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部 > 世說新語箋疏 > 簡傲第二十四

  1晉文王功德盛大,坐席嚴敬,擬於王者。漢晉春秋曰:「文王進爵為王,司徒何曾與朝臣皆盡禮,唯王祥長揖不拜。」唯阮籍在坐,〔一〕箕踞嘯歌,酣放自若。

  【箋疏】

  〔一〕程炎震云:「咸熙元年,昭進爵為王,阮已先一年卒矣。」

  2王戎弱冠詣阮籍,時劉公榮在坐。阮謂王曰:「偶有二斗美酒,當與君共飲。彼公榮者,無預焉。」二人交觴酬酢,公榮遂不得一桮。而言語談戲,三人無異。或有問之者,阮荅曰:「勝公榮者,不得不與飲酒;不如公榮者,不可不與飲酒;唯公榮,可不與飲酒。」晉陽秋曰:「戎年十五,隨父渾在郎舍,阮籍見而說焉。每適渾俄頃,輒在戎室久之。乃謂渾:『濬沖清尚,非卿倫也。』戎嘗詣籍共飲,而劉昶在坐不與焉。昶無恨色。既而戎問籍曰:『彼為誰也?』曰:『劉公榮也。』濬沖曰:『勝公榮,故與酒;不如公榮,不可不與酒;唯公榮者,可不與酒。』」〔一〕竹林七賢論曰:「初,籍與戎父渾俱為尚書郎,每造渾,坐未安,輒曰:『與卿語,不如與阿戎語。』就戎,必日夕而返。籍長戎二十歲,〔二〕相得如時輩。劉公榮通士,性尤好酒。籍與戎酬酢終日,而公榮不蒙一桮,三人各自得也。戎為物論所先,皆此類。」

  【校文】

  「一桮」「桮」,景宋本作「〈木盃〉」。注「酬酢」「酬」,景宋本及沈本作「醻」。

  【箋疏】

  〔一〕容齋隨筆卷十二云:「此事見戎傳,而世說為詳。又一事云:『公榮與人飲酒,雜穢非類,人或譏之,答曰:「勝公榮者,不可不與飲;不如公榮者,亦不可不與飲。」故終日共飲而醉。』(按見任誕篇)二者稍不同。公榮待客如此,費酒多矣。顧不蒙一杯於人乎?」嘉錫案:余以為此即一事,而傳聞異辭耳。又晉陽秋所載濬沖語,世說以為籍語,亦為小異。晉書從世說。

  程炎震云:「晉書四十三戎傳作戎問籍答。」

  〔二〕程炎震云:「籍長戎實二十四歲。」

  3鍾士季精有才理,先不識嵇康。鍾要于時賢俊之士,俱往尋康。康方大樹下鍛,〔一〕向子期為佐鼓排。〔二〕康揚槌不輟,傍若無人,移時不交一言。鍾起去,康曰:「何所聞而來?何所見而去?」鍾曰:「聞所聞而來,見所見而去。」〔三〕文士傳曰:「康性絕巧,能鍛鐵。家有盛柳樹,〔四〕乃激水以圜之,夏天甚清涼,恆居其下傲戲,乃身自鍛。家雖貧,有人說鍛者,康不受直。唯親舊以雞酒往與共飲噉,清言而已。」魏氏春秋曰:「鍾會為大將軍兄弟所暱,聞康名而造焉。會名公子,以才能貴幸,乘肥衣輕,賓從如雲。康方箕踞而鍛,會至不為之禮,〔五〕會深銜之。後因呂安事,而遂譖康焉。」

  【校文】

  注「有人說鍛者」「說」,景宋本及沈本作「就」。

  【箋疏】

  〔一〕李慈銘云:「案說文:『鍛,小冶也。』急就篇:『鍛鑄鉛錫鐙錠鐎。』顏師古注:『凡金鐵之屬,椎打而成器者,謂之鍛。銷冶而成者,謂之鑄。』王應麟補注引蒼頡篇曰:『鍛,椎也。』」

