氣之由集註釋之旨自明白他若旦氣夜氣云者亦豈徒言氣哉正言仁義之良心有存與放耳甚矣哉氣與理之不相離也
       君子養氣之學徒氣不足以為勇徒義不能以自行要必義為之主而氣為之輔耳其曰配義與道者蓋言徒義不能以自行其曰集義所生者蓋言徒氣不足以為勇合而論之氣因義生義以氣配義為主而氣為輔固昭如也是故孟子論旦氣夜氣之所存亦必以仁義之心言之至此益足見氣與義之不相離也
       孟子嘗曰夫志氣之帥也氣體之充也先儒有謂論形質則氣為之體論氣則義理為之體上文配義與道一節蓋曰道義必以氣為之助若無此氣則其體有所不充正所謂論形質則氣為之體是也下文集義所生一節蓋曰事皆合義則此氣自然發生於中正所謂論氣則義理為之體也要之養氣之學莫先於義理義理之學又莫先於心志是故孟子養氣两章皆以義理論氣而且以心志論氣良有以也
       志動氣氣動志之下止言氣動其心而於志動氣之說未竟
       孟子立言本旨蓋為告子有勿求於心勿求於氣之論遂為可不可之辨而申以氣帥體充之說志至氣次之說持志無暴氣之說大意正欲内外本末交相培養而後可公孫未達此意遂疑孟子既言志至氣次則專持其志可也又何以無暴其氣為哉孟子由是發為志動氣氣動志之論以見持志養氣二者不可以偏廢也然以志為重者公孫之所已悟氣亦為要者公孫之所未達且志動氣者天理之常夫人之所通知氣動志者人事之變夫人之所未覺故下文於志動氣者可畧而於氣動志者不得以不詳焉詳於氣而畧於志論者初不可以差殊觀也
       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長也先儒所定句讀不同何者為是
       按朱子集註謂必有事焉而勿正趙氏程子以七字為句近世或並下文心字讀之者亦通正預期也春秋傳曰戰不正勝是也如作正心義亦同此與大學之所謂正心者語意自不同也由是而論則此一心字上下句讀之所屬雖不同而釋正字為預期者初無二義愚恐近世之說本出於朱子之所見特不欲與趙氏程子相馳背故托言得之於近世而亦以通釋之朱子蓋深有取於此矣嘗以句意推之曰正心曰忘曰助長三勿字皆在上叠言之深自有理若以心字屬勿忘之上則勿長可一貫說去勿正果何屬乎要之勿正句絶不若勿正心為文從而理順也
       曾子孟施舍之勇正自不同而謂孟施舍似曾子何耶
       儗人必於其倫自古有是言也然容有一時借彼形此之論而特言其近似者固未可以為實然也嘗觀孟施舍之勇一以無懼為主不待量敵慮勝而後往曾子之勇則自反其縮不縮而為之進退二子之勇正自不同而孟子乃謂孟施舍似曾子何歟吁似之云者特言其近似云耳初豈以為實然哉當時孟子論舍之勇本與北宫黝並稱以舍視黝彼善於此然空言不足為之辨遂借孔門二弟子以言其似使公孫丑知曾子子夏之優劣則知舍黝二子之優劣矣是蓋借彼形此而為近似之論初非以為實然也且孟子既言舍似曾子矣又引曾子大勇之說遂斷以孟施舍之守氣又不如曾子之守約至是則孟子固自言其不如矣益足証前言其似者非的然之論學者復何疑為雖然孟子前言其似者抑果何所取耶蓋舍務守己與曾子之反求諸己者其氣象頗相似耳故後稱曾子之美者曰守約前稱孟施舍之美者亦曰守約此可見其相似之大畧矣特舍之守約未離乎血氣曾子守約純出乎義理此舍之卒不曾子若也不然子路嘗有君子尚勇乎之問 夫子何以曰君子義以為上
       孟施舍似曾子北宫黝似子夏其氣象果何所似
       初論孟施舍北宫黝之養勇結之曰舍豈能為必勝哉能無懼而已矣蓋黝以必勝為主舍以無懼為主以舍視黝蓋亦彼善於此而特慮公孫丑之未昜識也乃借孔門二子以言其似且謂夫二子之勇未知其孰賢然而孟施舍守約也即此可見孟子之意正以舍優於黝也自今觀之舍黝之優劣觀其所養之勇則可知已至於曾子子夏之為人其優劣何從知耶先儒嘗論聖門自曾子而下篤實無如子夏於此見曾子子夏本皆以篤實稱而曾子蓋優於子夏遠矣孟子之意正欲使丑因曾子子夏之優劣則可知舍黝二子之優劣矣夫以舍專守己其氣象正與曾子反求諸己者頗相若黝務敵人其與子夏之篤信聖人者頗相類此其所謂似也似者得其近似云耳初非以為實相同也當時孟子亦慮夫丑聞舍似曾子而或以舍之勇為足矣於是復專舉曾子之大勇遂謂孟施舍之守氣又不如曾子之守約也前謂其似後又言其不如即此尤可證其前言非的然之論也
