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部 > 列女傳 > 卷之一

  有虞二妃

  有虞二妃者,帝堯之二女也。長娥皇,次女英。舜父頑母嚚。父號瞽叟,弟曰象,敖游於嫚,舜能諧柔之,承事瞽叟以孝。母憎舜而愛象,舜猶內治,靡有姦意。四嶽薦之於堯,堯乃妻以二女以觀厥內。二女承事舜於畎畝之中,不以天子之女故而驕盈怠嫚,猶謙謙恭儉,思盡婦道。瞽叟與象謀殺舜。使塗廩,舜歸告二女曰:「父母使我塗廩,我其往。」二女曰:「往哉!」舜既治廩,乃捐階,瞽叟焚廩,舜往飛出。象復與父母謀,使舜浚井。舜乃告二女,二女曰:「俞,往哉!」舜往浚井,格其出入,從掩,舜潛出。時既不能殺舜,瞽叟又速舜飲酒,醉將殺之,舜告二女,二女乃與舜藥浴汪,遂往,舜終日飲酒不醉。舜之女弟繫憐之,與二嫂諧。父母欲殺舜,舜猶不怨,怒之不已。舜往于田號泣,日呼旻天,呼父母。惟害若茲,思慕不已。不怨其弟,篤厚不怠。既納於百揆,賓於四門,選於林木,入於大麓,堯試之百方,每事常謀於二女。舜既嗣位,升為天子,娥皇為后,女英為妃。封象於有庳,事瞽叟猶若初焉。天下稱二妃聰明貞仁。舜陟方,死於蒼梧,號曰重華。二妃死於江湘之間,俗謂之湘君。君子曰:「二妃德純而行篤。詩云:「不顯惟德,百辟其刑之。」此之謂也。

  頌曰:元始二妃,帝堯之女,嬪列有虞,承舜於下,以尊事卑,終能勞苦,瞽叟和寧,卒享福祜。

  棄母姜嫄

  棄母姜嫄者,邰侯之女也。當堯之時,行見巨人跡,好而履之,歸而有娠,浸以益大,心怪惡之,卜筮禋祀,以求無子,終生子。以為不祥而棄之隘巷,牛羊避而不踐。乃送之平林之中,後伐平林者咸薦之覆之。乃取置寒冰之上,飛鳥傴翼之。姜嫄以為異,乃收以歸。因命曰棄。姜嫄之性,清靜專一,好種稼穡。及棄長,而教之種樹桑麻。棄之性明而仁,能育其教,卒致其名。堯使棄居稷官,更國邰地,遂封棄於邰,號曰后稷。及堯崩,舜即位,乃命之曰:「棄!黎民阻飢,汝居稷,播時百穀。」其後世世居稷,至周文武而興為天子。君子謂姜嫄靜而有化。詩云:「赫赫姜嫄,其德不回,上帝是依。」又曰:「思文后稷,克配彼天,立我烝民。」此之謂也。

  頌曰:棄母姜嫄,清靜專一,履跡而孕,懼棄於野,鳥獸覆翼,乃復收恤,卒為帝佐,母道既畢。

  契母簡狄

  契母簡狄者,有娀氏之長女也。當堯之時,與其妹娣浴於玄丘之水。有玄鳥銜卵,過而墜之。五色甚好,簡狄與其妹娣競往取之。簡狄得而含之,誤而吞之,遂生契焉。簡狄性好人事之治,上知天文,樂於施惠。及契長,而教之理順之序。契之性聰明而仁,能育其教,卒致其名。堯使為司徒,封之於亳。及堯崩,舜即位,乃敕之曰:「契!百姓不親,五品不遜,汝作司徒,而敬敷五教在寬。」其後世世居亳,至殷湯興為天子。君子謂簡狄仁而有禮。詩云:「有娀方將,立子生商。又曰:「天命玄鳥,降而生商。」此之謂也。

  頌曰:契母簡狄,敦仁勵翼,吞卵產子,遂自脩飾,教以事理,推恩有德,契為帝輔,蓋母有力。

  啟母塗山

  啟母者,塗山氏長女也。夏禹娶以為妃。既生啟,辛壬癸甲,啟呱呱泣,禹去而治水,惟荒度土功,三過其家,不入其門。塗山獨明教訓,而致其化焉。及啟長,化其德而從其教,卒致令名。禹為天子,而啟為嗣,持禹之功而不殞。君子謂塗山彊於教誨。詩云:「釐爾士女,從以孫子。」此之謂也。

