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部 > 山海經校註 > ▲山海經敘錄

  西漢劉秀上山海經表曰:侍中奉車都尉光祿大夫臣秀領校、祕書言校、祕書太常屬臣望所校山海經凡三十二篇,今定為一十八篇,已定。山海經者,出於唐虞之際。昔洪水洋溢,漫衍中國,民人失據,〈危文〉〈阝區〉(崎嶇)於丘陵,巢於樹木。鯀既無功,而帝堯使禹繼之。禹乘四載,隨山栞(刊)木,定高山大川。益(珂案:益字何焯校蓋)與伯翳主驅禽獸,命山川,類草木,別水土。四嶽佐之,以周四方,逮人跡之所希至,及舟輿之所罕到。內別五方之山,外分八方之海,紀其珍寶奇物,異方之所生,水土草木禽獸昆蟲麟鳳之所止,禎祥之所隱,及四海之外,絕域之國,殊類之人。禹別九州,任土作貢;而益等類物善惡,著山海經。皆聖賢之遺事,古文之著明者也。其事質明有信。孝武皇帝時嘗有獻異鳥者,食之百物,所不肎(肯)食。東方朔見之,言其鳥名,又言其所當食,如朔言。問朔何以知之,即山海經所出也。孝宣帝時,擊磻石於上郡,陷得石室,其中有反縛盜械人。時臣秀父向為諫議大夫,言此貳負之臣也。詔問何以知之,亦以山海經對。其文曰:「貳負殺窫窳,帝乃梏之疏屬之山,桎其右足,反縛兩手。」上大驚。朝士由是多奇山海經者,文學大儒皆讀學,以為奇可以考禎祥變怪之物,見遠國異人之謠俗。故易曰:「言天下之至賾而不可亂也。」博物之君子,其可不惑焉。臣秀昧死謹上。

  東晉記室參軍郭璞注山海經敘曰:世之覽山海經者,皆以其閎誕迂誇,多奇怪俶儻之言,莫不疑焉。嘗試論之曰,莊生有云:「人之所知,莫若其所不知。」吾於山海經見之矣。夫以宇宙之寥廓,群生之紛〈員云〉(紜),陰陽之煦蒸,萬殊之區分,精氣渾淆,自相濆薄,遊魂靈怪,觸象而構,流形於山川,麗狀於木石者,惡可勝言乎?然則總其所以(乖),鼓之於一響;成其所以變,混之於一象。世之所謂異,未知其所以異;世之所謂不異,未知其所以不異。何者?物不自異,待我而後異,異果在我,非物異也。故胡人見布而疑黂,越人見罽而駭毳。夫翫所(珂案:夫翫所三字何焯校作蓋信其)習見而奇所希聞,此人情之常蔽也。今略舉可以明之者:陽火出於冰水,陰鼠生於炎山,而俗之論者,莫之或怪;及談山海經所載,而咸怪之:是不怪所可怪而怪所不可怪也。不怪所可怪,則幾於無怪矣;怪所不可怪,則未始有可怪也。夫能然所不可,不可所不可然,則理無不然矣。案汲郡竹書及穆天子傳:穆王西征見西王母,執璧帛之好,獻錦組之屬。穆王享王母於瑤池之上,賦詩往來,辭義可觀。遂襲昆侖之丘,遊軒轅之宮,眺鍾山之嶺,玩帝者之寶,勒石王母之山,紀跡玄圃之上。乃取其嘉木豔草奇鳥怪獸玉石珍瑰之器,金膏燭銀之寶,歸而殖養之於中國。穆王駕八駿之乘,右服盜驪,左驂騄耳,造父為御,奔戎為右,萬里長騖,以周歷四荒,名山大川,靡不登濟。東升大人之堂,西燕王母之廬,南轢黿鼉之梁,北躡積羽之衢。窮歡極娛,然後旋歸。案史記說穆王得盜驪騄耳驊騮之驥,使造父御之,以西巡狩,見西王母,樂而忘歸,亦與竹書同。左傳曰:「穆王欲肆其心,使天下皆有車轍馬跡焉。」竹書所載,則是其事也。而譙周之徒,足為通識瑰儒,而雅不平此,驗之史考,以著其妄。司馬遷敘大宛傳亦云:「自張騫使大夏之後,窮河源,惡睹所謂昆侖者乎?至禹本紀、山海經所有怪物,余不敢言也。」不亦悲乎!若竹書不潛出於千載,以作徵於今日者,則山海之言,其幾乎廢矣。若乃東方生曉畢方之名,劉子政辨盜械之尸,王頎訪兩面之客,海民獲長臂之衣:精驗潛效,絕代縣符。於戲!群惑者其可以少寤乎?是故聖皇原化以極變,象物以應怪,鑒無滯賾,曲盡幽情,神焉廋哉!神焉廋哉!蓋此書跨世七代,歷載三千,雖暫顯於漢而尋亦寢廢。其山川名號,所在多有舛謬,與今不同,師訓莫傳,遂將湮泯。道之所存,俗之喪,悲夫!余有懼焉,故為之創傳,疏其壅閡,闢其茀蕪,領其玄致,標其洞涉。庶幾令逸文不墜於世,奇言不絕於今,夏后之跡,靡栞於將來;八荒之事,有聞於後裔,不亦可乎。夫蘙薈之翔,叵以論垂天之凌;蹏涔之遊,無以知絳虯之騰;鈞天之庭,豈伶人之所躡;無航之津,豈蒼兕之所涉:非天下之至通,難與言山海之義矣。嗚呼!達觀博物之客,其鑒之哉。

