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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欽定古今圖書集成理學彙編經籍典》
 第二百七十八卷目錄
 《論語部雜錄三》
經籍典第二百七十八卷

《論語部雜錄三》

圖書編四海風俗,美惡一朝,政治污隆,係大君所尚,
何如而創業之君尤一代好尚之根源也,好尚不齊
大略不過文質兩端已爾,雖曰:文猶質也,質猶文也,
二者不可偏廢也。但無文之質不失其為質,無質之
文則不可以為文,故與其文有餘,質不足,莫若文不
足而質有餘也,況質則渾朴,非人情所喜,故人君欲
敦篤儉約為天下先,猶日見其不足也,若文則侈靡
華麗,乃人情所爭好,不待倡導祇日見其有餘矣,盍
自天地開闢以來,觀其變態之漸乎,洪荒之世純乎,
質也。帝王代更風氣日開,耕稼興,而飲茹毛血者不
復見矣,簠簋興,而汙樽抔飲者不復見矣,書契興,而
結繩紀事者不復見矣。由羲皇而唐虞而夏商而成
周,吾見質之日趨於文,猶江河之日趨於海,雖欲挽
而止之不可得也,何後儒因孔子謂周監二代郁郁
乎文哉?遂有周尚文之說,因孔子謂殷,因夏禮周,因
殷禮,遂以所因,謂三綱五常所損益,謂忠質文三統,
即如夏建寅,商建子,周建丑,改時改月已於春王正
月,詳辨之矣。若夏尚忠,商尚質,周尚文,其果然哉?自
後世品題三代猶可說也,謂禹湯文武有心以尚之,
則非矣,何也?粉飾日增,謂能修上世之不足,而務求
前人之所未完,以為成功而不知其不若使上世之
質,未散而前人之朴常在也,況世道愈趨愈下,雖后
代創業之主未有不欲挽侈靡之習以還之渾厚者,
厥後每每以文而滅質也,三代君相皆聖人也,獨見
不及此以各審所尚乎?桀為瓊宮瑤臺紂作奇技淫
巧,俱以文彩靡麗竭民脂膏,自取滅亡,乃謂忠之敝
愚,質之敝野,何指而云然也,書曰:纘禹舊服。曰:反商
政,政由舊亦未聞其救,忠以質救質以文也,即如武
王勝殷未及下車封黃帝堯舜,後下車封王子墓,釋
箕子囚表商容閭,凡此莫非崇尚忠厚質朴,豈假此
潤色太平而濟其質之不及哉?可見忠質文迭尚雖
載在禮經,不過因孔子贊周文郁郁,故牽合傅會之
耳,不然孔子從周從其文也,先進之後反欲從夏商,
野人之陋與武周尚文之辨只此可以決之矣。周監二代
古今言道統者,堯以執中傳舜孔以一貫,傳曾先聖
後聖無間然也,欲求一貫之旨盍求諸執中之傳乎,
子思子本家學作為中庸曰: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
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
者,天下之達道也。又曰: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時中。
惟時時此未發之中,而大本立焉,則溥博淵泉時措
時出,莫非太和之流行,莫非此率性之道而達之,天
下沛如矣,一即中也,中即未發也,虞廷孔門豈二道
哉?且大學乃曾子傳自孔門者也,明德親民止至善,
而要在知止,知止則定靜安慮,得凡天下國家身心
意知物一以貫之矣,知止非即一貫執中之旨乎,所
以戒慎乎,不睹不聞斯目善天下之色耳,善天下之
聲天聰天明所自出也,敬信於不言不動斯言,而世
為天下法行,而世為天下則聲律身度所自來也,君
子多乎哉?不多也。無能而無不能也,吾有知乎哉?無
知也,無知而無不知也,易無思無為也,寂然不動感
而遂通天下之故也,為物不貳則其生物不測天地,
此一貫也,故曰:維天之命於穆不已,此天之所以為
天也。不識不知順帝之,則聖人,此一貫也,故曰:於乎
不顯文王之德之純,此文王之所以為文也。天何言
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其所以時行物生
者,亦何言之所能盡哉?天下何思何慮,天下同歸而
殊塗一致,而百慮天下,何思何慮其所以同歸一致
者,亦何所容其思慮哉?故曰:天地之常,以其心普,萬
物而無心,聖人之常以其情順萬事而無情也,廣引
博証所謂一貫所謂執中不可以會通而默識之哉?