  〔二〕程炎震云:「後漢書杜詩傳:『遷南陽太守,造作水排,鑄為農器。』賢注:『排音蒲拜反,冶鑄者為排以吹炭。排當作〈橐,中"石改非"〉,古字通用。』魏書韓暨傳:『徙監治謁者,舊時治作馬排,每一熟石,用馬百匹。更作人排,又費工力。暨乃因長流為水排。』裴注曰:『排,蒲拜反,為排以吹炭。』晉書杜須傳:『又作人排新器。』音義曰:『排,蒲界反。』玉篇:『韛,皮拜切,韋橐也。可以吹火令熾,亦作〈橐,中"石改非"〉。』廣韻十六怪:『韛,韋囊,吹火。〈橐,中"石改非"〉,上同,並蒲拜反。』蓋古只作排,後乃造韛〈橐,中"石改非"〉字。文選二十一五君詠注引向秀別傳曰:『秀嘗與嵇康偶鍛於洛邑,故鍾得見之。』又十六思舊賦注引魏氏春秋『康寓居河內之山陽,鍾會為大將軍所昵』云云。蓋中有刪節,故併兩處為一。」李詳云:「詳案:玄應一切經音義卷一云:『韛囊,埤蒼作韛。東觀漢記作排。王弼注書作〈橐,中"石改非"〉。同皮拜反,所以冶家用炊火令熾者也。』後漢書杜詩傳:『造作水排,鑄為農器。』章懷注:『排,音蒲拜反,冶鑄者為排以吹炭。排當作〈橐,中"石改非"〉,古字通用也。』案韛以熟牛皮為之,故字從韋。吾鄉冶銅者尚有此製。韛、韛同字。」嘉錫案:審言箋引音義有刪改,且誤以「作排」以下均為埤蒼語。今據原書改正。冶家,音義作治家,審言改作「鍛家」,並非。慧琳音義四十二誤亦同。

  〔三〕嘉錫案:嵇、鍾問答之語,亦出魏氏春秋。見三國志王粲傳注引。

  〔四〕崔豹古今注曰:「合歡樹似梧桐,枝葉繁,互相交結。每風來輒自解,了不相牽綴。樹之階庭,使人不忿。嵇康種之舍前。」

  〔五〕魏志王粲傳注、文選思舊賦注並引魏氏春秋曰「康寓居河內之山陽,鍾會聞康名而造之。康方箕踞而鍛」云云。嘉錫案:晉之河內郡山陽縣,在今河南修武縣西北。嘗疑會以貴公子居京師,賓從如雲,未必走數百里,遠至山陽訪康。考御覽四百九引向秀別傳曰:「秀字子期,少為同郡山濤所知。又與譙國嵇康、東平呂安友善。其趍舍進止,無不必同。造事營生,業亦不異。常與康偶鍛於洛邑,與呂安灌園於山陽。收其餘利,以供酒食之費。或率爾相攜,觀原野,極游浪之勢,亦不計遠近。或經日乃歸,復常業。」據此,是嵇、向偶鍛之地在洛邑,不在山陽。故會得與一時賢俊俱往尋康。魏氏春秋所謂康居山陽,特記其竹林之游,而於此事,則未及分析言之耳。

  4嵇康與呂安善,每一相思,千里命駕。晉陽秋曰:「安字中悌,東平人,冀州刺史招之第二子。〔一〕志量開曠,有拔俗風氣。」干寶晉紀曰:「初,安之交康也,其相思則率爾命駕。」安後來,值康不在,喜出戶延之,不入。晉百官名曰:「嵇喜字公穆,歷揚州刺史,康兄也。阮籍遭喪,往弔之。籍能為青白眼,見凡俗之士,以白眼對之。及喜往,籍不哭,見其白眼,喜不懌而退。康聞之,乃齎酒挾琴而造之,遂相與善。」干寶晉紀曰:「安嘗從康,或遇其行,康兄喜拭席而待之,弗顧,獨坐車中。康母就設酒食,求康兒共與戲。良久則去,其輕貴如此。」題門上作「鳳」字而去。喜不覺,猶以為欣,故作。「鳳」字,凡鳥也。許慎說文曰:「鳳,神鳥也。從鳥,凡聲。」

  【校文】

  注「中悌」「中」,景宋及沈本作「仲」。

  【箋疏】

  〔一〕程炎震云:「魏志十六杜恕傳:『鎮北將軍呂昭,又領冀州牧。』注引世語曰:『昭字子展。長子巽,字長悌,為相國掾,有寵於司馬文王。次子安,字仲悌。次子粹,字季悌,河南尹。』按昭為冀州,蓋在太和中。」

