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部 > 海公案 > 第六十回 判家业还支应元

  安庆府桐城县,有一姓支名康者,其人家富巨万,屡好积善,一生忠直,但是无子,止生一女,名唤贞玉,嫁与邓景成,支康素爱惜之。时支康年已七十七,自思无子,年已高迈,不能作事,朝夕忧怀;若是无子,吾后绝矣,空图有此家业,必为他人得矣。因之益行阴德。忽一日,一妾名唤莺姑,即有怀孕,支康知之,乃祷祝天曰:“支康年上七十七,未有儿子,吾屡行阴德,思欲得一儿,以传后代。幸今小妾莺姑有孕,乞天怜念周庇,得产一儿,庶吾祀典不绝。天其鉴之。”不觉莺姑身怀已满,产下却是一儿,支康不胜之喜。过了一年,支康忽然有疾,求医不痊,乃知他病不好,思道:吾子仅止一周,尚是呱儿,吾病又笃,若死之后,家赀谁人厮看?岂不被他人占之?不如生一较计,写下一遗嘱,中间包藏几个字眼在内,将家业令吾婿景成看管,哄之用心,庶家业不坏,吾幼子有靠。遂写下遗嘱,令景成至床前与之曰:“景成吾儿,我有一件事,托付与你。自古道,有男靠男,无男靠女。你是半子,我今虽生有应,见他是呱儿未晓,吾恐此多家赀,被他人所占,意欲将这家业,尽付与汝收管,何如?”景成曰:“岳父不必挂虑,吾蒙恩德宏厚,一凡之事,小婿自当看管,不必岳父嘱付。待应元舅日后长大,小婿依然交还他管。”支康曰:“我今现有遗嘱在此,交与你执照。”且为之读曰:“老夫七十有七,生子应元,续接家产田园尽付与女婿,外人不得争执。”景成听读讫,不知其意,止知言外人不得与争,遂以为喜,岂识外人以指他言?就将遗嘱藏起,自去管业。过了几日,支康乃死矣。景成好心殡葬于他。

  其后,景成得了这多家业,将及二十余年,应元已长大,能谙世事,因自思曰:“我父基业,因为我年幼不能管理,悉付景成看管,今已二十余年矣。我今年长,可以掌理,不若托人去说,问他取回,自己收管。遂托亲戚吴隆去与姐夫说,要取原业。邓景成见吴隆来说,应元要与之取家业,心下遂怒起来,乃曰:“那家业是我岳父付与我的,关书契簿将与我了,今何得又问我取?且岳丈说,外人不得与我争,他不是我岳父生的,安得敢来争取!”事久不决,因告之官,经过几次衙门官府,皆不能判给还应元,俱依嘱付之言,断以邓景成,支应元抱恨不已,心不肯休。

  时有一相知者,名蔡正,教之曰:“尔此事已历府县数次,俱不能为你判给明白,今有海都堂,见在苏州府坐,善断异状,极是清廉。不如径往苏州府海公处告下,方能判给还你,不然,则不能也!”支应元依其言,遂往苏州府海公处投告,谓其强霸家业,陷他无倚。海公见其状词,遂面审应元一番。应元口称父丧子幼,权付代管,岂知立执不还。审其口词明白,遂令公牌往桐城县提人去。后郭承领命直至桐城县县堂投下公文,知县遂即拘邓景成与郭承同住苏州赴审。不几日,邓景成已到苏州,投入客店安下,然后人海公府阶下跪着,应元亦至阶下候审。海公问曰:“邓景成,你缘何久占应元家业、田园,立执不还?”邓景成答曰:“小人不曾占他甚么家业,我的家业,是小人外父与小人的,与应元不相干。”海公曰:“应元是支康之嫡血亲儿,尚且无干,你是他女婿,有何相干?”邓景成曰:“小人外父明说了,他不得与我争执,现有遗嘱在证,请老爷观看。”遂将遗嘱致上。海公看讫,笑谓之曰:“你错了,亦是你不晓得读,分明是说‘老夫今年七十七,生子应元,续接家私,田园尽付与’,婿非指,言应元是他亲子,将家业悉付与他也。”景成曰:“他说外人不得争执。”海公曰:“尚不知解外人者,指谁也?应元是他嫡子,岂是外人?你为女婿,方是外人,分明说你为外人也。此句当连上读下,不是家产‘尽付与女婿’,乃是‘女婿外人,不得争执’。此你外父恐汝生心,故将遗嘱瞒你,免汝生心,况他子幼,不能掌理,权付伊管,你即以为真与你也。合当要把还应元去,不得再争。况你白白里亦得二十年家业管,似亦足矣。”邓景成见海公解得有理,方始明白,无词抵答。即将原付文契一一交还应元收管,允服供招。于是,应元此讼始息,景成之心始休。复还,仍复相亲。非海公之神断若此,则支康虽藏心机,终徒然也。

  告霸占家业

  告状人支应元,告为强霸家业事。切父支康,八十生子,痛念年老子幼,俱生后患,姑将家业、田园,权付婿邓景成暂管。应元今已长成,求还收管。岂恶占为己物,霸执不还。府县经历,断给归成。切思以子承父,古今通例。有男归女,律典何存?亲男反致立锥无地,半子怎得连倾万阡?乞天斧断,庶免不均。激切上告。

  海公判

  审得支康,七十有七而生应元,旷古亦罕。一周之后,支康遂丧,则茕茕弱妾,呱呱婴儿,将谁何靠?惜乎!支康深机远虑,为子深谋,设使留其家赀,则虽有后而无后,故行藏其暗机,则终无业而有业。然临终之际,呜咽叮咛遗嘱之言,意有为在,虽然面付半子,其意实在亲男。应元既是嫡血,便当继承先业,邓景成乃系半子之分,恶得执占不还?支家旧物,速宜完璧。存案示惩,各不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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