  頌曰:啟母塗山,維配帝禹,辛壬癸甲,禹往敷土,啟呱呱泣,母獨論序,教訓以善,卒繼其父。

  湯妃有{新女}

  湯妃有{新女}者,有妊氏之女也。殷湯娶以為妃,生仲壬外丙,亦明教訓,致其功。有妊之妃湯也,統領九嬪,後宮有序,咸無妒媢逆理之人,卒致王功。君子謂妃明而有序。詩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言賢女能為君子和好眾妾,其有{新女}之謂也。

  頌曰:湯妃有{新女},質行聰明,媵從伊尹,自夏適殷,勤愨治中,九嬪有行,化訓內外,亦無愆殃。

  周室三母

  三母者,大姜、大任、大姒。大姜者,王季之母,有台氏之女。大王娶以為妃。生大伯、仲雍、王季。貞順率導,靡有過失。大王謀事遷徙,必與。大姜。君子謂大姜廣於德教。大任者,文王之母,摯任氏中女也。王季娶為妃。大任之性,端一誠莊,惟德之行。及其有娠,目不視惡色,耳不聽淫聲,口不出敖言,能以胎教。溲於豕牢,而生文王。文王生而明聖,大任教之,以一而識百,卒為周宗。君子謂大任為能胎教。古者婦人妊子,寢不側,坐不邊,立不蹕,不食邪味,割不正不食,席不正不坐,目不視於邪色,耳不聽於淫聲。夜則令瞽誦詩,道正事。如此,則生子形容端正,才德必過人矣。故妊子之時,必慎所感。感於善則善,感於惡則惡。人生而肖萬物者,皆其母感於物,故形音肖之。文王母可謂知肖化矣。大姒者,武王之母,禹後有莘姒氏之女。仁而明道。文王嘉之,親迎於渭,造舟為梁。及入,大姒思媚大姜、大任,旦夕勤勞,以進婦道。大姒號曰文母,文王治外,文母治內。大姒生十男:長伯邑考、次武王發、次周公旦、次管叔鮮、次蔡叔度、次曹叔振鐸、次霍叔武、次成叔處、次康叔封、次聃季載。大姒教誨十子,自少及長,未嘗見邪僻之事。及其長,文王繼而教之,卒成武王周公之德。君子謂大姒仁明而有德。詩曰:「大邦有子,俔天之妹,文定厥祥,親迎于渭,造舟為梁,不顯其光。」又曰:「大姒嗣徽音,則百斯男。」此之謂也。

  頌曰:周室三母,大姜任姒,文武之興,蓋由斯起。大姒最賢,號曰文母。三姑之德,亦甚大矣!

  衛姑定姜

  衛姑定姜者,衛定公之夫人,公子之母也。公子既娶而死,其婦無子,畢三年之喪,定姜歸其婦,自送之,至於野。恩愛哀思,悲心感慟,立而望之,揮泣垂涕。乃賦詩曰:「燕燕于飛,差池其羽,之子于歸,遠送于野,瞻望不及,泣涕如雨。」送去歸泣而望之。又作詩曰:「先君之思,以畜寡人。」君子謂定姜為慈姑過而之厚。定公惡孫林父,孫林父奔晉。晉侯使郤犨為請還,定公欲辭,定姜曰:「不可,是先君宗卿之嗣也。大國又以為請,而弗許,將亡。雖惡之,不猶愈於亡乎!君其忍之。夫安民而宥宗卿,不亦可乎!」定公遂復之。君子謂定姜能遠患難。詩曰:「其儀不忒,正是四國。」此之謂也。定公卒,立敬姒之子衎為君,是為獻公。獻公居喪而慢。定姜既哭而息,見獻公之不哀也,不內食飲,嘆曰:「是將敗衛國,必先害善人,天禍衛國也!夫吾不獲鱄也使主社稷。」大夫聞之皆懼。孫文子自是不敢舍其重器於衛。鱄者,獻公弟子鮮也。賢,而定姜欲立之而不得。後獻公暴虐,慢侮定姜。卒見逐走,出亡至境,使祝宗告亡,且告無罪於廟。定姜曰:「不可。若令無神,不可誣。有罪,若何告無罪也。且公之行,舍大臣而與小臣謀,一罪也。先君有衛卿以為師保,而蔑之,二罪也。余以巾櫛事先君,而暴妾使余,三罪也。告亡而已,無告無罪。其後賴鱄力,獻公復得反國。君子謂定姜能以辭教。詩云:「我言惟服。」此之謂也。鄭皇耳率師侵衛,孫文子卜追之,獻兆於定姜曰:「兆如山林,有夫出征而喪其雄。」定姜曰:「征者喪雄,禦寇之利也。大夫圖之。」衛人追之,獲皇耳於犬丘。君子謂定姜達於事情。詩云:「左之左之,君子宜之。」此之謂也。