或曰:參唯一貫矣。乃以忠恕盡夫子之道,果以近易
者曉門人歟,蓋道無遠近難易而雜以有我之私者
二之也,中心為忠如心為恕惟中心無為,渾然未發
之體一切如心以行之,即所謂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則人我一體己私盡融推之天下,何往不達而道?豈
有餘蘊哉?或又曰:舜於執中之外益之,以危微精一。
曾子一貫之外易之以忠恕何歟,蓋道本中也,本一
也,然而無定在無定名也,舜曾恐人求之幽深元遠,
故危微精一,忠恕之言無非欲人反求諸心,而近裏
著已有所持,循以為功也,若執言詮則人人殊矣,孔
之一即異乎,堯之中矣,孰謂知盤隨山移而針則有
定舟隨水轉而舵,則當操使操舵用針者無活法焉,
則執中無權執一賊,道弊可勝言哉。雖然堯以執中
傳之舜,舜傳之禹,孔以一貫語乎,參又語乎,賜道固
得人而後傳也,不知其語,舜禹語,參賜正所以教萬
世無窮也,但自生民以來前而唐虞群聖人都俞吁
咈協恭和衷,相與警惕於朝堂之上,此一時也。君臣
即師友也,繼而春秋群聖賢考德問業,質疑辨難,相
與切琢於洙泗之濱,此一時也。師友即君臣也,其間
如湯尹文武周召翕然唐虞之休風,如周程張邵朱
陸宛乎,孔氏之家法不如此,而望其德業之相成,聖
學之大,倡未之有也,是故有志聖學而執中一貫,其
道脈如故也,在天在田聖作物睹聲應氣,求雲龍風
虎,不有曠世相傳者在乎一貫

自吾人之視聖人也,從容中道渾然純一而不已,自
聖人自視則常若不及歉,然未見之心也,惟聖不自
聖常若望道而未之見,此所以純一不已,而為天下
之至聖乎,何也?道無窮,學無窮,聖人之心與之俱無
窮也,盍觀諸天乎,天行一晝夜,周三百六十五度,自
混沌初闢以來,運行無一息停,惟健故也,聖人體天
行健所以自強不息,發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
將至也,聖人其天乎憤非他也,即人心勃然之生機
也,樂非他也,即生機之欣欣暢達不能自已也,人人
有此憤機特不能自開發爾,不然何為以不善名之?
即艴然變色也,或偶一發動而真機不露,不能常發
常憤,中心不樂,反自遏其生生之機矣,聖人之為人
也,惟恐一日不能自盡其分,惟恐一息不能自全,其
天以自遏,其生機故其憤常發,雖食且忘焉,自他人
觀之若或不堪聖人,則孜孜汲汲油然豁然,若有必
如是而后能自快於心者外,此又何憂乎?所謂樂則
生生,則惡可已,則不知手舞而足蹈矣,蓋惟常憤自
爾忘食,夫我則不暇也,惟其常樂自爾忘憂憂亦無
自而行也,惟其常發憤而忘食,所以常樂而忘憂,即
所謂我樂此不為疲也,常憤常樂一出於天機,自然
之發生而不參之以一毫人力,且不自知其憤,不自
知其樂,不知老之將至,如草木自萌初發至合抱。
參天一段生機欣欣向榮,無一息間也,或曰:夫子天
縱將聖生知,安行何事發憤不過謙己誨人耳?不知
聖人言皆實言,而發憤之言乃所以自狀其為人之
實,故曰:為之不厭。曰:學而不厭。曰:好古敏求。曰:不敢
不勉。曰:一日用力於仁。曰:吾弗能已。曰:學如不及猶
恐失之。曰:吾嘗終日不食,終夜不寢。曰:不如丘之好
學,皆發憤之意也。不憤不啟教人,且然何獨於其所
自學者而疑之回也?欲罷不能參乎,死而後已,其家
法固如此也,或曰:始而憤終而樂,惟其道有得與未
得。故一憤一樂相須而不窮耳,安能一憤即樂耶?殊
不知勇士不忘喪元,且有視刀鋸鼎鑊甘如飴者,顏
子簞瓢不改其樂,豈始猶不樂必久之而後樂耶?況
發憤忘食苟非真樂在中,舉天下無以尚之,雖一日
且難之矣,安能由之以終身也?或曰:日用飲食在凡
人且安其常使聖人?非自謙之意則憤發遽至忘食
何有於動容周旋之中禮乎?不知安於飲食宴樂之
常者,此所以為凡人也,若好學君子且不求安飽而
敏事慎言雍容自有所在矣,觀舜之羹牆見堯引慝
號泣,禹過門不入三飯三哺,文日昃不遑暇食,周終
夜仰思坐以待旦,孰非發憤忘食,罔敢暇逸之舉動
乎哉?或曰:樂本吾性真體也。發憤忘食正以求此,忘
憂之真樂耳,不知憤樂之先後一分,則以憤為發心
之初,樂為得道之效,似亦有見如此,則憤以求樂既
樂,即無所事憤矣,故近世之學有學宗自然頓悟,樂
體則樂,即只是流連光景玩味,意趨調停於勿忘,勿
助,間自以為鳶飛魚躍,春風沂水而超然自得焉,所
以終身悠游自在,以小成自安,不復更求進益,間有
憤機生發,反謂障礙性體而遏絕之矣,貿貿然千載
無真儒者,其弊正坐此也,非謂樂不宜也,憤樂一機
原無間隔,而況以意趣為樂者非自性之真樂乎?試
觀豪傑之士卓然自樹,且不肯陶情適興,虛度光陰
又肯以宴安為超脫也耶,可見憤之外無樂,憤非強
作樂之外,無憤樂非意興,雖憤樂在聖心者,淵浩莫
窺,而其生機活潑亹亹忘倦亦有可想像焉者,十五
志學至七十從心,其進修固為有漸而憤樂諒無一
息間斷,是亦天行之健矣。雖然望道未見,日進無疆,
固孔子聖不自聖之心,亦孔子自道其實也,若自吾
人觀之,謂其不思不勉,從容中道者此也,謂其與天
並運純一不已者此也,外此而謂孔子別有一道為
聖不可知,則非吾之所知也,已噫自生民以來未有
孔子,孰有如孔子發憤者哉?願學孔子者信其發憤
一語,而運身轉動不自安焉,則知恥近勇,聖學其庶
幾矣發憤

聖人與人同以其心本同也,而其所以異者由人,皆
自失其本心,惟聖人為能盡之也,聖人所以能盡其
心者,豈能於其本同之心有所加乎?去其所以累吾
心者而已矣,蓋人心本廓然大虛,洞然澄徹,雖無所
不包,無所不貫,而物感即應事過不留,如止水無波,
或隨風變態亦與風俱恬,如赤日麗空,雖普物畢照
亦與物俱寂,故靈明常炯,無有一毫能為之累者,其
本體也,而其所以累之者,豈有他哉?曰意、曰必、曰固、
曰我是也,人惟不識其本心,故隨念遷轉逐境支離,
外之所感萬有不齊,中之所萌紛雜靡定,或有所為
而動,或無所為而亦動,坐馳臥遊,生東滅西,倏起倏
止,千態萬狀,莫可窮詰皆意也,由是而事求可功,求
成斷斷乎期於必遂而後已,而必則意有定在矣,由
是執之彌堅,持之愈確,硜硜然膠滯不通,而固則意
必莫之返焉,由是而一事之行,一物之得,自一念以
至,萬念惟知,有我而已,凡自是自足,自私自利皆我
之為病也,匪特不善之念不可有,苟有意為善必欲
如此,以為之至於固守其善私之為一己之善也,是
亦有我之病也,使四者有一焉,則心之本體已為之
錮蔽窒塞,況四者相為牽引,循環無窮,而人之所以
自失本心不能同流天地,孰非意必固我之為累哉?