       浩然之氣即旦氣夜氣之所存否
       人生天地間氣以成形而理亦賦焉是以此氣之盛衰蓋與此理為之消息特在人之所養何如耳
       人之一身止此一氣夫豈有二氣哉浩然之氣自氣之動處觀之旦氣夜氣自氣之静處驗之浩然之氣此氣也旦氣夜氣亦此氣也先儒稱其有功於後學者重在養之一字耳然則養之之方將何如曰義道曰仁義皆是指養之之具前以志言後以心言乃是指養之之主反覆紬繹意自可見所謂浩然者人得天地之氣以生其體段本如是也先儒嘗謂本自浩然失養故餒此言蓋盡之矣所謂旦氣夜氣者本非養氣者下工夫處但於此定静時可以體驗是氣之消息為何如耳使能瞬存息養之得其道則夜氣所存渾然一初自旦而晝自晝而夜將無時而不爾浩然氣象蓋可想見倘或存養之不固則夜氣且不能為之定静矣縱稍静安及與物接又將汨亂旦晝所為梏之反覆則厥初所以浩然而充者蓋將欿然而餒矣非獨聖賢君子有此氣也人皆有之聖賢君子能勿喪耳合而論之學者但就旦氣夜氣上熟加體驗而勉夫旦晝存養之功則浩然之氣在其中矣吁其為氣也是集義所生者非義襲而取之也要非一朝一夕之故善養氣者其察之
       人生豈有二氣哉夜氣旦氣特患其無所存及雖有存焉者寡而已苟於此時其所存者湛然清明渾乎一初則所謂浩然之氣者即此是已
       聖賢君子存養之功深操守之力固向晦宴息自然凝定夜氣氣之歸根也旦氣氣之將春也浩然之氣固在其中彼或旦氣夜氣之稍清及與物接又將汨亂此固不足以言浩然之氣矣甚者旦晝梏亡之反覆雖夜氣亦不足以少存斵喪戕賊索然無遺平旦之氣且不足而况復有所謂浩然之氣哉甚矣人不可不知所養要之浩然之氣本人之所同有者夜氣旦氣所以示體驗省察之方此特為學者設耳其有善養在我之浩然者自夜而旦自旦而晝無一息之不然寜復有旦氣夜氣之辨耶清明在躬志氣如神由是觀之聖賢君子之所養蓋可知矣
       四端不言仁禮義知而往往以仁義知禮言之者何歟
       聖賢發明性理之論蓋與推明造化之說同一揆也何也有以對待言者有以流行言者此其立言之序有不同歟嘗謂四端之說自孟子始人之四端配乾四德兼且求之五行以配四時皆當先仁次禮次義與知乃為順序今孟子往往以仁義禮知言之何歟吁盍亦攷諸聖人之論昜卦蓋可知已天地定位以下一節論先天之卦者以八卦之隂陽對待言也帝出乎震以下一節論後天之卦者以八卦之隂陽流行言也今四端之說亦然曰仁禮義知者順而言也曰仁義禮知者對而言也譬諸四方曰仁禮義知者即東南西北之稱曰仁義禮知者即東西南北之謂所舉四方之序不同而所指四方之位則一所舉四端之序不同而所指四端之理則一論者復何疑哉雖然孟子即舉四端矣而又或止以仁義對言之何歟蓋仁禮屬陽義知屬隂禮乃仁之著知乃義之藏專言仁義則亦足以包禮知矣譬之魯史以時紀事而特名之曰春秋蓋年有四時惟錯舉以為之名同一義耳
       嘗論仁義禮知之端又論仁義禮知之實曰端曰實之所以分事親從兄之所以為實何如
       仁義禮知之在人其理一而已矣特孟子之所以推明此理者有不一耳如惻隱羞惡辭讓是非皆從心上發見處言之如事親從兄云者特從行事最切近處言之無非所以發明是理之固有耳端出於心實見於事論者但知事親從兄之所以為實則知曰端曰實之所以分矣合而論之端以心言其理較微實以事言其迹較顯端之中有實存實之中有端寓四者之端發而為四者之實四者之實本之於四者之端曰端曰實初非判然為二物而不相攝也後之君子當求所以充夫四者之端斯可以踐夫四者之實四實之外又當盡夫樂之實樂斯二者是也樂則生矣生則惡可已也於端曰充於實曰生學者所不可不勉