  頌曰:衛姑定姜,送婦作詩,恩愛慈惠,泣而望之。數諫獻公,得其罪尤。聰明遠識,麗於文辭。

  齊女傅母

  傅母者,齊女之傅母也。女為衛莊公夫人,號曰莊姜。姜交好。始往,操行衰惰,有冶容之行,淫泆之心。傅母見其婦道不正,諭之云:「子之家,世世尊榮,當為民法則。子之質,聰達於事,當為人表式。儀貌壯麗,不可不自脩整。衣錦絅裳,飾在輿馬,是不貴德也。」乃作詩曰:「碩人其頎,衣錦絅衣,齊侯之子,衛侯之妻,東宮之妹,邢侯之姨,譚公維私。」砥厲女之心以高節,以為人君之子弟,為國君之夫人,尤不可有邪僻之行焉。女遂感而自脩。君子善傅母之防未然也。莊姜者,東宮得臣之妹也。無子。姆戴媯之子桓公,公子州吁嬖人之子也。有寵,驕而好兵,莊公弗禁。後州吁果殺桓公。詩曰:「毋教猱升木。」此之謂也。

  頌曰:齊女傅母,防女未然,稱列先祖,莫不尊榮,作詩明指,使無辱先,莊姜姆妹,卒能脩身。

  魯季敬姜

  魯季敬姜者,莒女也。號戴己。魯大夫公父穆伯之妻,文伯之母季康子之從祖叔母也。博達知禮。穆伯先死,敬姜守養。文伯出學而還歸,敬姜側目而盼之。見其友上堂,從後階降而卻行,奉劍而正履,若事父兄。文伯自以為成人矣。敬姜召而數之曰:「昔者武王罷朝,而結絲嘺絕,左右顧無可使結之者,俯而自申之,故能成王道。桓公坐友三人,諫臣五人,日舉過者三十人,故能成伯業。周公一食而三吐哺,一沐而三握髮,所執贄而見於窮閭隘巷者七十餘人,故能存周室。彼二聖一賢者,皆霸王之君也,而下人如此。其所與遊者,皆過己者也。是以日益而不自知也。今以子年之少而位之卑,所與遊者,皆為服役。子之不益,亦以明矣。」文伯乃謝罪。於是乃擇嚴師賢友而事之。所與遊處者皆黃耄倪齒也,文伯引衽攘捲而親饋之。敬姜曰:「子成人矣。」君子謂敬姜備於教化。詩云:「濟濟多士,文王以寧。」此之謂也。文伯相魯。敬姜謂之曰:「吾語汝,治國之要,盡在經矣。夫幅者,所以正曲枉也,不可不彊,故幅可以為將。畫者,所以均不均、服不服也,故畫可以為正。物者,所以治蕪與莫也,故物可以為都大夫。持交而不失,出入不絕者,捆也。捆可以為大行人也。推而往,引而來者,綜也。綜可以為關內之師。主多少之數者,均也。均可以為內史。服重任,行遠道,正直而固者,軸也。軸可以為相。舒而無窮者,摘也。摘可以為三公。」文伯再拜受教。文伯退朝,朝敬姜,敬姜方績。文伯曰:「以歜之家,而主猶績,懼干季孫之怒,其以歜為不能事主乎!」敬姜歎曰:「魯其亡乎!使童子備官而未之聞耶!居,吾語汝。