  山海經目錄總十八卷 本三萬九百十九字,注二萬三百五十字,總五萬一千二百六十九字。郝懿行云:此玉海所校也,今校經三萬八百二十五字,注二萬三百八十三字,總五萬一千二百八字。

  南山經第一 本三千五百四十七字,注二千一百七字。郝懿行云:此已下明藏經本所校也,今校經一千八百六十一字,注一千二百四十六字。

  西山經第二 本五千六百七十二字,注三千二百二字。今校經四千六百四十四字,注三千七百二十六字。

  北山經第三 本五千七百四十六字,注二千三百八十二字。今校經四千二百四十一字,注一千六百三十九字。

  東山經第四 本二千四十字,注三百七十五字。今校經二千一百三字,注四百五十五字。

  中山經第五 本四千七百一十八字,注三千四百八十五字。今校經八千四百一十六字,注三千五百八十二字。

  右五臧山經五篇,經二萬一千二百六十五字,注一萬六百六十一字,總三萬一千九百二十六字。

  海外南經第六 本五百一十一字,注六百二十二字。今校經五百七十五字,注六百八十五字。

  海外西經第七 本五百三十七字,注四百五十二字。今校經五百五十九字,注四百五十八字。

  海外北經第八 本五百八十四字,注四百九十三字。今校經六百一字,注五百二十四字。

  海外東經第九 本四百四十二字,注五百九十五字。今校經四百五十七字,注五百九十六字。

  海內南經第十 本三百六十四字,注七百九字。今校經三百七十七字,注六百五十六字。

  海內西經第十一 本四百三十九字,注六百九十五字。今校經五百一十四字,注七百四字。

  海內北經第十二 本五百九十四字,注四百九十五字。今校經五百十字,注五百九十二字。

  海內東經第十三 本六百二十四字,注一千四百九十五字。今校經六百三十五字,注一千七十二字。

  右海外、海內經八篇,經四千二百二十八字,注五千二百八十四字,總九千五百一十二字。

  大荒東經第十四 本八百六十四字,注八百一十三字。今校經八百五十八字,注九百二十四字。

  大荒南經第十五 本九百七十二字,注五百九十八字。今校經九百七十七字,注六百一十七字。

  大荒西經第十六 本一千二百八十二字,注一千二百三字。今校經一千一百一十八字,注一千二百八十五字。

  大荒北經第十七 本一千五百六字,注七百六十七字。今校經一千七十一字,注八百四字。

  海內經第十八 本一千一百十一字,注九百六十七字。此海內經及大荒經本皆進在外(珂案:宋本、毛扆本作逸在外)。今校經一千一百四十一字,注九百七十五字。

  右大荒經海內經五篇,經五千三百三十二字,注四千四百三十八字,總九千七百七十字。

  清郝懿行山海經箋疏敘曰:山海經古本三十二篇,劉子駿校定為一十八篇,即郭景純所傳是也。今考南山經三篇,西山經四篇,北山經三篇,東山經四篇,中山經十二篇,並海外經四篇,海內經四篇,除大荒經已下不數,已得三十四篇,則與古經三十二篇之目不符也。隋書經籍志山海經二十三卷。舊唐書十八卷,又圖讚二卷,音二卷,並郭璞撰;此則十八卷又加四卷,才二十二卷,復與經籍志二十三卷之目不符也。漢書藝文志山海經十三篇,在形法家,不言有十八篇。所謂十八篇者,南山經至中山經本二十六篇合為五臧山經五篇,加海外經已下八篇,及大荒經已下五篇為十八篇也。所謂十三篇者,去荒經已下五篇,正得十三篇也。古本此五篇皆在外,與經別行,為釋經之外篇。及郭作傳,據劉氏定本,復為十八篇,即又與藝文志十三篇之目不符也。酈善長注水經云:「山海經薶縕歲久,編韋稀絕,書策落次,難以緝綴。