  5陸士衡初入洛,咨張公所宜詣;劉道真是其一。陸既往,劉尚在哀制中。性嗜酒,禮畢,初無他言,唯問:「東吳有長柄壺盧,卿得種來不?」〔一〕陸兄弟殊失望,乃悔往。〔二〕

  【箋疏】

  〔一〕嘉錫案:通典八十八孫為祖持重議載劉寶以為孫為祖不三年,引據經典甚詳。則寶亦治喪服之學者,而其居喪乃如此!違其實而習其文,此魏、晉之經學,所為有名無實也。

  〔二〕抱朴子外篇譏惑論東晉初江表風俗之失曰:「又聞貴人在大哀,或有疾病,服石散,以數食宣藥勢,以飲酒為性命。疾患危篤,不堪風冷,幃帳茵褥,任其所安。於是凡瑣小人之有財力者,了不復居於喪位,常在別房,高床重褥,美食大飲。或與密客,引滿投空,至於沈醉。曰:『此京、洛之法也。』不亦惜哉!余之鄉里先德君子,其居重難,或并在衰老,於禮唯應縗麻在身,不成喪致毀者,皆過哀啜粥,口不經甘。時人雖不肖者,莫不企及自勉。而今人乃自取如此!何其相去之遼緬乎?」嘉錫案:據抱朴之言,則居喪飲酒,自是京、洛閒之習俗。蓋自阮籍居母喪,飲酒食肉,士大夫慕其放達,相習成風。劉道真任誕之徒,自不免如此。恣情任性,自放於禮法之外耳。非必因有疾,及服寒食散也。抱朴吳人,言其鄉先德居喪,莫不守禮。士衡兄弟,吳中舊族,習於禮法,故乍聞道真之語,為之駭然失望。當時因風尚不同,南北相輕,此亦其一事。及五馬南浮,名士過江如鯽。三吳子弟,仰其風流,群相仿效,雖凡瑣小人,亦從風而靡矣。

  6王平子出為荊州,晉陽秋曰:「惠帝時,太尉王夷甫言於選者,以弟澄為荊州刺史,從弟敦為青州刺史。澄、敦俱詣太尉辭。〔一〕太尉謂曰:『今王室將卑,故使弟等居齊、楚之地,外可以建霸業,內足以匡帝室,所望於二弟也!』」王太尉及時賢送者傾路。時庭中有大樹,上有鵲巢。平子脫衣巾,徑上樹取鵲子。涼衣拘閡樹枝,便復脫去。得鵲子還,下弄,神色自若,傍若無人。〔二〕鄧粲晉紀曰:「澄放蕩不拘,時謂之達。」

  【箋疏】

  〔一〕程炎震云:「晉書四十三澄傳作『惠帝末』是也。通鑑八十六以澄刺荊,繫之永嘉元年。蓋光熙元年劉弘卒,即議代者,明年澄乃之鎮耳。通鑑攷異引晉春秋,青州作揚州。溫公駁之,蓋所見本偶誤耳。」又云:「光熙元年,王衍為司空。明年十一月,為司徒。」

  〔二〕李慈銘云:「案王澄一生,絕無可取。狂且恃貴,輕侻喪身。既無當世之才,亦絕片言之善。虛叨疆寄,致亂逃歸。徒以王衍、王戎,紛紜標榜。一自私其同氣,一自附於宗英。大言不慚,厚相封殖。觀於此舉,脫衣上樹,裸體探雛,直是無賴妄人,風狂乞相。以為簡傲,何啻寱言?晉代風流,概可知矣。舍方伯之威儀,作驅烏之兒戲,而委以重任,鎮扼上流。夷甫之流,謀國如是。晉之不競,亦可識矣。」

  7高坐道人於丞相坐,恆偃臥其側。見卞令,肅然改容云:「彼是禮法人。」高坐傳曰:「王公曾詣和上,和上解帶偃伏,悟言神解。見尚書令卞望之,便斂衿飾容。時歎皆得其所。」