此在常人則皆然也,間有豪傑之士謂四者,皆吾心
所不可有而竭吾力以遏之於以禁止其意,禁止其
必,禁止其固,禁止其我,凡所以堅忍克制使不得萌
於中,形於外也,無所不用,其至視常人輾轉牽纏於
意必固我者,大相徑庭矣,但毋之一言用力,不為不
專,不為不苦,亦可以為難矣,然縱能拔去病根無潛
藏隱伏之累,而尚假人力以參之,非天性之自然也。
聖人絕無此四者,非但無意必固我也,如毋意、毋必、
毋固、毋我皆聖人所絕無也,何也?意必固我,常人之
通病也。毋意、毋必、毋固、毋我賢者之用功也,聖人并
禁止遏絕之功而亦無之,到此地位一毫人力不可
著大而化,聖而不可知也,豈聖人之心與人異哉?夫
人之心周流變通,本無方體,無知而無不知,無為而
無不為,無思而無不通,無可而無不可,是心也,謂其
有意必固我而有之,未免自蔽其心也,謂其無意必
固我,而毋之亦豈善事其心者乎?即如有意不可也,
欲其無意而禁止之非意乎?有必不可也,欲其無必
而禁止之非必乎?有固有我不可也,欲無固我而禁
止之非固與我乎?蓋水本動也,因風以成文固不可
執波,以為水而必欲水之無波焉,非真知水者矣,日
本明也,隨物以普照固不可執照,以為日而必欲日
之無照焉,非真知日者矣,是以聖人無心以制其意,
而必誠,其意不可以意名之也,無心以制其必,而好
謀,有成不可以必名之也,無心以制其固,而確乎,不
可拔不可以固名之也,無心以制其我,己欲立而立
人己,欲達而達人,不可以我名之也,何思何慮同歸
殊途,不逆不億抑亦先覺,從心所欲而不踰乎矩,欲
即矩也,何四者之累,其心又何患四者之為心累,而
役吾心以為之防耶?此聖人所以適得乎,心體之常
生生不息,化化無窮,不可以起滅論,不可以有無言
矣,否則聖人何用禁止者,不為無見而改毋作無,豈
知既云絕矣?又曰:無焉,於文義果相安乎?不識吾人
之本心者,不足與語,聖人之心不識聖人之心者,惡
可與語,絕四之旨。絕四

甚矣樂之難知也,非聞聲知音知樂之難也,難乎聞
其樂,即知其德焉耳,至聞樂知德千載,儼然神交為
尢難也,是故孔子在齊聞韶,豈三月之間日聞其搏
擊,遂至肉味不知哉?蓋耳與韶樂俱融,心與重
華俱釋,精神凝結,想是韶樂外舉不足以尚之記之
者,特指飲食一端以見聖人,用志不分云耳,若徒聆
音察理知,其蓋天載地盛德蔑加,則季札一觀間悉
已洞徹之矣,何待三月亦何有於忘食味耶?或曰:聞
韶至忘肉味,孔子亦不過知韶之美善云爾,子之意
乃謂舜孔相孚,若有可想像不可以言語形容焉者,
子於何而見之哉?曰:神不一不足,以達化思,不沉不
足,以通微,惟誠精之極,則鬼神與通,故孔子雖聰明,
天縱而好古敏求,無所不用其極也。昔嘗學琴於師
襄,十日不進,襄子曰:可以益矣。孔子曰:未得其數也。
有間曰:可以益矣。曰:未得其志也。有間曰:可以益矣。
曰:未得其人也。有間曰:有所穆然深思焉,有所怡然
高望而遠志焉。曰:丘得其為人黯然而黑頎,然而長
眼如望洋。非文王誰能為此也,襄子避席再拜曰:師。
蓋云文王操也,此雖學琴一事亦可見潛神之至矣。
揚子雲曰:潛天而天,潛地而地,天地神明而不測者
也,心之潛也,猶將測之,況於人乎?況於事倫乎?又曰:
昔仲尼潛心於文王,達之然則忘味於齊也,得非潛
心於舜乎?是即學琴而聞韶者可知也,即潛心於韶
而學易韋編三絕又可知也。嘗自述其人,曰:發憤忘
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可見終身發憤則終身
食且忘之,又何有於肉味哉?信乎不如丘之好學也,
或曰:先孔子而聖者,非一人也。未聞神不兩用,如此
專切何歟?曰:見堯羹牆非舜乎,舜之潛神於堯,蓋可
想也,禹思天下之溺由己,至八年三過不入,不知有
家矣,手足胼胝不知有身矣。文王無逸至日昃不遑
暇食,周公思兼至坐以待旦,不知有飲食寢興之節
矣,何獨於孔子而疑之?或曰: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心
體之常也,若有所好樂則心不正,而食不知味,在他