昔聖王之處民也,擇瘠土而處之,勞其民而用之,故長王天下。夫民勞則思,思則善心生,逸則淫,淫則忘善,忘善則惡心生。沃土之民不材,淫也。瘠土之民嚮義,勞也。是故天子大采朝日,與三公九卿組織地德。日中考政,與百官之政事,使師尹維旅牧宣敘民事。少采夕月,與太史司載糾虔天刑。日入監九御,使潔奉禘郊之粢盛,而後即安。諸侯朝脩天子之業令,晝考其國,夕省其典刑,夜儆百工,使無慆淫,而後即安。卿大夫朝考其職,晝講其庶政,夕序其業,夜庀其家事,而後即安。士朝而受業,晝而講隸,夕而習復,夜而討過,無憾,而後即安。自庶人以下,明而動,晦而休,無自以怠。王后親織玄紞,公侯之夫人加之以紘綖,卿之內子為大帶,命婦成祭服,則士之妻加之以朝服,自庶士以下皆衣其夫。社而賦事,烝而獻功,男女效績,否則有辟,古之制也。君子勞心,小人勞力,先王之訓也。自上以下,誰敢淫心舍力。今我寡也,爾又在下位,朝夕處事,猶恐忘先人之業,況有怠惰,其何以辟!吾冀汝朝夕脩,我曰必無廢先人,爾今也曰胡不自安。以是承君之官,余懼穆伯之絕嗣也。仲尼聞之曰:「弟子記之,季氏之婦不淫矣!」詩曰:「婦無公事,休其蠶織。」言婦人以織績為公事者也。休之非禮也。文伯飲南宮敬叔酒,以露堵父為客,羞鱉焉小,堵父怒,相延食鱉,堵父辭曰:「將使鱉長而食之。」遂出。敬姜聞之,怒曰「吾聞之先子曰:『祭養尸,饗養上賓。』鱉於人何有,而使夫人怒!」遂逐文伯。五日,魯大夫辭而復之。君子謂敬姜為慎微。詩曰:「我有旨酒,嘉賓式讌以樂。」言尊賓也。文伯卒,敬姜戒其妾曰:「吾聞之,『好內,女死之;好外,士死之。』今吾子夭死,吾惡其以好內聞也,二三婦之辱。共祀先祀者,請毋瘠色,毋揮涕,毋陷膺,毋憂容,有降服,毋加服,從禮而靜,是昭吾子。仲尼聞之曰:「女知莫如婦,男知莫如夫,公父氏之婦知矣,欲明其子之令德。」詩曰:「君子有穀,貽厥孫子。」此之謂也。敬姜之處喪也,朝哭穆伯,暮哭文伯。仲尼聞之曰:「季氏之婦可謂知禮矣,愛而無私,上下有章。」敬姜嘗如季氏。康子在朝,與之言,不應,從之,及寢門,不應而入。康子辭於朝,而入見曰:「肥也不得聞命,毋乃罪耶?」敬姜對曰:「子不聞耶?天子及諸侯合民事於內朝,自卿大夫以下合官職於外朝,合家事於內朝,寢門之內,婦人治其職焉。上下同之。夫外朝子將業君之官職焉,內朝子將庀季氏之政焉,皆非吾所敢言也。康子嘗至敬姜,〈門為〉門而與之言,皆不踰閾。祭悼子,康子與焉,酢不受,徹俎不讌,宗不具不繹,繹不盡飲則退。仲尼謂敬姜別於男女之禮矣。詩曰:「女也不爽。」此之謂也。