       四端四實其義何如且四實之外增以樂之實何也
       曰端曰實本皆指天理之發見處而言耳竊詳當時立言之旨其論四者之端也章首本專言人皆有不忍人之心乃舉乍見孺子以證怵惕惻隱之心遂併謂惻隱者仁之端羞惡者義之端辭讓是非者禮知之端此蓋因論仁而併及義禮知之端因其心而推其理皆從泛然接物處言之也其論四者之實也章首特舉事親從兄以明仁義之實下乃併謂知斯二者勿去為知之實節文斯二者為禮之實此蓋本因論仁義而併及知禮之實即其事而驗其迹皆從切於躬行處言之也合而論之四者之端發而為四者之實四者之實本之於四者之端端以心之理而推實以事之迹而驗均之是仁義禮知根於心形於外則謂之端與實也吁是固然已四實之外乃又增以樂之實何歟蓋人性只有仁義禮知四者而已初無所謂樂者然事親從兄之間和順從容無所勉強是則樂斯二者而為樂之實矣孟子别章皆以仁義禮知相次而言惟此章先言知而後及禮正以樂本與禮相因而生也不然有子何以曰禮之用和為貴
       仁義之實曰事親從兄禮樂之實豈二者之所能盡歟
       孟子嘗論仁義之實而以事親從兄言之蓋仁義莫切近於孝弟以實言之宜也至於論禮樂之實亦皆以斯二者言之大樂與天地同和大禮與天地同節二者果足以盡之乎吁禮樂固非二者之所能盡仁義亦豈斯二者之所能盡乎孟子立言之初意蓋以仁主於愛而愛莫先於事親義主於敬而敬莫先於從兄以至禮主於節樂主於樂亦莫先於斯二者舉天下之仁義禮樂未有不由此而充之此乃良心之發最為真切故皆以實言之猶有子以孝弟為人之本本立則道生是也孟子嘗論人之良知良能亦以愛親敬長而言親親仁也敬長義也達之天下也其論堯舜之道義制夫事性之所以為用先儒言之明矣至若言義則同言仁則異者無他焉仁存諸心而為體者難知義制夫事而為用者易見故義以路言指人之所共由者也其理坦然甚明不待變其說以曉夫人可也仁之理微未易窺測初則遠取諸物而以宅言之宅非一日之可曠譬之不為不切矣而人猶或未之悟也故又近取諸身而以心言之心可一日而或放乎人雖至愚不肖之倫於此盍亦知所警矣要之路者喻乎天理之所當行以言天理之當然此語固可以盡夫義之為用矣宅者喻夫天理之所從出以言天理自然之安至於心則舉天理本然之體以實指天理之所從出世有求仁之體者不悟於彼則必悟於此矣要之孟子之論仁義此两章雖曰一異一同而其以仁義相為體用則一也雖然此之所為體用蓋合仁與義配言之則然也他若以仁對惻隱義對羞惡而言則又就其一理之中以已發未發相為體用體立而後用行窮理者不可不察
       前後言仁何以不同
       仁者天地生物之心而人得之以生者故人之所以為人有此仁耳仁字從人正此意也孟子嘗曰仁人之安宅也又曰仁人心也又曰仁也者人也合而言之道也是何三說之不同耶徐而攷之孟子論仁初以宅言者凡二次以心言末又以道言前後雖三變其說然一則曰人二則曰人信乎人之所以為人者有此仁耳學者盍反求吾之所以人者可不求其在我之仁哉夫以宅言者人莫不有此宅也一日曠而弗居不可也使夫人知宅之不可曠則吾仁其可曠乎以心言者人莫不有此心也一日放而不求不可也使夫人知心之不可放則吾仁其可放乎至於以道言者人莫不有此道也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使夫人知道之不可離則吾仁其可離乎曰宅曰心曰道雖不同而皆以人言之無非所以示人以切至之理使人切問而近思則仁在其中矣要之三說之中仁者人也一語最為說仁一大本原此語蓋亦有所自來夫子嘗答哀公曰修道以仁又曰仁者人也初載諸孔氏之家語子思乃取而述諸中庸之書孟子嘗師事子思者也然則仁者人也而且以道言者孟子得之子思子思得之夫子