人則謂之心不在矣,曾謂聖心亦有所歟。曰:三月不
知肉味,門人記之矣,不圖為樂至斯,孔子自嘆之矣,
正嘆為韶樂之深不圖一至於此,非嘆韶音之美善
也,即其哭顏淵不自知其慟,何以異此?蓋情所當慟
雖慟且不知,而哀不失其節,心有當思,雖味且不知,
而思不出其位,此未易言也,盍觀諸天乎?日月朗明,
萬象畢照,此太虛也。雷雨滿盈,萬象絪縕,此太虛也。
是日月雷雨皆天之用也,萬象畢照於日月之明,而
非著於空,萬象絪縕於雷雨之屯,而非蔽於物。聖心
一天也,使以眾人意見揣度聖心,且不知此心體量
必如之何而後盡也,而欲盡其心者,又耽戀虛明之
景象,執滯圓覺之言詮安,足以窺聖人聞韶之心哉。
聞韶

道雖人所共,由德乃人所自得,聖人與人為善,人苟
有一德,鮮不亟稱之焉,然未嘗輕以至德許人也,獨
於周室既以至德許泰伯矣,又以至德稱文王,嘗讀
易而紬繹,至德之義於乾,曰:大哉。於坤,曰:至哉。蓋坤
元順承天道,是以德合無疆而坤之至德,以此文王
三分天下有二以服事殷,恪共臣職,此所以合德於
坤也,稱為至德為其讓天下于紂也,予知之矣,其在
泰伯也,果謂其當商周之際,其德足以朝諸侯,有天
下乃棄而不取,又泯其跡為荊蠻之逃,此德之所以
為至極歟,如此則泰伯為至德在太王為不臣矣,然
則翦商之說非歟魯頌居岐之陽實,始翦商謂其肇
基王跡,非謂其志欲取商也,且太王時商祚方隆其
不得已而遷岐,求避狄難且不暇,安得遽懷不臣之
心欲翦商之祚哉?己之土地且捐以與狄而不顧,乃
欲取商之土地以自王焉,吾知太王斷不然也,觀文
王值紂方稔雖三分有二事殷,如故猶不免羑里之
難,太王之時何時也,不敢蓄無君之心也,明矣。若泰
伯當太丁帝乙之世,安能朝諸侯有天下哉?縱使足
以王時勢在我,而嗣位後祇守臣節以終身,亦不失
為讓商矣,乃遠逃以成父翦商之志,謂之固讓,吾不
知也,然則泰伯不嗣周統,孔子謂其三以天下讓,何
哉?蓋泰伯仲雍季歷皆太王子也,太王因季歷生文
王,知有聖德而欲傳之,故泰伯順承父志,與仲雍同
竄荊蠻,方其逃也,以國讓之王季也,厥后文王三分
有二,武王克商,遂有天下人知泰伯以國讓耳,孰知
以天下讓哉?故曰:三以天下讓民,無得而稱焉。《詩·大
雅》曰:帝作邦,作對。自泰伯王季,惟此王季因心則友,
則友其兄,則篤其慶,載錫之光,受祿無喪,奄有四方。
伯之讓季之友,正謂此也,若謂其不從太王翦商,故
為逃荊採藥之舉,即以天下讓之商也,人皆知之矣,
胡為乎民無得而稱也耶?可見坤順承天臣道也,子
道也,泰伯文王所以均之為至德也,若曰:父欲翦商
而子不從,即為至德。則周家自太王、王季、文王世世
有圖商之志,至武王始克遂也,周之世德安在哉?噫
史傳記載豈特太王受誣已哉?以文王事殷之至德
乃曰:西伯陰行善。以武王順天應民之師,乃曰:武王
至紂死,所三射之躬斬其首,懸於太白之旂,其敢於
誣。聖人一至此哉,是皆君臣大義所關不容不辯,故
併及之至德

天地間凡有血氣之屬,必有知,故大學莫先於致知
也,聖人乃云無知果謙己,以誨人乎,抑統言人心之
虛體乎,玩味上下語意皆是也,亦皆非也,何也?人皆
有此德性之知,雖若炯然,在中昭明有融,實無形象
可睹,無方體可求,故謂之為虛靈,謂之如神明而知
本無也,人或守己之智識以盡天下之見,聞或能反。
觀默照得常惺惺法自以為有知爾,非所以論聖人
也,茲以凡人擬度至聖,將以為謙己歟,然玩下文叩
兩端而竭焉,何自任也?將以為統論心體之本,然歟
玩上文吾有知乎哉?則又自道其實焉,此必當時因
聖人誨人不倦,叩竭兩端,或以有知稱之,故云無知,
語意渾涵,徹上徹下,雖謙而實自任,雖若統論知體
而實自道也,不然誨由以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
只此是知也,易曰:乾知,知至知終。孟曰:良知,知愛知
敬。安得直謂之無哉?況知體之在人也,泥於識見則
不通,狃於方所則不盡,又何敢自以為有知耶?是故
惟寂為能通天下之感,惟虛為能待天下之動,惟無
為能納天下之有天地,且然況於人乎?嘗觀諸天時