  頌曰:文伯之母,號曰敬姜,通達知禮,德行光明,匡子過失,教以法理,仲尼賢焉,列為慈母。

  楚子發母

  楚將子發之母也。子發攻秦絕糧,使人請於王,因歸問其母。母問使者曰:「士卒得無恙乎?」對曰:「士卒并分菽粒而食之。」又問:「將軍得無恙乎?」對曰:「將軍朝夕芻豢黍粱。」子發破秦而歸,其母閉門而不內。使人數之曰:「子不聞越王句踐之伐吳耶?客有獻醇酒一器者,王使人注江之上流,使士卒飲其下流,味不及加美,而士卒戰自五也。異日有獻一囊糗糒者,王又以賜軍士,分而食之,甘不踰嗌,而戰自十也。今子為將,士卒并分菽粒而食之,子獨朝夕芻豢黍粱,何也?詩不云乎:『好樂無荒,良士休休。』言不失和也。夫使人入於死地,而自康樂於其上,雖有以得勝,非其術也。子非吾子也,無入吾門。」子發於是謝其母,然後內之。君子謂子發母能以教誨。詩云:「教誨爾子,式穀似之。」此之謂也。

  頌曰:子發之母,刺子驕泰,將軍稻粱,士卒菽粒,責以無禮,不得人力,君子嘉焉,編於母德。

  鄒孟軻母

  鄒孟軻之母也。號孟母。其舍近墓。孟子之少也,嬉遊為墓間之事,踴躍築埋。孟母曰:「此非吾所以居處子也。」乃去舍市傍。其嬉戲為賈人衒賣之事。孟母又曰:「此非吾所以居處子也。」復徙舍學宮之傍。其嬉遊乃設俎豆揖讓進退。孟母曰:「真可以居吾子矣。」遂居之。及孟子長,學六藝,卒成大儒之名。君子謂孟母善以漸化。詩云:「彼姝者子,何以予之?」此之謂也。孟子之少也,既學而歸,孟母方績,問曰:「學何所至矣?」孟子曰:「自若也。」孟母以刀斷其織。孟子懼而問其故,孟母曰:「子之廢學,若吾斷斯織也。夫君子學以立名,問則廣知,是以居則安寧,動則遠害。今而廢之,是不免於廝役,而無以離於禍患也。何以異於織績而食,中道廢而不為,寧能衣其夫子,而長不乏糧食哉!女則廢其所食,男則墮於脩德,不為竊盜,則為虜役矣。」孟子懼,旦夕勤學不息,師事子思,遂成天下之名儒。君子謂孟母知為人母之道矣。詩云:「彼姝者子,何以告之?」此之謂也。孟子既娶,將入私室,其婦袒而在內,孟子不悅,遂去不入。婦辭孟母而求去,曰:「妾聞夫婦之道,私室不與焉。今者妾竊墮在室,而夫子見妾,勃然不悅,是客妾也。婦人之義,蓋不客宿。請歸父母。於是孟母召孟子而謂之曰:「夫禮,將入門,問孰存,所以致敬也。將上堂,聲必揚,所以戒人也。將入戶,視必下,恐見人過也。今子不察於禮,而責禮於人,不亦遠乎!」孟子謝,遂留其婦。君子謂孟母知禮,而明於姑母之道。孟子處齊,而有憂色。孟母見之曰:「子若有憂色,何也?」孟子曰:「不敏。」異日閒居,擁楹而歎。孟母見之曰:「鄉見子有憂色,曰不也,今擁楹而歎,何也?」孟子對曰:「軻聞之:君子稱身而就位,不為苟得而受賞,不貪榮祿。諸侯不聽,則不達其上。聽而不用,則不踐其朝。」今道不用於齊,願行而母老,是以憂也。」孟母曰:「夫婦人之禮,精五飯,羃酒漿,養舅姑,縫衣裳而已矣。故有閨內之脩,而無境外之志。易曰:『在中饋,无攸遂。』詩曰:『無非無儀,惟酒食是議。』以言婦人無擅制之義,而有三從之道也。故年少則從乎父母,出嫁則從乎夫,夫死則從乎子,禮也。今子成人也,而我老矣。子行乎子義,吾行乎吾禮。」君子謂孟母知婦