       孟子一書無非發明仁義之理然七篇之中後两篇說天理最精到試以言仁觀之可見已安宅之說借此以論天理自然之安不過取諸物而譬言之也人心之說直欲使夫人知其心即仁仁即心而不可以二觀是乃取諸身而指言之視安宅之說為尤切矣仁者人也合而言之道也此乃直言人之所以為人之理也以仁之理合於人之身而言之乃所謂道也至此則取諸人而明言之視人心之說為又切矣及以其叙而攷之安宅之說初見於公孫丑而於離婁重見之人心之說見於告子人也道也之說見於盡心於此可見孟子七篇之中後两篇說天理最精到也况夫仁人之安宅也仁人心也此两說皆以義路配言之此仁不免為偏言之仁大抵仁為體而義為用也至於仁也者人也合而言之道也此蓋專言仁之所包者廣一言以蔽之曰人而已此其盡心末篇論仁一語實為一書之論仁之最切者也
       君子之於物愛之而弗仁仁者愛之理岐而二之何耶
       此章大旨重在於論君子行仁之有等差耳章首自物而民以遡言之由輕而之重章末乃自親而民民而物以順言之由近以及遠無非所以論行仁之事也先儒嘗謂統而言之則皆仁分而言之則有序斯言為得之矣論者安可遽摭此一語而為之疑要之仁者愛之理也聖經賢傳凡以仁專言者仁固足以包愛以愛專言者愛亦足以見仁其與仁愛相貫言者仁為體而愛為用此章乃以仁與愛次第言者愛為淺而仁為深耳謂其岐而二之不可也况此章豈特曰愛曰仁之有淺深哉於民也仁之而弗親則親又深於仁矣合而言之曰親曰仁曰愛皆此仁也論者但知親親為仁之本則知仁民愛物皆仁之推果可謂愛自愛而仁自仁徹上徹下即親親仁民愛物三者一以貫之斯可與言仁矣
       两有三反之論大旨同否
       嘗聞諸夫子曰射有似乎君子失諸正鵠反求諸其身是以自反之道乃君子處己接人之大要也孟子两有三反之論一則曰仁知敬一則曰仁禮忠两章大旨蓋皆因人之有戾於我而後為之自反一也然而離婁上篇所載三者之反不親不治不答自是三節事曰仁曰知曰敬自是三者之德離婁下篇所載三者之反本只因横逆一事而自反者有此三節目且曰仁曰禮為二者之德忠則自仁禮中出此二章之所不同也何則人性之中五常而已敬即是禮禮與仁知是為三德未聞其有所謂忠者上篇以仁知敬三者並言自是舉三事而言三德此蓋無足辨已下篇所舉三反原是分两節說章首論君子以仁禮存心指愛人敬人以言其施指人恒愛敬之以言其驗有人於此其待我以橫逆則自反其仁與禮矣仁禮而橫逆猶是也然後以不忠自反焉蓋忠者盡己之謂我必不忠恐所以愛敬人者有所以不盡其心也是則初自反其仁禮者其責己猶淺及自反其不忠者其責己益深此仁禮忠之三反當作一脉看來非若仁知敬之三反自析之為三節者也要之仁知敬之三反其目詳而盡仁禮忠之三反其事明而切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諸其身君子俱所不可不勉也雖然此二章之所以自反皆因人之有戾於我處天理之交者也苟人之無所戾於我則君子其無所自反乎反身而誠樂莫大焉此乃君子處天理之常者不然何以曰君子誠之為貴
       孟子曰言語必信又曰大人者言不必信何耶
       此二必字自是二義言語必信非以正行此必字自然而然非有心於為之也大人者言不必信惟義所在此必字乃期必之謂不免有心於為之也然則言語必信云者無心之必也言不必信云者有心之必也有心之必不可有無心之必不能無皆不過全其在我所固有之理盡其在我所當為之事而已言語必信一章歸之君子言不必信一章歸之大人大人惟義所在君子行法以俟命法即義也義即法也君子主於法而行言語自然而必信是蓋無心之必也大人主乎義所在言不期信而自信若夫有心之必則無矣自其言不期信而自信至於言語自然而必信其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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