物皆在其包涵遍覆中也,然萬物異類矣,並育不相
害四時異候矣,並行不相悖,孰主張是哉?易曰:乾知,
大始乾以易知。宜乎?有知莫天若也,而天之類族辨
物其於卑高小大之等,是非善惡之別,犁然不爽雅
云,監觀四方,頌云日監,在茲孔子亦云知我,其天而
天之知終,莫之窺焉,天命本於穆也,天載無聲臭也。
是天有知乎哉?無知也,而知始則悉歸諸天焉,人獨
異於天乎,故知一也,在耳為聰,在目為明在心,為思
為睿智也,聲未接於耳聰與聲俱寂也,然聽五聲者
聰也,雖既竭耳力隨其音響,悉聽容之不淆焉,似乎
聰有定在矣,即此以反聽之聰,則畢竟無可執也,苟
自以為聰執之以辯,天下之聲則先已,自塞其聰何
以達四聰乎?色未交於目,明與色俱泯也,然見五色
者明也,雖既竭目力隨其形貌悉詳睹之,不紊焉,似
乎明之有定方矣,即此以反觀之明,則畢竟無可象
也,苟自以為明執之以察天下之色,則先已自蔽其
明,何以明四目乎?思慮未萌,睿智與事物而俱斂矣,
然神通萬變者思之睿也,雖既竭心思隨其事物以
酬酢之而盡入幾微,似乎睿智有定所矣,即此以自
反焉,睿則畢竟無可窺也,若自以為睿,執之以盡天
下之變,則先已自窒其思,何以無思而無不通乎?故
易曰:天下何思何慮?天下同歸而殊途一致而百慮。
天下何思何慮,此之謂也,夫遠而觀諸天之知大始
近,而觀諸眾人何思何慮,聖人無知之訓,豈欺我哉
?可見無知云者,如無適無莫一以義為適莫也,無可
無不可,不以我為可不可也,無知無不知,一隨鄙夫
之問,而叩竭兩端,以為知其空空者,自如也,豈并德
性良知而無之之謂哉?噫惟其無知所以無不知也,
所以學必致知而為知之至者,無之極也,古今稱大
智者,必歸諸舜也,好問好察,執兩端而用中於民,舜
有知乎哉?諒哉,知本無也,聖人天聰天明之盡,不能
於知之本體加毫末矣,奈何執見聞知識,自以為有
知者,無論已或欲并德性良知,掃之以歸諸,無是不
殊途,不逆不億,抑亦先覺從心所欲而不踰乎矩?欲
即矩也,何四者足累其心,又何患四者之為心累而
役,吾心以為之防耶,此聖人所以適得乎,心體之常
生生不息,化化無窮,不可以起滅論,不可以有無言
矣,否則謂聖人何用禁止者,不為無見而改毋作無,
豈知既云絕矣?又曰:無焉於文義,果相安乎?不識吾
人之本心者,不足與語,聖人之心不識,聖人之心者
惡可與語,絕四之旨。絕四

甚矣樂之難知也,非聞聲知音,聞音知樂之難也,難
乎聞其樂,即知其德耳,至聞樂知德,千載儼然神交
為尢難也,是故孔子在齊聞韶,豈三月之間日聞其
搏拊擊,遂至肉味不知哉?蓋耳與韶樂俱融,心與
重華俱釋,精神凝結,想自韶樂外舉不足以尚之記
者,特指飲食一端以見聖人用志不分云耳,若徒聆
音察理,知其蓋天載地盛德蔑加,則季札一觀間悉
已洞徹之矣,何待三月亦何有於忘食味耶?或曰:聞
韶至忘肉味,孔子亦不過知韶之美善已爾,子之意
乃謂舜孔相孚,若有可想像不可以言語形容焉者。
見聞廣其訓詁一切歸諸典章史冊,固失之記誦之
末矣,而必於視聽言動作止,進退之際以為文止在
乎一身,則文猶人矣,何躬行之未得而孝弟謹信?又
何必行有餘力然後學文哉?彼四教有文行之殊,四
科有德行文學之異,則文不可專指動容也,明矣。易
曰:觀乎天文以察時變。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所以
伏羲仰天俯地近身遠物,其博為何如哉?若夫禮儀
三百,威儀三千,似不可以約言矣,而不知三百三千
一皆此心天理之等列,不可以一毫人力參也,即如
目之所睹形色錯著何其文也,然五色不可淆而目
中之條理孰非自然之禮乎?耳之所聽聲響錯陳何
其文也?然五聲不可亂而耳中之條理孰非自然之
禮乎?口之所言,言論錯出,何其文也?然五音不可混,
而口中之條理孰非自然之禮乎?身之所動事為錯
行何其文也?然五事不可紊而身中之條理孰非自
然之禮乎?以倫敘之酬酢用敬用愛何文如之?而尊
卑親疏當隆當殺莫非禮也,經史之記載或言或行
何文如之而賢否治亂當勸當懲,莫非禮也,天地萬
物成象成形何文如之而高下散殊洪纖森列,孰非