  8桓宣武作徐州,時謝奕為晉陵。中興書曰:「奕自吏部郎,出為晉陵太守。」先粗經虛懷,而乃無異常。及桓還荊州,〔一〕將西之間,意氣甚篤,奕弗之疑。唯謝虎子婦王悟其旨。虎子,謝據小字,奕弟也。其妻王氏,已見。每曰:「桓荊州用意殊異,必與晉陵俱西矣!」俄而引奕為司馬。奕既上,猶推布衣交。在溫坐,岸幘嘯詠,無異常日。宣武每曰:「我方外司馬。」遂因酒,轉無朝夕禮。〔二〕桓舍入內,奕輒復隨去。後至奕醉,溫往主許避之。主曰:「君無狂司馬,我何由得相見?」

  【箋疏】

  〔一〕程炎震云:「建元元年,溫為徐州。永和元年,遷荊州。此還字當作遷。」

  〔二〕程炎震云:「晉書七十九奕傳,朝夕作朝廷。」嘉錫案:「遂因酒,轉無朝夕禮」,書鈔六十八引作「遂因酒縱誕」。

  9謝萬在兄前,欲起索便器。于時阮思曠在坐曰:「新出門戶,篤而無禮。」

  10謝中郎是王藍田女婿,
謝氏譜曰:「萬取太原王述女,名荃。」嘗箸白綸巾,肩輿徑至揚州聽事見王,〔一〕直言曰:「人言君侯癡,君侯信自癡。」藍田曰:「非無此論,但晚令耳。」述別傳曰:「述少真獨退靜,人未嘗知,故有晚令之言。」

  【箋疏】

  〔一〕程炎震云:「萬以升平三年敗廢。五年起為散騎常侍。述時皆為揚州。」又云:「文選十六閑居賦注引周遷輿服雜事記曰:『步輿方四尺,素木為之,以皮為襻掆之。自天子至於庶人,通得乘之。』」

  11王子猷作桓車騎騎兵參軍,桓問曰:「卿何署?」答曰:「不知何署,時見牽馬來,似是馬曹。」中興書曰:「桓沖引徽之為參軍,蓬首散帶,不綜知其府事。」桓又問:「官有幾馬?」答曰:「不問馬,何由知其數?」論語曰:「廄焚,孔子退朝曰:『傷人乎?』不問馬。」注:「貴人賤畜,故不問也。」又問:「馬比死多少?」答曰:「未知生,焉知死?」論語曰:「子路問死。孔子曰:『未知生,焉知死?』」馬融注曰:「死事難明,語之無益,故不答。」

  12謝公嘗與謝萬共出西,過吳郡。阿萬欲相與共萃王恬許,恬已見。時為吳郡太守。太傅云:「恐伊不必酬汝,意不足爾!」萬猶苦要,太傅堅不回,萬乃獨往。坐少時,王便入門內,謝殊有欣色,以為厚待已。良久,乃沐頭散髮而出,亦不坐,仍據胡床,在中庭曬頭,神氣傲邁,了無相酬對意。謝於是乃還。未至船,逆呼太傅。安曰:「阿螭不作爾!」〔一〕王恬,小字螭虎。

  【箋疏】

  〔一〕李慈銘云:「案作當作足,此仍述安石語。『不足爾』,言不足往也。」嘉錫案:江左王、謝齊名,實在安立功名以後。此時謝氏兄弟甫有盛名,而其先本非世族,故阮裕譏為新興門戶。王恬貴游子弟,宜其不禮謝萬也。

  13王子猷作桓車騎參軍。〔一〕桓謂王曰:「卿在府久,比當相料理。」初不答,直高視,以手版拄頰云:「西山朝來,致有爽氣。」

  【箋疏】

  〔一〕渚宮舊事五作「王子猷為桓溫參軍」,誤也。

  14謝萬北征,常以嘯詠自高,未嘗撫慰眾士。〔一〕謝公甚器愛萬,而審其必敗,乃俱行。從容謂萬曰:「汝為元帥,宜數喚諸將宴會,以說眾心。」萬從之。因召集諸將,都無所說,直以如意指四坐云:「諸君皆是勁卒。」諸將甚忿恨之。〔二〕謝公欲深箸恩信,自隊主將帥以下,無不身造,厚相遜謝。及萬事敗,軍中因欲除之。復云:「當為隱士。」故幸而得免。萬敗事已見上。