  道。詩云:「載色載笑,匪怒匪教。」此之謂也。

  頌曰:孟子之母,教化列分,處子擇藝,使從大倫,子學不進,斷機示焉,子遂成德,為當世冠。

  魯之母師

  母師者,魯九子之寡母也。臘日休作者,歲祀禮事畢,悉召諸子,謂曰:「婦人之義,非有大故,不出夫家。然吾父母家多幼稚,歲時禮不理。吾從汝謁往監之。」諸子皆頓首許諾。又召諸婦曰:「婦人有三從之義,而無專制之行。少繫於父母,長繫於夫,老繫於子。今諸子許我歸視私家,雖踰正禮,願與少子俱,以備婦人出入之制。諸婦其慎房戶之守,吾夕而反。」於是使少子僕,歸辨家事。天陰還失早,至閭外而止,夕而入。魯大夫從臺上見而怪之。使人閒視其居處,禮節甚脩,家事甚理。使者還以狀對。於是大夫召母而問之曰:「一日從北方來,至閭而止,良久,夕乃入。吾不知其故,甚怪之,是以問也。」母對曰:「妾不幸,早失夫,獨與九子居。臘日,禮畢事間,從諸子謁歸視私家。與諸婦孺子期,夕而反。妾恐其酺醵醉飽,人情所有也。妾反太早,不敢復返,故止閭外,期盡而入。大夫美之,言於穆公,賜母尊號曰母師。使朝謁夫人,夫人諸姬皆師之。君子謂母師能以身教。夫禮,婦人未嫁,則以父母為天;既嫁,則以夫為天。其喪父母,則降服一等,無二天之義也。詩云:「出宿于濟,飲餞于禰,女子有行,遠父母兄弟。」

  頌曰:九子之母,誠知禮經,謁歸還反,不揜人情,德行既備,卒蒙其榮,魯君賢之,號以尊名。

  魏芒慈母

  魏芒慈母者,魏孟陽氏之女,芒卯之後妻也。有三子。前妻之子有五人,皆不愛慈母。遇之甚異,猶不愛。慈母乃命其三子,不得與前妻子齊衣服飲食,起居進退甚相遠,前妻之子猶不愛。於是前妻中子犯魏王令當死,慈母憂戚悲哀,帶圍減尺,朝夕勤勞以救其罪人。有謂慈母曰:「人不愛母至甚也,何為勤勞憂懼如此?」慈母曰:「如妾親子,雖不愛妾,猶救其禍而除其害,獨於假子而不為,何以異於凡母!其父為其孤也,而使妾為其繼母。繼母如母,為人母而不能愛其子,可謂慈乎!親其親而偏其假,可謂義乎!不慈且無義,何以立於世!彼雖不愛,妾安可以忘義乎!」遂訟之。魏安釐王聞之,高其義曰:「慈母如此,可不救其子乎!」乃赦其子,復其家。自此五子親附慈母,雍雍若一。慈母以禮義之漸,率導八子,咸為魏大夫卿士,各成於禮義。君子謂慈母一心。詩云:「尸鳩在桑,其子七兮,淑人君子,其儀一兮,其儀一兮,心如結兮。」言心之均一也。尸鳩以一心養七子,君子以一儀養萬物。一心可以事百君,百心不可以事一君。此之謂也。

  頌曰:芒卯之妻,五子後母,慈惠仁義,扶養假子,雖不吾愛,拳拳若親,繼母若斯,亦誠可尊。

  齊田稷母

  齊田稷子之母也。田稷子相齊,受下吏之貨金百鎰,以遺其母。母曰:「子為相三年矣,祿未嘗多若此也,豈脩士大夫之費哉!安所得此?」對曰:「誠受之於下。」其母曰:「吾聞士脩身潔行,不為苟得。竭情盡實,不行詐偽。非義之事,不計於心。非理之利,不入於家。言行若一,情貌相副。今君設官以待子,厚祿以奉子,言行則可以報君。夫為人臣而事其君,猶為人子而事其父也。盡力竭能,忠信不欺,務在效忠,必死奉命,廉潔公正,故遂而無患。今子反是,遠忠矣。夫為人臣不忠,是為人子不孝也。不義之財,非吾有也。不孝之子,非吾子也。子起。」田稷子慚而出,反其金,自歸罪於宣王,請就誅焉。宣王聞之,大賞其母之義,遂舍稷子之罪,復其相位,而以公金賜母。君子謂,稷母廉而有化。詩曰:「彼君子兮,不素飧兮。」無功而食祿,不為也,況於受金乎!

  頌曰:田稷之母,廉潔正直,責子受金,以為不德,忠孝之事,盡財竭力,君子受祿,終不素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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