禮乎,自文言之嘉美會通是即文之禮也,自禮言之
儀度品節是即禮之文也,文乃禮之章施禮為文之
條理,由一心以達之兩間,其文不可勝窮,非博而何
其禮不可踰越?非約而何從心所欲?而矩自不踰動
容,周旋而禮無不中博約一致,所以為盛德之至也。
盍觀諸水乎,波瀾瀠回其文渙,然而千支萬派一皆
其自然之川流也,盍觀諸木乎,華實暢茂,其文森然,
而千枝萬葉一皆其自然之木理也,可見水之源源,
木之生生,條理分明,莫非天也,不然道之以德可謂
約矣,何為而齊之以禮,知及仁守莊蒞可謂約矣,又
何為動之不以禮者,猶未善乎?噫三千三百一天秩
也,萬事萬物一天則也,此之謂天理,此之謂禮之約
善,求顏子之學者慎毋認天理於虛寂之歸,而博約
一致其庶矣乎博文約禮

嘗誦孔子曰:吾觀於鄉而知王道之易,易也。因觀蜡
語子貢曰:百日之蜡,一日之澤,非爾所知也。一張一
弛,文武之道也。又畢蜡出遊,觀上而嘆語,言偃有曰:
大道之行也。與三代之英丘未之逮也,而有志焉,夫
鄉飲酒禮與蜡祭之禮皆禮行於鄉者也,孔子何為
有取於鄉之禮乎?因有感而嘆曰:此孔子所以從先
進也,此所以禮失求之野猶有古人遺意在也。不然
孔子嘆魯之郊禘,非禮至不欲觀,曰:我觀周道幽厲傷之
。又曰:周公其衰矣。夫國家之禮莫大乎郊禘,乃
哀周道之衰,蜡與鄉飲酒禮乃志三代之英,而嘆王
道之易,易此其意蓋可識矣,夫禮樂一也,無分於古
今,無分於上下,無分於鄉國也,此可論於三代盛時
而弊流叔世,則有大不然者,故論語曰:先進於禮樂
野人也,後進於禮樂君子也。如用之則吾從先進,自
今觀之先進後進以時言也,如註中前輩後輩是也,
野人君子以分言也,即愛人易使之,君子小人是也,
不曰小人,而曰野人,以地言也,野人散居都鄙鄉井
,其於禮也,樂也,不免粗鄙朴陋之習,而古先餘風猶
有存焉者,此其前輩之所尚乎,君子聯聚於朝宁城
邑,其於禮樂也,華麗便習燦然可觀,乃今時之所尚
者,此非後輩之所行乎,由今日較之春秋,固時異世
殊,而以今曰習俗言之,或與春秋時亦不大相懸絕。
凡今之有識者莫不嘆後輩之澆漓,思先輩之質朴。
孔子先進之從亦同此意歟,蓋郊野之人耕而食鑿,
而飲晝于茅,夜索綯胼胝,其手足勞苦,其筋力凡侈
靡之習非惟不能且不暇,亦且耳目見聞有不及也,
故衣冠飲食之間語言揖讓,未免質直儉嗇過於簡
略,然禮以節民而節之之意未盡壞,樂以和民而和
之之意未盡流,司世教者有能舉而用之,則一變可
至於道矣,況野則野矣,大朴未散,本真尚存,忠信之
人可以學禮,所以先進之禮樂為可用也,若夫城邑
固聲名勢利之,場縉紳士大夫又皆文物相競之會,
裼襲升降,濟濟蹌蹌,承順應對,唯唯諾諾,聲音笑貌
之間莫不可觀而可聽也,後進之於禮樂,若此孰不
以為彬彬郁郁舍君子,而誰此所以不有祝鮀之佞,
而有宋朝之美難乎,免於今之世也,然巧言令色足
恭左丘明恥之矣,脅肩諂笑病於夏畦,曾子傷之矣,
文華大勝本實,先撥至求之玉帛,鐘鼓不愈失而愈
遠哉,如或用之自一身以及一家一鄉一邑一國至
四海之廣,雖欲不從乎,先進不可得矣,所以孔子論
禮樂之本,則曰:禮與其奢也,寧儉喪與其易也。寧戚
論奢儉則曰:與其不遜也,寧固孰非從先進之意歟。
可見先進本質朴也,後進本華美也,何必添今人反
謂之為野人,反謂之為君子哉?或曰:周尚文。故孔子
一則曰:郁郁乎,文哉。吾從周一,則曰:吾學周禮,今用
之,吾從周,此固為下不悖之義,亦周監二代之得宜
也。於此乃曰:如用之則吾從先進。夫野則不文矣,從
周顧如是乎,蓋先進於禮樂,乃文武成康之舊,野人
尚未失其初也,後進乃周末文勝之流弊,君子趨之
浮靡,固至此耳,先進是從,豈變禮易樂哉?今之禮猶
古之禮,今之樂猶古之樂,特今之人非古之人也,先
輩後輩用禮樂不同耳,孔子從先進正以從周之盛
時也,噫傷今思古,聖人欲挽風會之流而不可得,至
斟酌四代禮樂,又曰:放鄭聲遠佞人,亦將以救後進
之流弊歟。先進後進

執中虞庭之宗旨也,既曰:人心惟危矣。又曰:道心惟
微。是果有二心乎,求仁孔門之宗旨也,既曰:克己復
禮。為仁,又曰:為仁由己。是果有二己乎哉?心一也,而