  【箋疏】

  〔一〕嘉錫案:晉書王羲之傳:「萬為豫州都督,羲之遺萬書誡之曰:『以君邁往不屑之韻,而俯同群辟,誠難為意也。然所謂通識,正自當隨事行藏,乃為遠耳。願君每與士之下者同,則盡善矣。食不二味,居不重席,此復何有?而古人以為美談。濟否所由,實在積小以致高大。君其存之!』萬不能用。」觀此章所敘,萬之輕傲諸將,正所謂邁往不屑之氣也。右軍之言,深中其病。以此等狂妄之徒,而付之征討之任,其敗固宜。

  〔二〕通鑑一百胡注曰:「如意,鐵如意也。凡奮身行伍者,以兵與卒為諱。既為將矣,而稱之為卒,所以益恨也。」

  15王子敬兄弟見郗公,躡履問訊,甚修外生禮。及嘉賓死,皆箸高屐,儀容輕慢。〔一〕命坐,皆云「有事,不暇坐。」既去,郗公慨然曰:「使嘉賓不死,鼠輩敢爾!」愔子超,有盛名,且獲寵於桓溫,故為超敬愔。〔二〕

  【箋疏】

  〔一〕程炎震云:「龍城札記三曰:『屐可以遊山,亦可以燕居著之,謝安之履齒折,是也。紈絝少年喜著高齒屐,見顏氏家訓中。大抵通侻之服,非正服也。宋阮長之為中書郎,直省,應往鄰省,誤著屐出閤。依事,自列門下。事見南史。蓋宮省謹嚴之地,宜著履舄。在直所,容可不拘,而出閤則必不可以褻,此其所以自劾也。』」

  〔二〕惜抱軒筆記五曰:「晉書郗超傳言王獻之兄弟於超死後簡敬於郗愔,此本世說,吾謂其誣也。子敬佳士,豈慢舅若此?且超權重,為人所畏,乃簡文時。乃孝武時,桓溫喪,超失勢矣。豈存沒尚足輕重於其父哉?」

  16王子猷嘗行過吳中,見一士大夫家,極有好竹。主已知子猷當往,乃灑埽施設,在聽事坐相待。王肩輿徑造竹下,諷嘯良久。主已失望,猶冀還當通,遂直欲出門。主人大不堪,便令左右閉門不聽出。王更以此賞主人,乃留坐,盡歡而去。

  17王子敬自會稽經吳,聞顧辟疆
顧氏譜曰:「辟疆,吳郡人。歷郡功曹、平北參軍。」有名園。〔一〕先不識主人,徑往其家,值顧方集賓友酣燕。而王遊歷既畢,指麾好惡,傍若無人。顧勃然不堪曰:「傲主人,非禮也;以貴驕人,非道也。失此二者,不足齒人,傖耳!」便驅其左右出門。王獨在輿上回轉,〔二〕顧望左右移時不至,然後令送箸門外,怡然不屑。

  【校文】

  「不足齒人」「人」,沈本作「之」。

  【箋疏】

  〔一〕吳郡志十四云:「晉辟疆園,自西晉以來傳之,池館林泉之盛,號吳中第一。晉、唐人題詠甚多,今莫知遺跡所在。考龜蒙之詩,則在唐為任晦園亭。今任園亦不可考矣。」嘉錫案:顧辟疆東晉人,志云「西晉以來傳之」,誤也。

  〔二〕李慈銘云:「晉書作『不足齒之傖耳,便驅出門』。此處人字疑是之字形誤。惟晉書言『便驅出門』,蓋采世說之文而誤。子敬固為無禮,亦安得遽摽之門外?依臨川所說,乃是驅其左右,斯為近理云。王獨在輿上者,六朝貴游登臨游歷,多以肩輿。如陶淵明門生舁竹輿,上條王子敬看竹亦云『肩輿徑造竹下』也。」程炎震云:「人,宋本作之。晉書八十獻之傳亦作之。」嘉錫案:顏氏家訓涉務篇曰:「梁世士大夫皆尚裦衣博帶,大冠高履。出則車輿,入則扶侍。郊郭之內,無乘馬者。」今以晉人之事觀之,則出必車輿,自是江南習俗。之推指為梁事,特就身所親歷言之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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