後人假合,多差遠意。」然則古經殘簡,非復完篇,殆自昔而然矣。藝文志不言此經誰作,劉子駿表云:出於唐虞之際。以為禹別九州,任土作貢,而益等類物善惡,著山海經。王仲任論衡、趙長君吳越春秋亦稱禹益所作。顏氏家訓書證篇云:「山海經禹益所記,而有長沙零陵桂陽諸暨,由後人所羼,非本文也。」今考海外南經之篇,而有說文王葬所,海外西經之篇,而有說夏后啟事。夫經稱夏后,明非禹書;篇有文王,又疑周簡:是亦後人所羼也。至於郡縣之名,起自周代,周書作雒篇云:「為方千里,分以百縣,縣有四郡。」春秋哀公二年左傳云:「克敵者上大夫受縣,下大夫受郡。」杜元凱注云:「縣百里,郡五十里。」今考南次二經云:「縣多土功」、「縣多放士」,又云「郡縣大水」、「縣有大繇」:是又後人所羼也。大戴禮五帝德篇云:「使禹敷土,主名山川。」爾雅亦云:「從釋地已下至九河皆禹所名也。」觀禹貢一書,足覘梗概。因知五臧山經五篇,主於紀道里、說山川,真為禹書無疑矣。而中次三經說青要之山云:「南望墠渚,禹父之所化。」中次十二經說天下名山,首引「禹曰」。一則稱禹父,再則述禹言,亦知此語,必皆後人所羼矣。然以此類致疑本經,則非也。何以明之?周官大司徒以天下土地之圖,周知九州之地域,廣輪之數。土訓掌道地圖,道地慝。夏官職方亦掌天下地圖。山師、川師掌山林川澤,致其珍異。邍(原)師辨其丘陵墳衍邍〈溼,氵改阝〉之名物,秋官復有冥氏、庶氏、穴氏、翨氏、柞氏、薙氏之屬,掌攻夭鳥猛獸蟲豸草木之怪蠥。左傳稱禹鑄鼎象物而為之備,使民知神姦,民入山林川澤,禁禦不若,螭魅蝄蜽,莫能逢旃。周官左氏所述即與此經義合。禹作司空,灑沈澹災,燒不暇撌,濡不給扢,身執虆垂,以為民先。爰有禹貢,復著此經。尋山脈川,周覽無垠,中述怪變,俾民不眩。美哉禹功,明德遠矣;自非神聖,孰能修之。而後之讀者,類以夷堅所志,方諸齊諧,不亦悲乎!古之為書,有圖有說,周官地圖,各有掌故,是其證已。後漢書王景傳云:「賜景山海經、河渠書、禹貢圖。」是漢世禹貢尚有圖也。郭注此經而云:「圖亦作牛形」,又云:「在畏獸畫中」;陶徵士讀是經詩亦云:「流觀山海圖」:是晉代此經尚有圖也。中興書目云:「山海經圖十卷,本梁張僧繇畫,咸平二年校理舒雅重繪為十卷,每卷中先類所畫名,凡二百四十七種。」是其圖畫已異郭陶所見。今所見圖復與繇雅有異,良不足据。然郭所見圖,即已非古,古圖當有山川道里。今考郭所標出,但有畏獸仙人,而於山川脈絡,即不能案圖會意,是知郭亦未見古圖也。今禹貢及山海圖遂絕跡不復可得。禹貢雖無圖,其書說要為有師法,而此經師訓莫傳,遂將湮泯。郭作傳後,讀家稀絕,途徑榛蕪。迄於今日,脫亂淆訛,益復難讀。又郭注南山經兩引「璨曰」,其注南荒經「昆吾之師」又引音義云云,是必郭已前音訓注解人,惜其姓字爵里與時代俱湮,良可於邑。今世名家則有吳氏、畢氏。吳徵引極博,汎濫於群書;畢山水方滋,取證於耳目。二書於此經,厥功偉矣。至於辨析異同,栞正訛謬,蓋猶未暇以詳。今之所述,并採二家所長,作為箋疏。箋以補注,疏以證經。卷如其舊,別為訂訛一卷,附於篇末。計創通大義百餘事,是正訛文三百餘事,凡所指擿,雖頗有依據,仍用舊文,因而無改,蓋放鄭君康成注經不敢改字之例云。嘉慶九年甲子二月廿八日棲霞郝懿行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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