有人心道心之分,己一也,而有克己由己之辯,差毫
釐,繆千里,不可不慎也,譬之同一刃也,本以防盜而
以之掠斯為盜矣,取盜之刃以防盜,即非盜矣,是
故人受天地之中,以生而幾微即道心也,但有是人
之形,即有是形骸之欲,苟心為形役則危矣,惟不從
乎人心之危,是即道心之微而精一執中在是也,仁
者人也,本無己之可克也,但有是人之形即易徇乎
一己之私,苟己私一勝不容以不克矣,惟能克乎,軀
殼之已是即天性之真己而己,克禮復仁在是也,可
見仁即人也,即所謂人受天地之中以生純乎天理,
而無一毫人欲之私者也,天理非禮乎?人欲非己乎,
克己即復禮,復禮即為仁,此所謂為仁由己也,人一
也,仁則可以為人,不仁則不可以為人,故己一也,克
己即復禮而為仁,己不克則禮不復,不可以為仁矣,
又何疑哉?嘗謂克己斯能由己,由己斯為真克己,幾
微之間不可不早辯也,或曰:克己斯為由己是矣,亦
必克去凈盡,而後處處皆真己,運用乃為由己。此亦
未易能者殊不知我欲仁斯仁至矣,曾有欲仁而仁
不即至者乎,有能一日用其力於仁矣乎?我未見力
不足者,曾有一日用力於仁而力不足於一日者乎?
若曰:姑待明日便非善用力者矣,便非真克己矣。是
故人孰無欲,凡欲食、欲色皆欲也,一刻轉念而欲乎,
仁則此心純乎天理,而仁與欲俱至矣,則欲仁之欲
與欲食色之欲,一乎?二乎?特視所欲,何如耳人,孰無
力,凡用力於貨利皆力也,一刻反己而用力乎?仁則
渾身純乎天理,而仁與力俱足矣,然則用力於貨利,
與用力於仁之力,一乎?二乎?特視所力何如耳?況食
色貨利皆外物也,求之不以為難,而何獨難乎克復
之功哉?或曰:一日克復固由乎己,而天下歸仁則存
乎仁。其能必之於一日耶,殊不知天下同此人也,同
此純乎天理之仁也,本自天下一家本自中國,一人
本自萬物,一體人人具足,不由外鑠,不容一毫人力
以增損之者,惟一日克己復禮則已不逞乎,血氣已
不牿於形骸,一日之間即能天下為一家中國,為一
人萬物,為一體八荒,皆我闥四海,皆我度內而天下
不其歸仁矣乎,是故仁即無我之謂,無我則自有條
理,而親親仁民愛物取之,吾心裕如也,不仁有我之
謂也,有我則為軀殼視至親如路人矣,去其有我之
私,即為無我之體,消其一己之私,即同天下之心,正
所謂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而天下人
之立達皆由己以立達之,則歸仁之機可識矣,或曰:
非禮即己也。必於視聽言動,上克之何歟,蓋人之一
身除卻耳目口體,則無所謂己矣,而不知形色天性
也,視所當視,聽所當聽,言所當言,動所當動,何一非
禮也,但其視也,必欲快己之目,其聽也,必欲快己之
耳,其言動也,必欲快己之口體而己,之耳目口體反
為外物所奪矣,謂之由己可乎,以己之耳目口體不
得自由,是可以為人乎?人之不仁職此故也,所以為
仁之功不必遠求,惟於耳目口體之間,凡有一毫之
非禮者,勿視、勿聽、勿言、勿動焉,則心不為形骸所牿
而廓然無我矣,非仁而何信乎?克己斯為由己而己。
即仁也,不陷於人心之危,即為道心之微,而道心即
中也,一翻覆間而陰陽分也,識仁者其慎辯之。克己由己
孔子自十五志學以至七十從心所欲,不踰矩,無一
日而不盡其下學之功,亦無一日不得夫上達之妙
也,所謂下學者何自其致力處言也,所謂上達者,何
自其得力處言也,未有能自致力而終不得力者,又
豈有得力而不由於致力者乎?雖工夫之初進或用
力多而得力尚少,惟工夫進進不已,則日見其熟,致
力即已得力而未敢自懈其力焉,嘗自日用觀之時,
其飲食猶之下學也,飲食之變化以滋養血氣,猶之
上達也,飲食之變化滋養,雖非人之所能與,亦非人
之所能強者,而節宣飲食之多寡惡,可以一日而忽
之哉?孔子十五志學,即志此下學上達之學也,從心
所欲,不踰矩,雖其上達非常情所能窺測,而其下學
之功則未嘗一日少懈,故其言曰:其為人也,發憤忘
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斯言也,孔子豈欺我哉?
或者又以孔子聖由天縱生而知安,而行自上達乎,
神化性命之奧而學知何足以盡孔子之神明也,是
皆常人觀聖人也,若孔子則曰:聖則吾不能。我學不
厭,教不倦也,豈特不以聖自居,且曰:君子之道,丘未
能焉。惟言有餘不敢盡行,不足不敢不勉,而其下學
也有如此,故其上達肫肫而言行相顧者,即此乎在
也,然則聖人果下學人事乎?上達天理乎?蓋天下無
理外之事,亦無事外之理也,猶夫農之於五穀焉,耕
耘收獲皆人事也,苗秀花實皆天理也,吾惟盡吾耕
耘收獲之事而自具,夫苗秀花實之理即此下學,即
此上達,無時無處而不下學,亦無時無處而不上達。
如此而分人事天理無不可者,若人事天理分為兩
截,或以人事已畢,然後上達,皆不可也,要非聖人有
意以合之也,道一而已矣,精粗一致,上下一原,道之
自然而然者也,聖人一循其自然而不敢參之,以一
毫智識意見,此所以下學自然,上達吾,惟節吾之飲
食而血氣自充,吾惟勤吾之耕播而苗生自盛,由少
至老不敢一息懈,此所以不怨不尤而聖益聖也。今
夫天行健自開闢以來,未嘗一日息也,惟其行健而
不息,所以資始資生絪縕化醇之無窮者,自在其中
也,然則孔子之下學,一天之行健而不息乎,孔子之
上達,一天之絪縕化醇而生物之不測乎?信乎,知我
其天,而莫我知也,但孔子於莫知無言之嘆,每援天
以曉,子貢想亦因其庶幾性與天道,而以是語之乎?
觀天階之喻則其智足以知聖人也,端有自矣下學上達
民受天地之中,以生是中也,天之所以為天,即民之
所以為民也,聖人代天子民舍中奚以哉,故執中之
傳不徒往聖絕學,此其繼之實為天地立心生民立
命,而萬世太平一脈於此乎繫也,夫天高高在上民
生,其間若不足為重輕,況自天子視之,其分又若此
乎?卑且賤矣,孟子謂民為貴,君為輕,豈輕君而貴民
哉?得乎?丘民為天子正,以民心即天心也,得民得天
揭,其要不過曰:中而已矣。論語未篇歷敘二帝三王
本之典謨誓誥,觀堯曰:咨爾舜天之歷數在爾躬允。
執其中四海,困窮天祿永終,夫天子膺上天,曆數以
統攝四海之民,執中亦足以合天矣,然民受天地之
中,以生苟四海困窮民,皆不獲遂生,復性謂之允執
中也,可乎哉?此所以天祿永終,謂不得安養上天所
生之民,即不克負荷上天之曆數,而中之有關於天
民也,如此堯以此命舜,舜以此命禹,三聖相授受儆。
戒叮嚀若是其諄切者,中之外無餘蘊也,所以湯執
中而惟上帝之祇也,曰:萬方有罪,罪在朕躬武。建中
而畏上帝之臨也,曰:百姓有過在予一人,惓惓乎以
罪過反諸己,匹夫匹婦時切勝予之念。惟恐辜上天
曆數,而此心有不容自已者在也,故仲虺之誥曰:惟
天生民有欲無主乃亂,惟天生聰明時乂。泰誓曰:惟
天惠民,惟辟奉天。真有見乎?天人一體而湯武善承,
堯舜禹執中之傳者此也,順天應人易,豈虛語哉?不
然一揖遜放伐傳賢,傳子若是乎不齊而允執厥中,
胡為乎後先一揆也,後之君天下者,莫不希名禪讓
比跡征誅求,如二帝三王以天地生物之心為心,而
用中於民,其誰歟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人君不能
濟美帝,王非其揖,遜放伐不相似也,不能體天心立
民命,則大本不立,惡足以望唐虞三代之盛哉,或曰:
上帝作之君師而學必執中。于以家四海子萬民何
與哉?蓋人之生也,受中天地自天子至庶人一也,故
曰:仁者天地之心,苟不能視萬物為一體,天下為一
家,中國為一人,未免隔藩籬分汝我,視至親猶路人
且不可以語人也,況生民以來,未有之孔子耶。觀其
皇皇然,必欲以有道易無道,以求遂老安少懷之心,
是心也,即堯舜禹恐四海困窮之心也,即湯武萬方
百姓罪在一人之心也,即大學欲明,明德於天下,中
庸盡性,參贊天地之化育也,論語以此終篇,意亦微
矣,孟子敘聞知見,知以堯舜湯文孔子,並列韓退之
敘,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孟之相傳,皆此意也,奈何
此學不明?遂指中為寂體,止觀收視,返聽默照,圓通
以為祕密,自私自利四大之外,漠然不相關,舉天下
溺虛寂之見,何怪乎?聖學之不昌耶,雖然道本一而
二之非道也,學本一而二之非學也,明德親民中和
位育一以貫之者也,古之學出於一貴賤一也,治教
一也,窮達一也,人我一也,內外體用費隱寂感一也。
此人心所以正世道,所以隆也,後之學出於二貴與
賤,殊治與教殊,窮與達殊,人與我殊,內外體用費隱。
寂感一切岐而二之,此人心所以邪正道,所以污也,
何也?人受天地之中,以生初無二中也,二之自絕於
天,自戕其命也。志執中之學者,惟潛神堯曰篇久當
自得之。允執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